作者:老草吃嫩牛
这哪里是富贵,这是要人命呢!
还,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姐姐。
张宝锦察言观色的功夫天下无敌,她看弟弟表情不对,就瞪眼道:“死小子你心里骂我?”
百如意摇头:“没有,就,心里嘀咕几句。”
张宝锦不习惯的挠光头,露出干血的布条儿道:“你甭嘀咕我,我遇到的人跟你遇到的人能一样么?你遇到的是救命菩萨,你姐我遇到的是罚善赏恶的穷奇,好的我是学不会了,你当我给你这些是让你发横财呢?我是觉着,那都不是好人,这些……背后肯定没有好事儿!”
百如意不说话了,慎重的把乌秀与谭唯同互相算计了十年的东西,轻易他就塞到袖子里了。
远处老骆驼喘气甩鼻涕,百如意就慢慢伸出手拉住姐姐说:“姐~这些年苦了你了。”
张宝锦却不认这个:“瞎说!这些年,我腕子上带着的是金八宝,头上插的是翠花簪,春日里喝茶我用玉寿瓜杯,夏日里我用碧玉荷,秋日里我用玉蟹儿杯,冬日里我就用侯爷的玉螭虎,心情不好我砸着玩儿,他到怕我手疼……”
说这些的时候,张宝锦手就开始发抖,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着说:“……冬日我穿仙鹤绒,秋日我着玉色锦,夏日我飞金璎珞,复春我又紫云罗,顺哥你知道么?
我就夸奖了一句南商卖的那个镇宅世宝盘子好,转日我就在桌上瞧见了,我问多钱卖的,侯爷却说,却说不知道……还说南商在河里喂王八呢,他也不能下去问啊,就是那样的人……我凭什么随他去了,啊?”
张宝锦捂着脸抽泣起来,百如意想安慰姐姐,却众目睽睽,憋半天,他就眼睛赤红着说:“姐,别哭了,你那麻,麻子掉了。”
“哧……”
“哎,哎哎……轻点儿,疼!”
张宝锦将手从弟弟腰肉上放下来,便抹抹眼说:“你咋跟我一般没心没肺的?”
看她不哭了,百如意就松了一口气叹息:“要么说亲姐弟呢。”
他想留下姐姐照顾,可是这般大的事,他就护不住啊。
张宝锦点点头,吸吸鼻子说:“可不是,咱家根儿早烂了,是爷爷家也不成,外祖家就甭提了,哦!那年我缓过气儿就想找殷老予麻烦,派了人出去回来却告诉我,他说殷老予~犯了禽兽行,都斩了三年了,这罪名恶心人呢,我就想,定是我家顺哥儿做的,是吧?”
殷老予就是他们舅舅,也是当初卖了张宝锦还想卖了百如意的人,百如意机灵就逃脱了。
百如意面无表情的点头,就看着远处说:“他难道不是禽兽么?当初咱家里从未亏过他……婵娘你还记的吧?”
张宝锦轻哼:“如何不记的,卖咱俩就是这个贱货的主意。”
百如意挑眉:“这就是做团头的好处了,啥犄角旮旯的事儿你都能知道。也是无意听街里老奶絮叨,说婵娘当初是咱外祖父当妾氏买回来的,契书上也是这么写的,是卖与咱爷为妾。
只是婵娘进门没俩月咱外祖父就没了,她就跟了殷老予,这东西民不告官不究,他既是个禽兽我就得昭告天下,一点都不带冤屈他的。”
大梁律与父御婢,姬妾奸~视为禽兽行,重罪!
张宝锦撑着下巴呆愣半天,终于笑着说:“得嘞,大仇得报,我这下半辈子就活我自己,你说好不好?”
她站了起来,像个真正出家人一般跟弟弟合掌告别。
百如意看着姐姐,心里就愧疚的无以复加,他张张嘴到底指着自己那辆驴车说:“姐,会赶车么?”
张宝锦看看那驴车:“你这是给我了?”
百如意点点头:“啊,给,给你了。”
张宝锦笑了起来,满面的麻子就堆在一起到:“没事儿,一辈子长着着,不会我就学!”
