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沧海明珠
丁夫人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忘忧她身材娇小,还是个孩子的模样。这样的一个小女娃儿,居然敢对沈熹年动手。而沈熹年被她打了,居然没有反击。
仅仅是因为被打懵了?这样的话丁夫人是绝不会相信的。
“忘忧,你起来吧。”丁夫人说。
“谢夫人恩典。”忘忧缓缓地站起来。
丁夫人轻声叹了口气,方问:“你跟沈家这位小公子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
忘忧便把跟茉莉上街初次遇到沈熹年开始,到后来他来丁府做客为难自己,然后端午节前后在贤王府又被他纠缠的事情详细的说给丁夫人听。最后说:“至于今日之事,奴婢一直跟在四姑娘身边,于暮云观后殿跪经祈福,并没见着沈公子。在暮云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奴婢并不知晓,所以被无端牵连万分恼火,才会一怒之下打了他奴婢自知闯了祸,不敢为自己狡辩什么,若沈家前来问罪,夫人只管把奴婢交给沈家,奴婢绝无怨言。”
丁夫人轻声冷笑,说道:“我堂堂宰相府,还不至于出了事就把你一个小丫头推出去顶罪。”
忘忧没有接话,她猜测不出丁夫人的打算,也不想徒劳瞎猜。
丁夫人又说:“你回去吧,这件事情就烂在心里,我不许外面有什么闲话。”
“是,奴婢告退。”忘忧福了一礼,退出嘉熙居房门正要回疏影阁去。却见管家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于是多留了个心眼儿,站在廊檐下没急着走。
“夫人,沈家夫人带着沈公子前来拜访。”管家站在门口回道。
里面半晌没动静,却是丁夫人已经走到了门口,对管家说:“请沈夫人和沈公子到凝晖堂奉茶。”等管家答应着出去,丁夫人又吩咐谢氏:“叫人去跟澄哥儿说,让他去凝晖堂会客。”
丁夫人走出房门,刚好看见立在廊檐下的忘忧,又说:“你也来。”
忘忧欠了欠身,跟在丁夫人身后往凝晖堂去会沈夫人和沈熹年。
丁夫人带着谢氏以及随身伺候的丫鬟婆子们至凝晖堂,跟沈夫人寒暄见礼,然后分主宾落座。沈夫人不等丁夫人开口询问,便说明来意:“我是替这不长进的东西赔罪来了。”沈夫人说着回头瞪了沈熹年一眼,斥道:“还愣着做什么?!”
沈熹年垂头丧气的朝丁夫人深施一礼,然后弯着腰不起来。沈夫人又看了一眼身旁的一个仆妇,那人朝着门外拍拍手,便有家仆抬着两个箱子进来,把箱子放下之后掀开盖子,露出里面的东西绸缎,香料,茶叶以及一套精致的白玉酒具。
“沈夫人这是何意?”丁夫人故作诧异地问。
“这是我们的一点歉意,今日之事想必夫人也已经听说了,我们家这死小子从小被娇惯坏了,一点规矩都不懂。贵府是宰相门第,清流人家,今天的事情都是这傻小子喝多了酒胡言乱语得罪了张家姑娘,所以我带着他赶过来给夫赔罪,就请夫人多多包涵些吧。”
对方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丁夫人也不好再为难,只淡淡的笑道:“沈夫人言重了!小孩子家吵架拌嘴的多了,我刚把她们姐妹骂了一顿,叫她们去祠堂罚跪了。沈家哥儿别躬着了,坐吧。”
沈熹年直起腰来瞄了一眼忘忧,又赶紧的去看沈夫人。沈夫人没好气地说:“还不谢过宰相夫人?”
