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边月亮圆
沈乔听他说得多,却没有完全免疫,尤其是此情此景。
她低低应一声,把碗筷摞起来,说:“上工了。”
外头天勉强算亮,路上每个人都行色匆匆。
劳动对大家来说既辛苦又满足,毕竟只有看到收成才能对新的一年有期待。
连沈乔都会关注每年的亩产,虽然对大家来说口粮是定量三百六十斤,但其中的差别也很大。
到底是发湿稻谷、干稻谷还是米,中间地瓜的比例有多少也很关键。
为保证城市供应,大多数收成都是要交公粮的,队员们的主食其实是地瓜,而细粮是少数,要按去年按工分来算,她只分到三十斤大米。
每顿说是地瓜饭,其实压根看不到多少米粒,水都快比米还要多了。
沈乔没别的愿望,就希望有天过上顿顿大米饭的日子。
她畅想着将来,对着麻雀们流口水。
这些家伙每年都对晾晒场虎视眈眈,只要打不死就来。
队里的孩子们也是每天都惦记着这口肉,一年到头能抓不少。
像黑尾这么大的年纪,更是肯花时间跟它们斗智斗勇。
沈乔上工到一半,就看到他乐颠颠地在边上抓麻雀,用的是最传统的办法——棍子撑着的箩筐下放一点米,等引来麻雀之后把它们都罩住。
运气好的话能有个七八只,差一些连跟毛都没有,堪称赔了夫人又折兵。
黑尾今天是后者,两只眼睛里已经含着泪,看上去好不可怜。
沈乔喊他道:“过来姨姨这儿。”
黑尾抽抽噎噎,还记得说:“沈姨姨好。”
沈乔好笑地揉搓着他的脑袋,说:“怎么了?”
黑尾委屈得很,说:“一只麻雀都没抓到。”
沈乔看得真真的,从口袋里拿出糖给他说:“吃这个。”
黑尾是个家教好的孩子,平常有帮忙干活,吃一口情有可原,但是现在什么都没做,他可不能白吃白喝,往后退说:“不能吃,我妈会骂我的。”
这么大而已,能有什么规矩,都是家里大人再三叮嘱过的事情。
沈乔道:“你不吃,我也骂你。”
黑尾再意志坚定,到底嘴馋,推了两个回合还是剥开糖说:“那我帮你坐在这吧。”
沈乔正好也要去给鸡拔毛,点头说:“行。”
又小声道:“待会给你一块肉吃。”
有肉啊,黑尾咽口水,敬礼道:“保证完成任务。”
古灵精怪的样子,沈乔捏捏他没什么肉的小脸说:“非常好,黑尾同志。”
她说完就走,到郑重家门口掏出钥匙开门。
厨房里是一只已经放完血的鸡,大根的毛也在烫过水后被拔个干净,只有些细碎的需要用镊子一点一点夹。
说是镊子,就是两块竹片做成的而已。
沈乔搬椅子坐在院子里仔细地挑着,觉得眼睛有些发酸就看看天,这活就是胜在耗时间,毕竟难得吃一次可不想敷衍。
过会,她拎着鸡翅膀翻来覆去看,进厨房抽出刀把鸡肚子划开,内脏掏出来放一边,肉剁成小块,再把带油的部分扯下来搁边上。
然后把火烧起来,肉和冷水一起下锅,接下来慢慢炖就行。
做完这一步,沈乔看时间差不多,到自留地去摘辣椒和葱,决定跟鸡杂、鸡血和鸡油炒一块做一道菜,再炒个纯青菜,这样就有两菜一汤,已经是很丰盛。
说真的,要是用心做饭的话是很花时间的。
沈乔掐着点送到地里去,都觉得饭菜的香味人人都能闻见。
郑重正在割水稻,看她来走到树荫下,说:“累不累?”