张宝锦就这样无事一身轻的走了,独留下他弟满腹心事的站在小西门,就一个人在哪儿嘀咕:“不对呀,张清缨,你去金滇你走小西门?骗我?”
想到自己上当了,百如意就十分憋屈的想入城,结果到了西门却发现西城门只出不许进了?
一问才知,今儿起燕京关闭北门南门,只许东进西出。
实在没办,他只得蹭了茶楼水车往东门去了。
这一路他的心里都不平静,就想着姐姐给的这两份东西,到底是给不给小姨夫?
他姐就想的可简单了,还升官发财的事情,掉脑袋的事情还差不多。
东西交付,叫他小姨夫怎么跟朝廷解释?哦,乌秀临死跟我说了,这是他藏钱所在,这也是谭唯同临死交托的,说是让交到谭守义的手里?
道理讲不清楚啊。
再者家里现在正乱着,安儿那孩子太淘气就带累全家长辈不安稳,自己再把这般大的祸事送到门前,自己又是什么?
扫把星瘟神么?
水车晃荡,百如意就艰难的抱着桶晃荡,夏日阳光正好,他脑里累,正要眯一会子,就听到咣当一声,有人大喊:“关门……关闭城门!”
随之而来,还有各种逃命凄惨的呼叫声。
水车一瞬间止住,百如意脑袋对着水桶就扎了进去,等到他抬头一抹水珠,车夫跑了?
烟尘四起,驴叫人嘶喊,砰砰声不绝于耳,百如意就看到东门不远处空地,一老丐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袱,正浑身血的跟两个人交手。
再凝神一看,百如意便惊了个目瞪口呆,那老丐他认识啊,安儿养的那个老臭啊,那不是个傻子么?
再仔细一看,更惊了,其中一位他认识,那个叫丁玉门的老头儿,还有一个没见过,可看身法,却是九州域的人无疑。
老臭显见不是这二人对手,就是借着城外排着的马队躲避,也被人一掌打到心口,倒飞撞在一辆马车上又弹到地下,当下就是一口鲜血。
那叫丁玉门的上前质问:“又来这一下?你这厮若心中无鬼,却跑什么?”
老臭身上已有多处旧伤,竟是心余力绌,暗道倒霉想,你是个傻子么?老子不跑还等你来搜查我?
他绝对想不到,人会倒霉到这个程度,他离开金滇就恢复乞丐打扮,也是一路畅行无阻,急行数日眼见到了小南山了,为快速,他就用了驿站的便宜,使了陈大胜斥候上的联络方式要了驿马。
一辈子小心翼翼,一次偷懒便把命交在这里了。
结果出来马没跑几里,这两个家伙就冲出来了,说是要问他事情,还想查看他的包袱。
他身上带着的是谭守义造反的证据,又怎么敢与这两人接触,便开始奔逃,一路上也是使出了毕生的无赖手段。
他又不算顶级的高手,真就是跌跌撞撞,身上挨了无数下,刀伤也有四五处,万想不到到了家门口了,却被自己人拦在城门外进不去,这就给他憋屈死了。
他也没法对着城门喊,我乃陛下暗探,身上背着谭守义卖国的证据,赶紧打开城门放我进去?