“晚辈深谢夫人宽宏大度。”沈熹年又朝着丁夫人躬身一礼,方走到沈夫人身侧站好。
堂中气氛有些尴尬,恰好有丫鬟们端着茶点进来,丁夫人抬手说:“请用茶。”
沈夫人含笑点头,刚端起茶盏,便听见门外有人回道:“回夫人,吴王世子来了。”
众人一愣之际,丁澄已经陪着赵承渊进来了。大家忙起身各自见礼,丁夫人请赵承渊上座,赵承渊是沈家的准女婿,虽是皇族但也不敢废了礼数。忙请沈夫人上座,等沈夫人落座后他方落座。丁夫人的目光扫过赵承渊又落在沈熹年身上,不由得暗想这赵承渊是给沈家撑腰来了。
既然赵承渊亲自登门,丁夫人心中纵有再大的不满也只能先按下去。当时便命人准备宴席,请沈夫人等人一起用晚饭。谢氏忙去张罗铺设桌椅榻席,彩琴亲自去厨房督促,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一桌丰盛的宴席便摆在凝晖堂。
忘忧见沈夫人自始至终都没提沈熹年挨了一巴掌的事儿,想着自己是白担心了,便想着趁着大家都忙碌之际抽身回疏影阁,却不料一转身遇见了赵承渊。
“忘忧,你怎么样?”赵承渊的眼神落在忘忧依旧红肿的侧脸上,眉头也皱了起来。
忘忧忙福身行礼:“多谢世子挂怀,奴婢没事。”
“这次是熹年太莽撞了,胡乱说话,平白连累了你不过他是真的知道错了。”赵承渊微笑道。
“世子这是说哪里话?想必沈公子也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说起来倒是我不好,一时气急了,居然跟沈公子动手”
赵承渊忙打断了忘忧,笑道:“你不必担心,沈夫人并不知道你打了他,所以也不会提及此事。”
忘忧闻言心里更加内疚,忽见赵承渊身后有人抱着酒坛子过来,忙福了一福,低声说:“世子请堂内安坐,奴婢先告退了。”
赵承渊点头,看着忘忧离去方进了屋里。
丁沈两位夫人携手入座,丁澄下手相陪,左右分别坐着赵承渊和沈熹年,谢氏亲自执壶斟酒。尚未动筷之际,沈夫人笑道:“我知道今日张姑娘受了委屈,不如就请出来,让我家这臭小子给张姑娘赔个不是吧。”
“说什么赔不是的话?原本就是她们贪玩不懂事,先惹恼了沈公子罢了。说起来,是我们该去府上赔罪的。”丁夫人说着,又给身边的翡翠使了个眼色,“你去瞧瞧,就说沈家夫人带着沈公子来了,让她过来见见。”
翡翠欠了欠身默默地出去,没多会儿功夫又回来,小声说:“回夫人,表姑娘已经睡下了。”
沈夫人诧异地问:“这么早就睡下了?莫不是心里不痛快不愿出来吧?”
“小孩子家家的哪有那么长的气性?不过是一天半天的,闹过去也就没事儿了。沈夫人,我敬你一杯。”丁夫人举起酒杯,把这话带了过去。
张俞颖的确是心里不痛快,她又羞又恼,颜面扫地,更不愿出来面对沈家母子。彩琴怕她想不开闹出点什么事故来,专门打发了两个稳重的仆妇过来照顾着,还拜托丁锦云也过来陪着她说话开解。
丁锦云看张俞颖哭累了,又忍不住凑过去靠在她身边问:“你究竟怎么想的呢?真就那么喜欢那个沈熹年吗?我看他就是个不解风情的棒槌,也就是长得好看些,若论文采和性情,他可比我二哥哥差远了!”
张俞颖叹了口气,转身向里不说话。她是真的喜欢沈熹年,自从那次马球会上跟他打了一次马球就喜欢上了,这次去暮云观,也是因为打听到沈熹年今日在暮云观跟几位公子雅集,才撺掇着丁锦云一起去的。然而却没想到她倾慕沈熹年,沈熹年却对她没有丝毫情谊,随口说出“忘忧”的名字,只为了堵上她的嘴。
“可是今儿这事情闹的好些人都知道了,你以后可怎么办呢?”丁锦云担心地推了推张俞颖。
“能怎么办?大不了我一根绳子把自己勒死也就罢了!”张俞颖说着,把自己的连直接埋进被子里。
丁锦云把她拉出来,劝了两句见没用,忙转了话题,说:“你还别说,几天忘忧那丫头抽了沈熹年一巴掌,还挺解恨的哈?”
张俞颖扁了扁嘴,嘲讽地反问:“哼,你也不想想,那沈熹年是什么脾气?他能让忘忧这样的人抽他一巴掌还不吭声?”
丁锦云又细细的想了想当时的情景,失笑道:“他怕是被打懵了吧?说实话我当时也懵了。”
床榻上的姐妹二人喋喋不休的说话,地下七八个丫鬟婆子守着不敢走开,春雨不动声色地走到李妈妈跟前悄声说了几句话便退了出去。因她是丁夫人房里的人,不过是凑数过来照看张俞颖,李妈妈自然不为难她。
春雨出来便悄悄地去疏影阁找忘忧去了。此时忘忧还没回来,只有茉莉一个人在她的屋里收拾。茉莉今天挨了一巴掌外加一脚,心里委屈的不行不行的,春雨一问,她肚子里的苦水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叽里呱啦说个没完。春雨在灯光前仔细看了看茉莉的脸,皱眉问:“我听说忘忧也挨打了?”
