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含胭
他的眼神是那么复杂,复杂到唐亦宁都读不懂了。
江刻把踏板上的两袋东西交给她,问:“拎得动吗?拎不动我带回去,到时候寄到你厂里。”
“不用寄,拎得动,地铁站出来就是班车,不会走太多路。”唐亦宁把包挎在肩上,一手拎一个袋子,还是盯着江刻看,看着看着,眼圈儿就发红了。
江刻觉得没必要搞成这样,挥挥手说:“你进去吧,接下来好好相亲,挑人的时候眼睛睁大点,挑个好人,别光看脸。”
唐亦宁无言以对,闷了半天还是礼尚往来地叮嘱他:“你也多注意身体,按时吃饭,别老加班到半夜,少抽点烟。”
“知道了。”江刻神色不耐,“那个……微信,你要是想拉黑就拉黑好了,没关系的。”
唐亦宁:“……”
“还有,你以后……”江刻没碰到过这样的局面,原本以为自己什么破事儿都能搞定,就是没想到这样普通的一天,唐亦宁说断就断,他直到现在都是懵的,像在做梦。
“我会好好工作的,不会乱花钱。”见他“以后”了半天都没后文,唐亦宁动了动脚步,“你回去吧,我进去了,拜拜。”
江刻突然脱口而出:“真的不来了?”
唐亦宁一愣,浅浅地笑了:“干吗呀?舍不得我啊?”
江刻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觉得忒没面子,嘴硬地说:“我就是确认一下,咱俩总还是朋友吧?”
“有这样关系的朋友么?”唐亦宁垂下眼,慢慢地说,“江刻,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了,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其实我知道你不是舍不得我,你只是把我当成了一个习惯。习惯和喜好不一样,喜好能持久,习惯却可以戒、可以改。所以……就这样吧,咱们以后别联系了,我不会再来找你。”
江刻怔忪片刻,终于点头:“行。”
唐亦宁微笑,笑容特别好看,还带点轻松俏皮。
江刻被她的笑容刺到,语气也变得洒脱:“你进去吧,再……”
他想说“再见”,又想起不会再见了,就换成和唐亦宁一样的说法:“拜拜。”
唐亦宁笑得更加灿烂:“拜拜,加油,早点买房哦。”
她转过身,大步向地铁站走去。
在背对江刻的那一刹那,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眼泪不由自主地滚出眼眶。
江刻看着她站上电动扶梯,那抹纤细的身影随着扶梯渐渐往下,终于,完全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她居然,一次,都没回头!
这女人真够绝情的。
江刻没启动小电驴,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呆坐在车上,直到有个人来到他面前,问:“师傅,去六院多少钱啊?”
江刻看了他一眼:“十块。”
那人说:“不是一直八块的吗?”
“你知道价钱还问?”江刻一把扣下头盔面罩,“开张生意,就收你八块,上车。”
他客串了一把摩的师傅,把人送到六院,非常淡定地用支付宝收了八块钱,再骑车回到家,时间也才刚过七点。
江刻上班没那么早,平时这时候都还在睡觉。回家后,他一眼就看到玄关柜上那把孤零零的钥匙,刺眼得很。江刻把车钥匙一丢,整个人扑到床上,心里空落落的,哪哪儿都提不起劲来。
小床上,两个枕头挤在一起,被子也没叠,依旧是他们起床时的凌乱模样。江刻双臂交叠,把下巴搁在手臂上,瞪着唐亦宁睡过的枕头发呆。
枕头上留着一根她的长发,乌黑发亮。
他的身边,似乎还留存着她的气息,香喷喷的,真奇怪,以前他周一早上送她去地铁站,回来后会再睡一个多小时,从来没发现她有留下过气味。
她每次都是晚上来,早上走,待的时间并不长。天冷的时候,她会让他别起床送她,说坐电动车太冷,她宁可走路去地铁站,反正也不远。
于是他就能赖床,听着她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这小屋子里走来走去,最后轻轻的一声“砰”,房门关上,她走了,没人再吵他,他可以再舒服地睡一会儿。
可是现在,她走了,说以后再也不来了。
她把钥匙留下,带走了所有的东西,以后,这个屋子不会再有别人来,只剩下江刻一个人。
他想,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比他想象的要来得早,猝不及防,毫无征兆,也比他想象的要来得难受,怎么会这么难受?大概是因为太突然了吧。
走就走吧,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很久以前他们就约定过的。
江刻手指捏起那根长发,指节都捏得发了白,他把脸埋进枕头里,颇有些委屈地想:唐亦宁真没良心啊,说走就走,莫名其妙!昨天晚上还好意思哭!
