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沧海明珠
“这是孙夫人送来的桂花酒。今日中秋,你不在家里陪着母亲却跑这里来陪我,我这心里真是过意不去。”韩秋婳给韩枫斟了酒,沉沉地叹了口气。
“一家子骨肉,说这些话多没意思。”韩枫端起酒杯来,朝着韩秋婳举了举,“家永远是家。外面过得不舒心,回来就是。”
“有哥哥这句话,我这心里就踏实了。”韩秋婳也笑着举杯跟韩枫碰了一下,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只是,你一回来就让你来这里住”韩枫话说到一半又沉沉地叹了口气。
韩秋婳轻声笑道:“既然是陛下的嘱托,那便是我们应尽的职责,也是我们的荣耀。依我看,帝后感情依然深厚,而且皇后身怀六甲,再说,她即便是在道观里也依旧是皇后之尊,我这样的身份能陪在她身边,已经是最好的机缘了。”
韩枫摇头叹道:“为了这事儿,母亲没少给我脸色。”
“母亲定然把这事儿怪到了嫂子头上了。明儿我就打发人家去跟她好好说说。”韩秋婳拿起酒壶又给韩枫添满了酒杯。
韩枫摇了摇头,说:“没有的事儿,你别多心了。”
“母亲的脾气我还不知道吗?也多亏了嫂子是小门户出来的女子,能吃得下她给的闲气。”韩秋婳说着,又拿起筷子给韩枫夹菜,“别只顾着喝酒,吃点东西吧。你今儿在禁中当值,肯定没来得及用晚饭吧?”
“陛下这阵子全心扑在国事上,咱们做武将的没有办法为他分忧,也只能尽心尽力做好自己职责范围之内的事情了。”韩枫扭头看向窗外的明月,问韩秋婳:“你以后是怎么打算的呢?总不能一直在这里住下去。”
“哪儿还有什么打算呢。”韩秋婳低笑着摇了摇头,叹道:“当初年少,也曾经满怀憧憬地嫁人,却不想兰因絮果,落得满身伤痕。既然我决定断了那份念想及早抽身,如今孑然一身,便只想着找一个安静的角落,坐闲庭看这人间假假真真罢了。”
第323章 对酒,月下谈心
韩枫皱了皱眉头,说:“你如今才二十二岁,怎么说话竟有些像慧慈道长了?”
韩秋婳忍不住笑了:“哪有。我不过是把一些事情看明白了而已。”
“你这也忒明白了。”韩枫又皱眉抿了一口酒,忽然想起什么,前倾了身子问:“听说,刘少奢也回来了,还跟御前讨了扩建暮云观的差事,最近这阵子他总在这山里转悠呢。”
韩秋婳听了这话,心跳莫名其妙的漏了一拍。
“嘿!跟你说话呢!”韩枫见他发愣,又往前伸了伸脖子。
“你吓我一跳。”韩秋婳往后仰了仰身子,有点恼羞成怒的样子,“你不能好好说话吗?在外面是多稳重的一个人呢。”
韩枫坐回去,不满地问:“你想什么呢?连我问你话都没听见!”
“没,我能想什么?”韩秋婳躲开韩枫追问的目光,掩饰着揉了揉鼻子,问:“你刚说什么?”
“我问你,见到刘少奢了没?”
韩秋婳皱眉问:“你这话怎么说?好端端的我见他作甚?”
“没什么,就是那天在街上遇到他,见他像是变了个人。”韩枫别有深意地看了韩秋婳一眼。
韩秋婳不满的瞪回去:“你这人真是奇怪,他变不变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虽然像是变了个人,但有一个心思没变他还是记挂着你呢。”韩枫低声说。
“你这是当哥哥的该说的话吗?”韩秋婳生气地瞪了韩枫一眼,起身离开。
韩枫看着她仓皇而逃的样子,勾了勾唇角,仰头把杯中酒喝干。
暮云观院墙之外,新筑的青石平台上也摆了一桌酒菜,小小的方桌两边坐着的是刘少奢和陶林章两个人。旁边临时搭建的木屋里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厨娘在炖汤,浓浓的香味从砂锅的缝隙里飘出来,给这清泠的山间平添了几分烟火气息。
“山间明月,林间松风,能在这百年古刹毗邻之地饮酒赏月真是人生一大幸事。”陶林章美滋滋的喝了一盅酒,感慨地拍了一下膝头,“还是要多谢刘大人啊!”
“这话说得见外了!”刘少奢也把杯中酒饮尽,砸了砸嘴巴叹道:“想当年本公子在这汴京城里也算得上是吃喝玩乐头一号的人物儿,却也没想到这暮云观外竟有这样的好景致。”
陶林章笑道:“想必公子之前只想着吃喝玩乐,哪儿顾得上看风景呢。”
“哈哈你这话倒是不错。”刘少奢拿了酒壶倒酒,又笑道:“不过这也挺好的,至少本公子也算是阅尽人间春色了。”
“啊呸!”陶林章跟刘少奢混的极熟了,自然也没什么顾忌,“你可别给自己的脸上贴金了。就你今儿上午在那边凉亭里看着人家韩家姑娘的眼神,那可是绿油油地活像是一头饿狼!”