“可不是嘛!三姑娘二话不说冲上来就打人,忘忧姐姐连躲都忘了。”
春雨心疼的叹了口气,低声全解道:“三姑娘就是个爆碳脾气,这事儿说起来还是怪表姑娘和沈公子。”
茉莉不满地抱怨道:“谁说不是呢,那表姑娘平日里看着很和善可亲的一个人,想不到竟是这样的。她自己没脸,干嘛要扯上旁人?那沈公子今日嘴里说出来的是忘忧姐姐,若是他说是哪位公主郡主,难道她也撺掇着咱们四姑娘去打人不成?做不过看我们是奴才,就往死里作践罢了!”
春雨心里赞同茉莉的话,但还是劝她:“好了,你这些话也别到处乱说去,免得又惹麻烦。”
忘忧回来后先去见了丁素云,丁素云问了几句前面的情形,知道没什么事儿便让忘忧早些下去歇息。忘忧回自己房里,见春雨和茉莉坐在一起便笑问:“姐姐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在那边听她们叨叨烦得要死,便找了个借口跑出来了。你怎么样?那沈家夫人有没有为难你?”春雨凑近了看忘忧的脸颊。
忘忧按了按自己的脸颊,轻笑摇头:“没事,沈夫人带着沈公子上门赔罪的,根本没理会我这茬儿。”
“仅仅是赔罪?”春雨有些意外,心想自己儿子被打了,还能上门赔罪,这沈夫人的涵养功夫可真是好呢。
忘忧点头说:“吴王世子都来了,沈夫人还带了许多礼,只说赔罪没有说旁的。”
春雨越发的某不找头脑,连连摇头说:“连吴王世子都搬来了?不至于吧?这件事说起来也不都是沈公子的错啊!”
茉莉扁嘴哼道:“还能怎么样?难不成你还指望沈夫人来提亲不成?”
“这可真是不好说了。”春雨依旧摇了摇头。
茉莉又说:“我就不信了,那沈夫人真的能给儿子迎娶一个不喜欢的人进门?这后半辈子的日子可怎么过呢?”
春雨拍了茉莉一巴掌,笑道:“你这傻丫头,人家的日子怎么过关你什么事儿?今儿还不够你累的,这个时辰了还不去睡?”
“哎呀,是该睡了。我原本是不放心忘忧姐姐的,既然她们没有为难姐姐,那我先回去睡了,再晚,我阿娘又该骂我了。”茉莉说着,一溜烟儿的跑了。
春雨摇头叹道:“这丫头真是被陈妈妈宠坏了,只知道嚼舌根子。”
“她有爹妈护着,自然不用顾虑太多。不像你我”忘忧低头叹了口气。
春雨按着忘忧的手叹的:“今天这事儿你真是冤枉死了,那沈公子是个不着调的,满口胡说到了罢了,不过你怎么真的敢打他呢?这沈家可不是一般的富贵门户,那沈德妃我真是为你捏了把汗。”
“我当时被他气晕了,哪儿顾得上这么多?打完了我也后悔了可打都打了,后悔也晚了呀!”
春雨想起张俞颖跟丁锦云说的那些话,担心地说:“还有,我听表姑娘那话里的意思还是不肯饶过你呢,你可要仔细着!别再让她抓住什么把柄。”
忘忧叹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能怎么样呢?走一步看一步吧。”
春雨挖空心思想了想,忽然说:“要不,我们想想办法找一找那位沐公子帮忙?”
忘忧忙摇头说:“这可使不得!还嫌这件事儿闹得不够大吗?吴王世子已经来了,明儿刘公子和沐公子两个人再来姐姐细想想,我在这府里可真是待不下去了呢。”
春雨仰天长叹:“说的也是!可咱们招谁惹谁了?竟摊上这么个破事儿!那沈家公子真是阴魂不散啊!”
当晚的宴席可谓宾主尽欢,赵承渊说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先走一步,随后沈夫人带着沈熹年离去。送客之后,丁夫人悄悄地问谢氏:“你觉得沈家是什么意思?”
