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沧海明珠
沈熹年看着车顶的那颗明珠,叹道:“我就天生跑腿的命啊!那个张祺征不是被下了刑部大狱嘛,我受人之托去找两个证人。”
“你又不是刑部的捕快,怎么还管这事儿?”
沈熹年从怀里摸出一块牌子给忘忧看了一眼,笑道:“不好意思,现在是了。”
“啊?”忘忧十分的惊讶,“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沈熹年叹道:“决定办张祺征那天,陛下就觉得刑部缺少一个心腹,而我行伍出身,也只能去当个捕快了。”
“沈大人辛苦了!沈大人请用茶。”忘忧笑嘻嘻地双手把刚做好的茶递到沈熹年面前。
“嗯,不错。这位美人儿挺有觉悟啊!”沈熹年接过茶盏,美滋滋的喝了一口。
“差事办得怎么样?还顺利吗?”
“已经把人犯交送到刑部大牢了。妥妥当当的,你们尽管放心!你回宫顺便跟陛下说一声吧。”
“行,这话儿我一定带到。到时候陛下赏你,我就扣下一半儿了。”忘忧说着,继续点茶。
“你刚说找我有事儿,什么事儿?说吧。”沈熹年把盏里的茶喝完,把茶盏放到案几上。
忘忧把刚点好的茶递给沈熹年,说:“过几天余三先生的老舅过寿,在聚仙楼叫了两桌酒席。”
“这种事儿你跟我说干什么?让我替你去喝寿酒?首先说好了,我这差事当的苦,可没钱准备寿礼。”
“寿礼我准备好了,十坛状元红。你去衙门告假一天,过去喝寿酒吧。”
“哟,为了一顿酒去告假?”
“喝酒只是个幌子,那日你带上你姐夫一起去,来赴宴的有一对老夫妇抱着个孩子那孩子叫天赐,你只给你姐夫瞧瞧,或许能舒缓一下他郁闷的心情。”
“等等!”沈熹年忽的一下坐直了身子,惊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你们一个两个都活的那么痛苦,没一点希望。我这不就给你们找点希望吗?”
“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是那对老夫妇在柴堆里捡的。但他们多年无子,把这个孩子当眼珠子一样宝贝着。另外,余家庄整个庄子都是我的,这事儿你知道吧?我警告你,不许打那个孩子的主意,我让你们看看就是天大的善心了。”
沈熹年缓缓地靠在枕上,默默地喝了一口茶。半晌才说:“行,这事儿我一定办好。”
“办不好也无所谓,反正他是你姐夫,跟我又没什么关系。”忘忧抬手掀开车窗帘子看了看外面,叫车夫停车,把沈熹年赶下车去。
回到宫里已经是掌灯时分,赵祯还没有用晚膳,正在灯下一个人摆弄棋局。
忘忧先换过衣裳后方过来见他,因问:“陛下怎么还不用晚膳?一日三餐一定要按时,否则不利于养生啊。”
“知道了。啰嗦!”赵祯把手里的棋子丢回棋罐里,起身说,“走吧,下去吃饭。”
“以后陛下可别再等我,若因为我坏了规矩,太后娘娘知道了可要治罪的。”忘忧小声劝道。
“谁说朕等你?”赵祯勾了勾唇角,冷笑道:“朕刚才不饿而已,肚子饿了才吃饭,肚子不饿吃了会积食的!更不利于养生。”
“是是是!可别饿的过了劲儿,又吃不下去了就行。”忘忧尾随着赵祯下了楼,紫芸已经把晚膳一样一样的端上了饭桌。
“时候不早了,你们都去吃饭吧。朕这里有忘忧伺候就行。”赵祯摆摆手把宋嬷嬷和紫芸打发去耳房用饭。
赵祯先吃了一口鱼片粥,说:“紫芸的手艺还不错,你也尝尝。”
“我手把手教了这么久,当然不会错。”忘忧又拿了一个碗自己也盛了半碗粥,坐在下首吃了两口,方把伽蓝香和沈熹年的事儿都悄声跟赵祯说了。
赵祯点头说:“我就知道这事儿交给他能办好。果然不负朕之所望。”
“几天余先生的老舅过寿,我想去凑个热闹。”忘忧又说。
赵祯皱眉说道:“眼看着要过年了,不能总往外面跑。”
忘忧凑近赵祯的耳边悄声说:“陛下也该出去走走,不能总闷在这高墙之内。趁着如今朝政有太后做主,您还有时间出去看看,就应该多出去几趟。出去看看圣天子治下的百姓如何安居乐业。”
赵祯冷笑道:“一个小民过寿,竟然劳动天子驾临?他不怕折寿吗?”