……
八点半,闹钟叮咚作响,江刻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居然趴着睡着了。
他去洗了把脸,刮掉早上没来得及刮的胡茬,又把头发打理了一下,头脸搞定后,他脱掉T恤和牛仔裤,换上一件灰色衬衫和一条深色西裤,想了想,又加了条蓝色条纹领带。
他平时上班并不需要穿得这么正式,互联网公司搞技术的着装都以休闲舒适为主,但这天甲方爸爸会派人来公司开会,产品经理昨天特地提醒过项目组成员,今天要穿得像样些。
九点整,江刻单肩挂着电脑包下楼,电梯下行时,某一层走进一位衣着时尚的年轻女孩,女孩长得很漂亮,偷偷瞄向江刻,瞄了好几眼后对他打招呼:“嗨,以前没见过你,你在这附近上班吗?”
江刻“嗯”了一声,女孩又说:“我也在附近上班,广告公司,加个微信呗?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拼个车、约个饭。”
“不用了。”江刻冷冷地回答,看都不看她一眼。
女孩嘴角下挂,气呼呼地站远了一步。
江刻看着自己映在电梯镜上的身影,宽肩窄腰,双腿修长,衬衫领带西裤皮鞋,头发打理得也很帅气,十足一副精英模样,只是那张脸死气沉沉,不像去上班,倒像去上坟。
作者有话说:
小江:打工狗被甩了,还要去上班,唉……
看到好几个妹子说这个故事的阅读感和我以前的故事不一样,讲真,我没觉得文风写法有变化呀,我写得很顺手呢,穷狗主角真是我的爱,写高富帅反而觉得很难……(小乌龟:?)
这个故事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隐婚和先婚后爱,但的确有这两个元素。很多妹子觉得男女主的关系不可理解,我是觉得吧,既然是讲故事,作为一个老作者,我还是想争取突破套路,稍微多一丢丢新意,也当是做个尝试。
故事里人物的行为和思想都会有内因支撑,不会是无缘无故就长成一个奇葩,这也就是小说的一个戏剧性。虽然是写普通老百姓,也不能真的就写无矛盾、无冲突的日常生活,那也没看头啦。
我争取好好写,完成度高一点,节奏会有点慢,就请大家陪着我一起见证小唐和小江的成长吧。
作者:小江,很多人嫌弃你,你要不要给自己拉个票?
小江:汪!
第07章 彭玉
杋(fán)胜科技是一家规模中等的互联网公司,在写字楼里占据五层,公司上线过几款知名产品,也会帮甲方爸爸做平台。
江刻毕业后在这儿做了三年的后端开发,一个项目接一个项目,经验越来越丰富,拥有了很强的owner意识,在团队里也渐渐有了话语权。
在互联网行业,近几年有一种广为人知的焦虑论,说是程序员干到三十五岁后如果没有转为管理层,就等着去做网约车司机、外卖送餐员或快递小哥吧,好一点的,也就是自己开店做个小老板。
江刻才二十五岁,距离三十五岁还很远,如今的他依旧处在疯狂学习阶段,没事时会泡在各大计算机论坛看干货,自己偶尔也会发表一些心得文章。
他对未来的发展方向有规划,不可能一直做后端,那只是枯燥的、熟能生巧的工作,每年都有无数年轻人来接班。
他以后要么成为产品经理,要么成为架构师,或者继续深研技术,在技术部做个部门经理,也行。
他给自己定的时间节点是二十八岁,二十八岁前,他得好好做个选择。而如今,他依旧愿意心无旁骛地工作,好对得起老板给的这份还不错的薪资。
公司HR陈艳看到江刻进门刷卡,立刻露出甜甜的笑:“早上好!哇哦,江刻,今天穿这么帅呀?”