别说这些话没人相信,便是喊出来,守城门的官兵不信,这般多百姓听了一传十,十传百便是滔天大祸。
民心不稳才是祸国根源。
老臭不敢喊只能生扛,吐出心口血,他就觉着眼前模糊,继而呼吸不畅,他看丁玉门过来要看他的包裹,抬手就对着他胳膊尺泽穴就断了下去。
丁玉门后退,他站起来就跑,可惜没跑两步便被人家一脚踢到右腿梁丘穴上,就听咔吧一声,他知道,右腿算是折了。
如此他趴在地上又是不动的装死,心里只道,这辈子……就这样了,就到这里吧。
又想,那臭小子知道自己死了,怕是会难受吧。
一刹那的念头起,他便咬破后槽牙,将里面的毒丸啄出来用口水化开。
丁玉门一路上被骗了无数次,又看这厮不动了,就抬脚踢起一块碎石对着老臭后背就去了,这次他是用了暗劲的。
随着嘎巴一声闷响,如他所愿这无赖后脊骨裂了,又见这厮在地上弹了一下,没动。
这次是真的昏了?丁玉门看看蜡人,蜡人点头慢慢接近。
蜡人,膳夫下掌干肉脯,腊肉的跑腿儿。
也是烹饪祭祀肉脯之人,他本在九州域算末流,此回被小宰委派协助丁玉门看守小南山要道,便一起到了这燕京东门外。
老臭趴着,下半身已经没了知觉,他到歪嘴笑了起来,随即感觉有人过来拉扯他后衣领,他就顺劲道起来,忽就伸出手抓住这人手掌,捏住指骨中渚穴就往下拽。
甭小看这个中渚穴,这一小块地方却是人手背上最疼的一个点,老臭从来不会九州域,甚至陈大胜他们学的那些功法,他学的就是隐藏逃脱,快速刺探的小花俏招式,也是最直接有用的徒手技。
如此,丁玉门就看那气炸他肺的无赖混子捏着蜡人的手掌一拽一反拧,蜡人吃疼,张嘴欲叫,这混蛋就歪脸往蜡人嘴里吐了一口吐沫?
吐完,他还敢对自己笑?
丁玉门爱洁,如今满脑袋都是嗡嗡一个声音,这人往人嘴里吐痰?他往蜡人嘴里吐痰。
喉头恶心心头杀念顿起,他正要下死手,就感觉一阵弓弩破空之声传来,随即他一个倒纵身,稳了才看到却是守城官兵已经架起弓弩远远的对准了他……
蜡人惨叫起来,众人再看,他已经脸上乌青,正在喉头掏着什么。
好快速的毒药!
老臭嘴巴也是青的,却哈哈大笑起来,正要骂人呢,却听一声熟悉的声音道:“此人乃九州域要犯,莫要跑了他!!”
丁玉门闻言心里大惊,他是绝对想不到在燕京这个地方,竟然有人认识自己?
想到小宰的嘱托,他也不敢纠缠,又看那贼子脸上已经徐徐泛着青,就一跺脚纵身就走……耳边就听那声音又喊:“莫要跑了朝廷要犯,放箭放箭……”
身后咻咻不断破空,丁玉门憋着一口闷气迅速逃脱。
一直等到他逃远了,百如意才从兵卒后面闪出奔着老臭便去了。
却原来他看到争斗,翻身就往城门口挤,又趁着城门没有关严实,取出自己斥候的牌子就丢了进去,还喊了一嗓子:“急报,急报!!”
没多久,里面出来城门将军,看到他的面具便是一惊。
无它,满燕京都认识这半张脸。
燕京半面仙是朝廷的人?
百如意顾不得解释这些,就指着城外几个人说是九州域的。
九州域跟大梁朝算是死仇,知道是谁自然是要打的……其实也算是够迅速的一个过程,然而依旧是迟了。
百如意为何不上?他练功迟,九岁才开始掰筋骨,那对付年龄差不多的江湖人士,哪怕三五个也不畏惧,但是这是九州域的,就不能贸贸然冲上去。
谁知道,小宰是不是在附近。
蜡人咕咚倒地,看这架势也不是装的,都七窍流血了。
老臭这药本就是暗哨做自杀用,除了开始那一下断肝肠,后来却不疼的,就是的死的快速。
百如意过来扶起他,老臭也认识这半面仙,就呲牙笑笑:“别,别告诉安儿,我,我死了。”
百如意正要详细问,就被老臭拉住手道:“速,速速带我去见皇爷,谭守义……金滇谋反……”
鲜血从老臭的鼻腔缓缓流出,百如意一咬牙,抱起他寻了一辆空车,驱赶着牲口就往里冲……
此刻,整个东门都大开着,城门将军就身躯有些颤抖的看看左右,半天才让人赶紧去禀告上司。
他想,了不得了,谭守义造反了,天下要大乱了!
第254章
陈大胜盘膝坐在宫门楼上,只他一个人。
过去他常跟兄弟们坐在这里看稀罕,看燕京,看大臣,看太监宫女,看这个花花世界富贵人间。
那时候人简单,简单到靠着一口仇怨在人间生存,不懂人情,不懂交际,不懂话里有话,更不懂权谋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