谢氏心中也早就存了疑虑,却不敢乱讲,只笑道:“想来,沈家虽然有个德妃娘娘在宫中,但到底沾着外戚的名声,比不得咱们清流人家。她主动上门来无非是求和罢了。”
“怕是没那么简单吧。”丁夫人叹了口气。
谢氏接了醒酒汤送到丁夫人面前,丁夫人接了汤碗,又指着旁边的椅子说:“你怀着身孕呢,这些事情就不必劳动了,只管坐着说话就是了。”
“谢母亲关怀。”谢氏扶着彩琴的手慢慢地坐下。
丁夫人摆摆手让跟前不相干的人都退下去,方说:“我一直听闻那沈家的哥儿是个混账东西,却没想到俞颖这孩子究竟是瞧上了他什么?”
“这女孩子家的心事也不好猜的,或许是因为她见惯了咱们家文文静静的孩子,倒是觉得沈公子那样跳脱的更有意思呢。”谢氏心底里是不喜欢张俞颖的虽然是她的表妹,可张俞颖在府中住着的这些日子一直都在笼络府中下人,上至管事婆子下到粗使的丫头们一个个儿都念她的好。这若是把她娶进门,自己这个大房娘子还有立足之地吗?
丁夫人不知谢氏的心思,只想着如今这糟心事,又问:“你瞧着,那沈夫人今日来的意思,是不是向替她家的哥儿提亲呢?”
“单看她今儿这一出,我觉得是有意提亲的吧?不过母亲也不必担心,咱们可以先找人去探探口风呀。”
丁夫人想了想也只能这样,便叹道:“今日太晚了,你怀着身孕不能太劳累,先回去歇着吧。有什么事明儿再说。”
谢氏起身告退,扶着彩琴的手回自己的小院。
第055章 善后,各自算计
丁夫人心里琢磨着该如何去探一探沈家的口风,一边又写了一封书信给娘家的兄长,把这件事情如实告知,以免将来他们埋怨自己没照顾好侄女。然而丁夫人这边还没打探出什么沈家的意图,京城里一股流言蜚语已经在各大世家之间流传开来。
丁府里是丁澄先得到了消息,毕竟作为当家理事的公子,他在外面接触到人繁杂。这日他也是跟几位同窗在酒楼小聚,就有一个侍郎家的公子哥儿笑问:“伯安,你那表妹张姑娘真是不可多得的妙人儿啊!她写给沈熹年的那首唐多令如今可是这京城里的名曲啊!昨儿我去秋月楼,那里的姑娘们都会唱了。”
丁澄脸上的笑容立刻就凝固了,旁边的一个人忙打圆场:“你怎么跟个娘们儿一样嚼舌根?这些事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来来,喝酒喝酒”
当时的境况丁澄是没办法发作的,只好装作没事跟众人应酬,午后回家,彩琴端了茶送上来,旁边的谢氏刚问了一句:“你今儿可听说沈家有什么消息?”丁澄的火气再也憋不住了,抬手打翻了茶盏,怒道:“沈家沈家!你们满心满眼都是沈家!为了这些破事儿,我丁家的脸都丢到八里地以外去了!”
彩琴吓得不敢说话,忙退到一旁,谢氏也有些摸不着头脑,皱眉问:“这是怎么了?”
丁澄先把进来收拾碎瓷的丫鬟骂出去,又指着谢氏嚷道:“你天天闷在家里怕是还没听到吧?你现在叫人出去打听打听!这满京城的人都在说什么?!”
谢氏给彩琴使了个眼色,彩琴也默默地退了出去之后,谢氏方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就算是朝廷要判罪也要明正典刑,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发火,也是让人冤屈的很。”
丁澄敲着桌子喊道:“你的好表妹张姑娘写给沈熹年的词,现而今都成了青楼楚馆的红曲儿了!”
“什么?!”谢氏的脸登时就白了,一个趔趄坐在榻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在我们家住着,她的一举一动都牵扯我们家的家风,再这么下去,各大世家怎么评论我们?我的两个妹妹将来还嫁不嫁人了?!”丁澄怒声质问。
谢氏缓了两口气,方沉声叹道:“她是我的表妹,不也是你的表妹吗?留她在家里住是母亲的意思,你只管朝着我喊什么?又不是我撺掇她去思慕人家沈公子的!”
“唉!”丁澄被谢氏堵了一口,自认无法辩驳,便挫败的叹了口气,转身坐在榻上生闷气。
谢氏看他这样,便也放软了语气,说:“你也别着急,母亲这昨儿还跟我商量着要跟沈家接亲呢,若是沈熹年肯娶俞颖表妹,等他们婚事定了,这也不算什么丑事了。”
丁澄冷笑道:“如今流言传成这样,沈家怎么可能上门提亲呢?那沈熹年根本就不喜欢俞颖,沈夫人又对这个独子宠爱有加,请问张家有什么本事能让他们低头来求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