“有吗?”刘少奢狐疑地问。
陶林章摇头叹道:“不知道人家韩姑娘怎么想,反正我是没眼看了。你真是真是堪称斯败类啊!”
“呸!你这是什么混账话?如今我跟她是男未婚女女和离,我心悦她,多看她几眼不是很正常吗?你再说这样的话,今儿晚上的酒就别喝了。”刘少奢说着,伸手要夺陶林章手里的酒杯。
“嗳,嗳别啊!”陶林章捏着酒杯躲开,笑嘻嘻地说:“今儿喝了你的好酒,明儿我一定帮你。我助你早日抱得美人归,如何?”
刘少奢认真的想了想,摇头说:“啧还是算了吧。你那些馊主意可不适合用在她身上。这件事情我自有主张,你只管好好地干好差事就行了,别给我添乱。”
“你有主意?”陶林章好奇地问。
“嗯。”刘少奢笃定地点了点头,然后自顾拿了筷子夹菜吃。
“不需要帮忙?”陶林章又问。
刘少奢摆摆手,认真地说:“不需要,这是我的终身大事,你就不要添乱了。”
“那好,我祝你早日抱得美人归。到时候我一定喝一大坛子助兴。”
刘少奢扫了陶林章一记冷眼,哼道:“要不说你这人到现在都是孤独一支呢,就你这臭德行,天下的女子哪个不见了你躲着走?”
“咱俩,谁也别说谁。”陶林章还给刘少奢一记白眼,自顾拎了一支鸡腿啃了起来。
这是一个平静的中秋之夜。
赵祯在暮云观留宿一晚,第二天一早便带着韩枫悄然离开,却把灵熙留在了忘忧身边。他走的时候忘忧还在睡着,睡得那样安静,这样的容颜让赵祯心里觉得安稳。他想要吻一吻她精致的容颜,却又怕把她吵醒,遂无声的笑了笑,抱着自己的衣裳出去穿戴。
姜兰和白芷服侍赵祯更衣梳洗之时,孙若雪捧着一个小盒子过来了。
“这是皇后给陛下做的。可是费了好些功夫呢。”孙若雪说着,把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精致的香囊。
看着那样精致的针线,赵祯简直不敢置信,狐疑地问:“这是皇后的针线?”
姜兰忙回道:“回陛下,千真万确是娘娘亲手做的,一针一线都没有假手他人。不过这不是娘娘住进这暮云观后做的第一个香囊,而是第十五个了。前面的十四个都是练手,娘娘做完后都不满意,自己收起来了。原本这个也是不满意的,不过昨儿陛下来了,娘娘便趁着陛下洗漱的时候让孙夫人把调好的安神香装进去,吩咐奴婢今儿一早给陛下佩戴上呢。”
“那十四个,你能拿出来给朕看看吗?”赵祯捏着香囊,指尖拂过细密整齐的刺绣纹路,心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软软的,暖暖的,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姜兰歉意地笑道:“哟,娘娘自己收起来的,奴婢可拿不到呢。要不等陛下下次再来,自己问娘娘要来?”
赵祯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而是自己把香囊直接塞进了怀里。
韩秋婳一夜安眠,被清早的鸟雀叫声从梦中唤醒,睁开眼看着被晨曦映照的暖色窗纱,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一直服侍在侧的侍女伴月撩起天青色的帐幔,柔声说:“姑娘,该起床了。今儿咱们得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呢。”
“是有些晚了。”韩秋婳忙起身下床,一边穿衣裳一边催促:“快些叫人打水进来给我梳妆。”
伺候梳洗的侍女听见招呼忙端着脸盆进来。韩秋婳匆匆地洗了脸,匀了一点粉黛,伴月给她用白玉簪绾个简单的发髻,左右打量了一下又觉得太素,便转身出去捡了一朵紫色的秋蕙别在鬓间。
“就穿那件藕紫色的衫子吧。”韩秋婳选了外裳穿好,便来给忘忧请安。
忘忧也是刚起来正在梳头,见韩秋婳进来便笑道:“昨儿说好了要一起赏月的,却是我说话不算话了。今儿晚上咱们再赏这十六的月吧。”
韩秋婳恭敬地向忘忧行了礼,起身方笑道:“多谢皇后娘娘厚爱了。”
忘忧的目光从韩秋婳鬓间的秋蕙上扫过,又看她温润的面色,心中暗暗地感慨韩家真是把这个女儿教养的极好。当初她在高处时不见有什么傲气,如今她在低谷中也不见一丝颓靡,有人说兰蕙为花中君子,如今的韩秋婳便有些花中君子的样子了。想必那镇南候家的公子是个没福气的,一双眼被花花草草迷住了,竟跟这样好的女子和离。
“阿娘,阿娘”灵熙穿着睡衣睡裤跑了过来,身后跟着慌慌张张地乳母邱氏。
“皇后娘娘恕罪,公主醒来不肯穿衣,一定要先来看看皇后娘娘,奴婢劝不住她”邱氏慌张地把手里的夹袄裹在灵熙身上并跪下来请罪。
忘忧伸手把女儿拉进怀里,一边帮她穿衣裳一边问:“为何不听乳母的话,不穿衣裳就跑出来了?”
