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与鸢
色调清冷,打在他垂下的眼眸上。
靠得近的缘故,她鼻尖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沉木香后调。
他拿过梁风手中的烟,阖目吸了一口。
阴冷的光线打在他几乎瓷器般苍白的脸颊上,梁风竟有些恍惚。
因他脸上既没有那种她早已习惯的令人生寒的笑意,也没有那种瞬间冷沉不讲情面的怒意。
此刻他闭上双目,呼吸也沉缓。
透明的空气浮游在他的身侧。
他像是他自己,他像是只是沈颐洲本身。
剥去了外衣的、真实的沈颐洲。
他缓慢地睁开双眼,梁风忍不住心颤。
为什么她从那双尚未来得及加上矫饰的双眼里看到的却是一种几近窒息的压抑。
像是海面上厚重的浮沫,层层叠叠。
看不清浮沫之下到底是风平浪静还是波涛汹涌。
心跳随之停止。
可在下一秒,就看他双眸里已染上轻佻的笑意,将烟拿远,附身,含住了她的唇。
本能知道应当让灵魂站在一侧,耳边却响起轻微的呢喃,怂恿梁风:
“这不过是一个毫无意义的吻。”
于是她灵魂归位,双手轻轻抚上了沈颐洲的脸颊,同他加深这个“毫无意义”的吻。
耳目闭塞,感官放大。
她察觉沈颐洲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这一切都毫无意义。”
梁风陷入混沌的最后一秒,再次告诫自己。
-
十二月末的时候,梁风回了一趟家。
常满德又去银行问贷款的事情,所以家里只有梁风和梁珍两人。
院子里的花草都被梁珍搬回了家里,但是天气实在冷,梁珍又舍不得二十四小时开着空调,所以有几盆的叶子已然打了蔫。
梁风叫梁珍跟她回燕京住,如今她付得起两居室的房租,不想再叫梁珍和常满德继续住在一起受累。
梁珍仍是笑呵呵的,一边摘菜一边说道:“我想走,你爸爸谁照顾呢?”
“你才是病人,他不仅没有一点愧意甚至还要你照顾吗?”
“我们到底是夫妻。”
“你就是冤大头。”梁风没好气。
梁珍侧目笑她:“那我就是超好运气的冤大头,生了你这么个好女儿。”
“又胡说。”梁风不愿再在这件事上多费口舌,她太过了解梁珍是什么样的母亲。梁珍不愿意拖累自己,便什么也不会说。
等到她拿到足够的钱,还上这笔债,她就会带着梁珍永远地离开这里。
中午吃丸子青菜汤和炒什锦,梁风思来想去,还是和梁珍说了自己工作室的事情。
梁珍喜出意外,问能不能去看。
梁风犹豫了片刻,说还在装修。
梁珍立马也就说好,但还是用力地抱住了梁风。
“我们小风要梦想成真了!”
梁风忍不住把双眼埋在她的肩头,不敢流泪。
她不想让梁珍知道沈颐洲的事情,可她真的想让梁珍知道她终于可以靠近自己的梦想了。
她想要和梁珍分享这个好消息。
下午返回燕京的时候,梁珍从自己的卧室里翻出了一个东西。小步跑到正在门口等车的梁风身边,还有些不好意思地塞到了梁风的包里。
梁风低头一看,竟是梁珍一直惯用的那枚银色顶针器。
她从记事开始,就看梁珍一直用它。银色的器身上已有了不少坑洼的痕迹,但梁珍从没换过新的。
梁珍也觉得有些矫情,可她就是想送给梁风。
说不上来为什么。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难以开口,情绪像是在酝酿,也像是压抑。
过分清晰的情意,两人心中皆知。
梁珍顿觉不好意思,“算了,怪矫情的。”
梁风却直接抱住了梁珍,眼泪也不再遮遮掩掩,落在了她厚重的毛衣上。
“谢谢。”她说。
梁珍缓缓放下了手:“小风啊,恭喜你。”
梁风闭上双眼,更加紧地抱住了梁珍。
那枚银色的顶针握在手里,微弱的痛感也带来绝对的真实。确定梁珍是真的,确定自己做的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从梁珍那回来之后,梁风去了趟工作室。
这段时间,黄秋意把工作室里的东西都安置了差不多,各色各样基础的布料和设施也都齐全。
梁风把那枚顶针放在了自己电脑下方的摆件上,凸起的一个支点,正好挂上银色的顶针。她每天也能看得见。
目光长久地落在那枚顶针上,梁风觉得心渐渐地安了下来。
她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安静了片刻,给沈颐洲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沈颐洲没有说话。
“睡了吗?”梁风出声。
电话那头,不轻不重地传来一声“嗯”。
态度并不明朗,像是在生气。
梁风眉眼无声垂下,觉得自己这通电话打得不是时机。
但她既然听见了,就不能当作没发现,
“心情不好吗?”
“你觉得呢?”
“因为我吵醒你了?那我给你赔不是,你继续睡吧。”
“梁风,”沈颐洲忽然在电话里喊她的名字,“你就这么点志气?”
梁风眉头微蹙,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工作室落成之后,你这是第一次主动联系我。”电话里,传来沈颐洲似是而非的笑,“看来还是我高看你了,以为你要的更多。”
梁风心头一跳,也才意识到自己自从上次之后,就一直忙着工作室的事情,今天又去了趟乡下。根本没想得起来联系沈颐洲。
手指不自觉收紧,她声线尽量平稳道:“对不起,家里有点事,去了趟我妈妈家。”
拙劣的理由,即使梁风知道很快就会被沈颐洲戳破,她还是说出了口。
可短暂的一刻沉默,沈颐洲却问她:“出什么事了?”
“我妈妈前段时间生病刚刚出院,这几天又有点不舒服,我去看她了。”隔着电话,梁风说谎的胆子也愈发大了。
“你爸爸呢?”
“我没有爸爸。”这句话是真的。
电话陷入了莫名的沉默。
梁风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并非是因为自己在沈颐洲这里是不是又出什么问题,而是她第一次和沈颐洲提起她的家庭。
她不想和他说这些,他又不是她的什么人。
此刻为了讨好、争取到他的谅解而把自己的伤口湿漉漉地摊出来,梁风已觉得过分的难堪了。
眼眶热得发胀,她不愿意这样博同情。
至少现在还没到这地步。
“对不起,工作室这里我会暂时放一放。明天我去找你,或者……或者我现在——”
“梁风。”沈颐洲忽如其来的话打断了她。
“你哭了。”
“没有。”
“人在哪?”
“……工作室,”梁风声音发闷,“你不用过来,我现在去找……”
可她话尚未说完,就听见电话里沈颐洲不容拒绝的两个字:
“等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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