两者比起来,究竟是谁更疲惫应该是不言而喻,但他好像当对象是个瓷娃娃,动两步就喘的样子。
沈乔皱鼻子说:“我也很能干的。”
她只是体力弱,家务上还是很利落的。
郑重觉得自己好像又说错话,道:“很厉害。”
翻来覆去就是这两句,换个人来说指定是敷衍,偏偏他语气里全是真诚,叫人挑不出毛病来。
沈乔把篮子打开说:“快点吃。”
这只鸡只有两斤多,压根没多少肉,不过四肢还是健全的,有腿有鸡翅。
沈乔喜欢脖子,吸着骨髓说:“真好吃。”
郑重看她的样子就满意,说:“你多吃点。”
他在菜色上不挑剔,能吃饱就行。
沈乔瞪他不说话,让他自己改口道:“咱们都吃。”
这样才像话嘛,沈乔嗔怪道:“不要总让我提醒你。”
要吃就大家都吃,吃独食的人可没有好下场。
郑重嘴角不自觉有淡淡的笑,轻飘飘得压根抓不住。
他以前以为自己已经失去喜悦的能力,其实生活早就悄悄还给他。
将来会有更多的快乐,起码他相信自己绝不会让沈乔难过。
只要她好,他就能好。
作者有话说:
晚上见。
第38章 农忙
八月, 队员们依旧是忙碌的,因为种完第二茬的水稻,马上就要收花生。
花生是对于多数人来说, 甚至是比粮食更重要的作物, 毕竟大队不发油票, 大家日常用的取决于能分几斤,再拿到油坊里去榨。
这是集体的副业, 每年只有这个季节才开, 附近大队里的人也都会来换。
因此, 大家仍旧忙得热火朝天。
沈乔负责把一粒粒花生从根部扭下来丢进筐子里, 再由专门的人运送到晾晒场。
她就坐在田边,郑重时不时抱着刚薅出来的花生过来。
两个人一组干活, 其实是沈乔占便宜。
有很多活都是没办法彻底把工分算清楚的,这种时候都是一家人在一块, 记个集体分就行。
她坐在田边的龙眼树下,叶子缝隙里的阳光晒得人有些懒洋洋, 她只是手动着, 嘴上还有余力哼着歌。
这活不用多少力气, 但人得跟机器一样一刻不停。
只有真正一起做事的人, 才能体会到郑重的体力有多好。
沈乔看着他来来回回,好像都不会累的样子,说:“你喝口水吧。”
郑重停下来, 问道:“累不累?”
沈乔扑哧笑出声, 说:“我一步都没动。”
要是别人干这活,都得自己去搬过来。
郑重不在意拍拍身上的灰, 说:“太晒了。”
也不知道是多少度, 跨出树荫就能感受到灼热, 沈乔皮肤生得白,太阳底下站一会脸就会红扑扑。
她举起蒲扇说:“给你点风。”
即使是风,也带着三分燥热,郑重前襟后背的衣服都汗哒哒贴在身上,领口扯了又扯,说:“我没事。”
看上去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沈乔手挥得越发起劲,说:“要不歇一歇?”
这种程度才到哪,郑重道:“不用。”
又说:“做不完放着我来。”
沈乔侧过头看,他薅花生真的很快,堆得跟座小山似的,反观自己的速度是真的不行,她不好意思说:“我拖慢你进度了。”
郑重微微摇头说:“没有。”
他只要想到两个人是一组,工分会记在一起,就浑身都是劲。
沈乔也没办法,她真觉得自己已经很尽力,但能力着实有限,想想说:“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这个可以点头,郑重道:“多放点蛋。”
肉能吃一回就算不错,平常还是只能靠蛋,正是费力气的时候,不多吃点怎么行。
沈乔嗯一声,看他又喝一口水去地里,盯着他湿漉漉的背影,然后左右看。
种地的人没那么讲究,大家都是怎么方便怎么来,男人热极了上衣一脱接着挥锄头的比比皆是,郑重原来应该也有这习惯,自从上工的时候自己会出现就没有。
他是个很容易害臊的人,牵手、接吻都会脸红,要不是皮肤黑的话更明显。
把衣服脱掉固然凉快许多,但对他来说应该是恨不得钻到地里去,叫自己看一眼估计锄头都能砸到脚。
沈乔想想那样子就很好笑,嘴角上扬着继续忙碌。
有路过的人看见,嘀嘀咕咕说:“也就她还笑得出来,我看轻松得很。”
毕竟找个郑重这样的对象,哪还愁吃喝和干活啊。
沈乔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看待她的,但觉得自己已经在这份感情里做了能做的事。
她眼瞅着时间差不多,起身拍拍身上的土要去做晚饭。
这半个月她午饭、晚饭都是在郑重家里做的,掌勺这件事使她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