“难道你就不想看看那个孩子吗?”忘忧悄声问。
“孩子?”赵祯愣了一下,忽然用筷子指着忘忧的脑门问:“你是不是跟沈熹年说什么了?不对,你是不是让沈熹年给老四带话儿了?”
“当初在大相国寺,吴王向陛下表忠心,说愿意与陛下同进退。当时的情景我还记得,可半年不到,他就变成这个样子,请问陛下要他何用?”
“的确,他这样子只是废人一个。不过这样也好啊!他成了废人,就威胁不到朕了。”
“陛下志在千秋基业,并不想碌碌无为。而吴王有才华,能办事。还是用得着的!血浓于水,若他能振作起来,陛下也多了一个可用之人啊。”
“你真的是为了朕?”赵祯斜着眼睛看着忘忧,一副全然不信的样子。
忘忧挑眉反问:“陛下怀疑奴婢的用心?那就当奴婢什么都没说,等到了那天您一道圣旨把吴王召到宫里来拘着,他就见不到那孩子了。”
赵祯又低头嚼着一块笋干,半晌方说:“行了,你记着日子,提前准备好出宫的衣裳,头一天晚上记得提醒朕去跟太后说。”
“是,奴婢记下了。”忘忧忍着笑拿起汤羹来给赵祯添了半碗粥。
到了余先生老舅的生日这天,天公作美,居然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恰好也没有风,太阳地儿里晒着的时候,会让人误以为春天到了。
聚仙楼二楼有个朝阳的小露台,两张大大的长条桌摆开,桌上小火炉炖着几盆炖羊肉,旁边几盘萝卜白菜,豆芽儿,豆腐等冬天的素菜,二十几个人凑在一起,晒着太阳吃热酒也着实热闹。
赵祯带着忘忧和宋嬷嬷在聚仙楼门口下马车的时候,楼上的寿宴已经开始,余先生作为东道主来的最早,此时正在跟几位老亲戚一起说笑。
“哟,可真是热闹啊!”赵祯一边上楼一边叹道。
忘忧拉着耳边的辫子笑道:“六郎,咱们也上二楼吧,这大冬天里晒着太阳围着锅子吃酒,也是一大美事啊!”
“人家吃锅子,咱们不跟着凑热闹,咱们吃炙羊肉。”赵祯摆摆手,至二楼也寻了个能晒着太阳的桌子落座。
那边寿宴上,余先生刚带着众人联句,他出了一个上联:难写焱字三堆火。说谁能对上好的,便可喝一大海这状元红。
因来赴宴的都是些佃户百姓们,大家平常说个笑话儿还行,这样的联句却是不在行。然而有状元红做彩头,大家谁也不肯落后,一个个争着胡诌,对什么的都有,全七八糟笑话百出。赵祯坐在椅子上眯着眼睛晒太阳,他心里早有了下联,但却懒得去对,觉得听这些人叽叽喳喳的笑闹也算得上一件不错的事情。
“难写焱字三堆火,易见从中二人行。”沈熹年人未到声音先到,打破了那一堆庄户人家的说笑声。
“哟,这不是沈公子吗?幸会幸会啊!”余先生忙起身向沈熹年抱拳行礼。
“余先生,这是家宴?”沈熹年笑呵呵的还礼。
“我老娘舅过寿,为了讨老人家开心,把亲戚们都请来一起吃个炖羊肉。乡下人没什么见识,一锅炖羊肉就是过年啦!这位是”余先生凑到沈熹年跟前,一边说一边看着赵承渊明知故问。
沈熹年挡了赵承渊一下,笑道:“你这寿宴够热闹的。我们来会个朋友,你们乐呵你们的,我有官职在身,国丧期间可不敢坏了规矩。”
余先生忙拱手称是,然后送沈熹年和赵承渊至赵祯这一桌落座,又向赵祯和忘忧等人抱拳行礼。
忘忧朝着余先生微笑道:“这位先生,你刚才出的上联很有意思,若是咱们能对的上,能讨一杯寿酒吗?”
“几位贵人肯捧场,我等小民求之不得呀!”余先生拱手笑道。
“极好。”忘忧扭头看向赵承渊,说:“四公子,你的文采是咱们这些人里最好的,当对上一联,咱们也讨一下那位老寿星的寿酒添一些福气。”
赵承渊一直盯着那边一个中年妇人怀里抱着的几个月打的小孩子,听见忘忧叫他,张口便说:“难写焱字三堆火,易碎忍下一片心。”
“哎呦呦!”忘忧一听这话,立刻摇头:“这眼看就要过年了,何必说这样的伤心话呢?”
“若抛开悲喜不提,这位公子的下联却是绝佳的。请稍等,我去给您端酒来!”余先生说着,转身要回去拿酒。
赵承渊忽然一把拉住他,说:“请稍等,我想过去敬老寿星一碗,可以吗?”