江刻心情很糟糕,一句话都不想说。陈艳习惯了他的拽样,没发现他与平时有什么不同,拉着身边另一个女孩说:“介绍一下,这是新来的前台露露,以后会和我们一起工作。”
江刻眼皮都没抬,“嗯”了一声就扬长而去,留下两个女孩面面相觑。
陈艳哪儿能知道江先生老清早刚经历过什么,不高兴地撇了撇嘴。
露露很惶恐,陈艳安慰她:“你别理他,他就这么个人,认识的知道他是个码农,不认识的都要以为他是这公司的太子爷呢。”
露露小脸红扑扑:“可是,他真的好帅啊。”
陈艳摆摆手:“平时没这么帅,平时都穿的衬衫T恤牛仔裤,和里头那帮糙汉没啥两样。”
露露小声问:“陈姐,他几岁啊?有没有女朋友?”
“二十五、六吧,应该没女朋友。”陈艳一惊,瞪着露露,“你在想什么东西?我跟你讲,别打他主意,靠近江刻会变得不幸。”
露露眨巴着眼睛问:“为啥?他人不好啊?”
“也不是人不好,就是……”陈艳吞吞吐吐后还是决定对露露说小话,“你刚入职不久,按道理我不该对你说这些,但这几年有太多女孩被江刻那张脸给骗了,我还是得提醒你一下。江刻这人工作能力完全没问题,就是人不太好相处,不怎么合群。你刚也看到啦,我和他说‘早上好’,他理都不理我。”
露露很单纯:“这没什么吧?帅哥高冷一点很正常啦。”
“可他……你过来。”陈艳拢着露露的耳朵说,“他贼抠门,你难以想象的抠门。”
露露好奇极了:“怎么个抠门法?”
陈艳说:“我给你举个例子,公司里发一些购物券、水果券、月饼、生日蛋糕券,他能折价给卖了。”
露露瞪圆眼睛:“啊?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他工资又不低。”陈艳低声说,“还有哦,他平时恨不得三顿饭连下午茶加宵夜都在公司吃,隔三差五去公司健身房举铁,还顺便在那儿洗澡,要不是健身房晚上会锁门,我看他能在那儿过夜。我听说,开发那边的同事聚会,只要是AA,他从来不参加,平时也不会请大家喝奶茶。明明有车,每月领着油费补贴,他就是不开,每天骑个小电驴上下班。哦!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露露都听呆了:“是什么?”
陈艳神秘兮兮地说:“他是不婚主义,是他自己说的,以前财务那边的姐姐想给他介绍女朋友,他说自己就没打算过要结婚。”
露露兴奋地说:“啊!他不会是G……”
“嘘,别瞎讲!”陈艳觉得自己说得过分了些,又提醒她:“我跟你讲这些,你别说出去啊。反正我是觉得,江刻那个人也就一张脸能看了,你说说,哪个女孩能受得了这样抠抠搜搜的男人?”
露露说:“颜控恋爱脑呗。”
“噗!哈哈哈哈哈……”陈艳笑得花枝乱颤,“也是哦,有道理!”
此时的唐亦宁鼻子一痒,连打三个喷嚏,抽出纸巾擦了擦,又坐直了身子。
铠勋的业务部正在大会议室开例会,尽管唐亦宁今早刚结束一段维持六年的“孽缘”,却没有时间让她治疗情伤。打工人的世界不存在伤春悲秋,相比爱情,她更需要面包。
唐亦宁和几个助理坐在角落,听前头那些业务员挨个儿汇报上周工作内容。
彭玉也在,她说到娅仕玫服饰的订单,被分管业务的老总表扬了几句。唐亦宁默默听着,小何扯扯她衣服下摆,脸色吃惊,用口型问:“怎么回事?”
唐亦宁微微摇头,示意她先别问。
会议结束,众人散场,唐亦宁追去彭玉身边,边走边说:“彭姐,你现在有空吗?我、我有些事想和你说。”
彭玉今年三十六岁,身材中等,长相普通,已经在面料行业干了十几年。她转头看了眼唐亦宁,年轻的女孩神色紧张,想法几乎都写在脸上,像是要处理一桩了不起的大事件。
她可真漂亮啊——彭玉想着。
她带了唐亦宁两年,一直觉得这女孩身上的气质很矛盾。
彭玉的客户是遍布全国各地的服装企业和外贸公司,日常去拜访,能看到许多时尚张扬的年轻人,六分的颜值经过打扮,也有了八分气质,一个个都充满自信,朝气蓬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