灵熙撅了撅小嘴,不高兴地说:“昨晚,阿娘说,灵熙睡醒就能看见阿娘”
“阿娘早晨起来的时候看你睡得正香,就想着让你多睡一会儿。小孩子要好好地睡觉才能长高呢!”忘忧柔声说。
“可是,我怕阿娘又不见了”
忘忧知道自己出宫时把这孩子留在宫中,怕是让她心里留下了阴影,于是忙说:“怎么会呢!阿娘会照顾灵熙长大成人的。”
孙若雪见忘忧散着一肩的长发哄孩子,便上前来柔声劝灵熙:“嬷嬷带公主去洗脸梳头吧,你瞧娘娘的头发还未梳好呢,这样散着发会客是会被人笑话的。”
灵熙这才扭头看韩秋婳,看了半晌方皱眉问:“这是阿娘给爹爹选的美人吗?”
韩秋婳一是尴尬,忙躬身行礼:“妾韩氏见过大公主。”
忘忧忙朝着韩秋婳摆摆手:“她小小孩子家的,不可受大礼。”说着,又教导灵熙:“这是护军统领韩大人的妹妹,也是西北领军靖安侯的嫡女。她的父兄都为国朝守疆卫土,是咱们的大功臣,灵熙不可对韩姑娘无礼。”
“原来,你是韩统领的妹妹。”灵熙闻言,向韩秋婳微微欠了欠身,“是灵熙无礼了。”
“这可不敢当。”韩秋婳忙深深一躬,“韩氏乃天子之臣,韩秋婳怎敢受公主之礼。”
第324章 拜师,秋色正浓
忘忧抬手虚扶了韩秋婳一下,笑道:“好了,这里也不是禁中大内,何必如此拘礼。”
“皇后殿下宽仁待下是咱们的福气,但妾可不敢忘了国礼,没了规矩。”
忘忧又笑道:“其实,让灵熙给你行礼,还有另一层意思——之前她在宫里都是跟着贵妃读书识字学规矩的,如今到了这里便没了约束。不过幸好你的学识也不在贵妃之下,就劳烦你闲暇之余多教导她一些吧。”
“皇后殿下厚爱是我的荣幸,只怕秋婳才疏学浅,耽误了公主的学业。”
“嗨!她一个三两岁的小丫头家何谈什么学业?你只管教她多人几个字也就罢了。”
“那……秋婳便谨遵皇后殿下谕旨了。”
忘忧满意地笑着对灵熙说:“还不见过你的老师?”
“见过韩先生。”灵熙果然有模有样的行礼。
韩秋婳忙闪开半个身子的距离,慌张地说:“这……这样的拜师礼可使不得!”
“嗯,若是按师生之礼,你也未免拘束了。但既然要教授公主,就应该有个身份——你的父亲是侯爵,你是他的嫡女,就加封为县君吧。”忘忧说着,扭头看了一眼姜兰,“一会儿打发人回宫去说一声,该有的晋封谕旨等都不能少,直接送到韩府去就可以了。”
韩秋婳立刻跪拜叩头:“韩秋婳谢皇后殿下隆恩。只是这县君的封号太贵重了,妾无尺寸之功,实在不敢领。”
“你不必推辞。以你父兄的功劳,你也当得这样的封赏,你若不想借着父兄的荫蔽,就当本宫是为了灵熙着想才这样破格晋封的也就罢了。”忘忧说着,以眼神示意姜兰搀扶韩秋婳起身。
“谢皇后娘娘恩典。”韩秋婳再次叩头之后方站起身来。
灵熙又上前行了拜师礼,这件事情便算是定下来了。
忘忧微笑着吩咐白芷:“摆早饭吧。说了这半晌的话,肚子还真是饿了。请韩县君留下来一起用饭。”
韩秋婳就这样以教导公主读书识字为由被晋封为县君而留在了暮云观。
暮云观里的日子过得清净,因为皇后在此静修,慧慈道长拒绝了寻常的香客来进香——原本这里就是皇族的产业,平日里不设禁是因为没什么大事。如今既然有皇后带着公主在此静修为国祈福,设禁令也无可厚非。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进了十月的门,天气便真的冷了起来。
白敏姝和秦青茵分别送了秋冬的衣裳和被褥来,宫中的王樱也打发人送了足足的一份儿。孙若雪亲自把这些东西挑拣分类,仔细的收进柜子里。
“孙夫人,观里的惠安道长送了几框银雪炭来,请您示下要放在何处?”小宫女绫儿进来请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