“这个”余先生偷偷地看了一眼忘忧,见忘忧点了一下头,方笑道:“这是小人一家子的荣幸啊!公子,这边请。”
赵承渊一走,沈熹年立刻伏在桌案上,凑近了忘忧,小声问:“会不会失控啊?”
“不会的。”忘忧心想那一对老夫妇已经把孩子当成了命根子,赵承渊应该知道轻重,这个时候若是他胆敢胡说,所有人都不会放过他以及那个孩子。
“那余先生在京城是个熟脸儿,他现在不认识,回去一查就查得到。”
“查到了,他更能安心吧。”忘忧说。
沈熹年一想这倒是,以赵承渊的性子,肯定会滴水不漏的把那孩子照顾的好好的。自己瞎担心个什么劲儿呢。
忘忧跟宋嬷嬷忙着碳烤炉上的羊肉,赵祯则一直默默地关注着对面席上的赵承渊,见他有条不紊地向一个花甲之年的老人敬酒,然后又跟席间的众人寒暄了两句并跟他们一起喝了一杯酒之后,只看了那妇人怀里的孩子,便转身回来。
而这一眼,便足以让赵承渊的心分成两瓣儿。
第094章 遇袭,险遭毒手
聚仙楼对面也是一家酒楼,名曰清月楼。虽然同样是酒楼且门对门地营业,清月楼的门前今日就冷清了许多。
忘忧忽然想起那日被人扔鞭炮的事情,便起身走到露台的栏杆跟前看着对面的清月楼,心里默默地想这家酒楼的生意怎么这样差了?这样好的天气,竟没有什么客人,连门口招揽生意的伙计都板着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肉好啦!快来吃喽!”沈熹年喊忘忧回来分炙羊肉。
“来了。”忘忧转身回来,坐下之后心里依旧琢磨着清月楼的事情。
沈熹年把一块最好的肉放到忘忧的碗里看她都没有反应,因问:“想什么呢?肉都没心思吃了?”
“对面就是清月楼啊!”忘忧笑了笑,说:“我忽然想起那日翻车的事情了。”
“嗨!那个混蛋张永昌如今变成了跛子,被他的主人打发到庄子上当庄头儿去了。这事儿你还记得呢?若还觉得不解气,我回头再找个理由去揍他一顿。”沈熹年说着,举起酒杯说:“来,喝酒喝酒。”
“我不是说这个我记得当初这家酒楼的生意还可以,可为什么今日他们居然没有生意?这个酒楼都静悄悄的,连门口的伙计都如临大敌的样子”忘忧说着,不自觉的看上赵祯。
赵祯被她看得一愣,瞬间就明白了什么,目光顿时犀利起来,扭头看向宋嬷嬷。宋嬷嬷也瞬间反应过来,立刻放下手里刷调料的刷子便要起身,却被赵祯低声呵住:“不许慌!”
“老奴该死!”宋嬷嬷低声说。
“现在不是请罪的时候。对方在暗处,我们在明处,若轻举妄动,我们想全身而退都是难事。”赵祯皱眉说。
沈熹年大大咧咧的笑着环顾四周,手里抓着一把铁签子先吆喝着给大家分羊肉,然后依次分到忘忧身边,用自己的身体当初清月楼的方向,小声对赵祯说:“这露台太敞亮,连个躲避的地方都没有,一会儿您先借口更衣到里面去。”
“你怎么知道他们的目标是朕?”赵祯皱眉问。
沈熹年冷笑道:“这话问得多新鲜呐?他们不是为了你,难道是为了那些过寿的百姓们?”
“还有那个孩子。”赵祯沉声说道。
沈熹年一愣,忍不住看向忘忧。
忘忧皱眉说:“应该不会,他们杀了那孩子对谁也没有好处。”
“那是你还不够了解她。”赵祯冷厉的目光扫了一眼对面的清月楼。
“无论如何主上不能有事。还是先带着宋嬷嬷进去吧,只有确定您安全,我们才敢放手一搏。”沈熹年不能在忘忧身边站太久,说完这句话后便转身去自己的座位上落座。
赵祯知道沈熹年说的是对的,便没在反驳,又端起酒杯笑呵呵的跟大家说了几句话,喝了酒,然后侧头跟宋嬷嬷说了一句什么,宋嬷嬷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陪着赵祯离席往里面去了。
对面,清月楼正对着这边露台的雅间里。
朝北的窗户开着铜钱大小的一个缝隙,而低低垂落的湘妃竹帘遮挡住窗户的缝隙。
竹帘之后,太后身边的福音密切关注着聚仙楼露台上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