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他
“嗯。”陈既浅淡的一声。
周惜罇走了,一桌子菜,没动。
乔枝和常蔓都有些恍惚,连瘫坐在椅子上的姿势都如出一辙。
饭店是陈既认识的人开的,包厢选在走廊尽头,有一扇窗,透过这扇单向窗户,是一道天斩煞,对面楼里的一切近在眼前。
高大建筑把天空都遮住,阳光还是丝丝缕缕进入他们的眼睛,在黑曜岩似的眼球点出光斑。
一件事存在太久,忽然消失,很少有人不会出现一种巨大的空虚茫然,但这样的身体本能之后,又会是巨大的轻松,像载着云一样。
终于,等到了今天。
常蔓回头时,发现乔枝也看着窗外,突然笑了。
他们被她的笑声传染,也陆续笑了。
真好。
常蔓说:“这一部扯淡的连续剧,终于迎来大结局。”
“下一部是什么?爱情片?家庭伦理?”乔枝问道。
常蔓摇头:“什么都好。”
确实。
常蔓拿起筷子:“吃饭吧都。”
“凉透了,我叫服务员去热一下。”李西南说。
乔枝扭头看一直沉默的琮玉,突然想起一件事,又扭向陈既:“卫将军和赵独虎知道这计划吗?”
“不知道。”
乔枝听到陈既冷冷的三个字,后脖子一凉,闭了嘴。
要是陈既发现,她拿他女朋友当过诱饵,那脸肯定比这还冷。
但如果卫将军不知道这计划,怎么会违背两人约定?
真的只是因为她没如约把琮玉介绍给他?
虽然她一直很怕卫将军因为得不到琮玉,跟她翻脸,但帮她揭露邱良生他们做的恶,对他地位提升有很大帮助,他真会色令智昏吗?
还是说他真被邱良生收买了?
乔枝想不通了。
常蔓这时拍了拍她:“想什么呢你?”
乔枝扭头:“什么?”
常蔓说:“我问你,要不要这个蟹肉泥。”
乔枝看向她指向的一盘子菜,粉红色的泥状的球体,突然想起周惜罇说的那个碎石机旁的人体组织……
她摆手摇头:“不……我想起那位组长……”
常蔓皱眉:“我好不容易忘了,你又让我想起来了。”
房间的光突然暗了一下,像是手机屏幕自动保护系统被触发。
乔枝转移了话题:“这个沙拉看着可以。”
李西南回来了,陈既起身朝外走去,李西南停住问:“既哥?去哪儿啊?”
“卫生间。”
琮玉也站起来。
常蔓问:“你又是去哪儿啊?”
“一样。”
“情侣都是一起上厕所的?”乔枝也问。
常蔓勾唇,没说话。
琮玉追着陈既进了卫生间,陈既不上,只洗了洗手,然后双手扶在洗手池边缘,沉默。
琮玉在身后看了他一阵,还是走过去,握住他的手。
陈既反握住,转身,看着她,那么漠然的脸,那么柔和的眼:“我没事。”
琮玉心疼:“那天晚上,我没告诉你,从监狱回来的路上,我一直想的一句话是什么。”
陈既伸手抚摸她脸:“什么?”
琮玉举起他手到唇边,吻了又吻:“我们都没说过,我爱你。”
但我爱你。
我顶天立地的既哥。
我想,直到死的那一天,你都是唯一撼动我的男人。
都过去了,所有的。
你也做到了,你的父亲,3·9专案组组长陈辜远,泉下有知。
第108章
琮玉到最后都没告诉乔枝,她知道的“一些事”是什么。
多年前,她被陈既送回北京,可是少年时的喜欢太难忘,她总也忍不住搜寻他的消息。只是这男人聪明绝顶,把自己藏得隐密。
她从他入伍的部队开始小心打听,打听到,他家经营着一个逾百年的药膏品牌。
民国时期就有过境外势力主觊觎他家配方的情况,他家祖辈宁死不屈,因而赚足口碑。
近年各式药品面世,各种功效、包装,眼花缭乱,他家作为百年品牌,倒还有一席地位,但跟盛时不能比了。
前两年又缠上了官司,百年基业风雨飘摇。
这一切都要从陈既父亲陈辜远失踪开始说。
多年前,陈辜远离家、失踪,乡里乡亲传言陈辜远犯事,已经死在他乡。
妻子尤迎一人支撑着不复当年的家业,越来越勉强,陈辜远的兄弟还组团欺负孤儿寡母。
尤迎在澳门除了陈辜远,再没有其他靠山,丈夫的失踪可以说是重创,她不堪负担,还是带陈既回了北京,家业交还陈家长辈。
当琮玉知道这些情况时,陈既的爷爷已经去世,陈既的几个叔叔因为家业交给谁这件事闹翻了,还将彼此告上了法庭。
她心里想着陈既,几乎没犹豫,就指引陈既的一位叔侄兄弟到柯霄的事务所,要帮他打官司。
本来她也不知道陈既家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但尤迎还在世时,只有这位叔侄兄弟时常关心。
她打听邻里,又发现他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从不争抢,她也就锁定了目标。
反正这些家业归给一个人,总比一大家子天天掐架要好。
她擅作主张,然后为了这场官司跑前跑后,还利用上了周林律,总算是收获一个不错的结果。
在澳门的那段时间,陈辜远的下落是她最好奇的事,她用各种隐秘的方式,朝街坊打听了一个遍,最后从一位修鞋老师傅嘴里知道,陈辜远在公安部工作,是党委委员。
她很好奇,为什么这里的人似乎不知道这一点。
老师傅说,本来也没人知道,他知道纯属意外,大家都在传陈辜远犯事,他起先是帮忙说过话的,但没人信。
大家更愿意相信陈辜远犯了事,早死在了外边。
大概陈辜远有钱财,有本事,娶的妻子也漂亮,这样的人,就应该有个带污点的结局。
琮玉觉得恶心。
但她又不能把这些碎嘴子都搜罗起来乱棍打死,就翻阅资料,托人询问,发现多年前,公安部最早发现西塔坡的盗墓、倒卖文物情况,就成立过一个专案组,前去肃清整顿,专案组组长就叫陈辜远。
她找到公安部退休的老干部,想再打听点什么,只可惜老干部岁数大了,脑子还清楚,口风很紧,她什么都问不出来。
除了一点,陈辜远在西塔坡有两个朋友,是一对夫妻。
她假借给沈经赋修复瓶子之名,飞到了西塔坡。
这一路上她都在想,如果她自己父亲的事也有迹可循,有地方可询问打听就好了,她也不至于十年都不知道父亲为什么牺牲。
她找到这对夫妻时,他们已经在西塔坡监狱待了很多年。他们就是当地刑侦大队队长赵独虎的父母。
西塔坡很多老人都知道,赵独虎是个混账,把父母送了监门。
但通过琮玉很长一段时间的打听和观察,她觉得不是。
西塔坡作为一个重点管控对象,自然政治掮客很多,琮玉给了这些人不少好处,通过他们牵线搭桥,认识了西塔坡监狱的前监狱长。
从这位前监狱长嘴里,琮玉知道了一些新内容。
赵独虎是因为父母遭到陌生人威胁,实在没办法才用经济犯罪这样的罪名把他们送进了监狱,想着他们进了监狱,构不成威胁了,就不会再被盯上。
果然有用。
琮玉使了钱,请求这位前监狱长安排她跟赵独虎的父母见面。
探监当天,她自我介绍为陈辜远侄女,说了些陈辜远的家事,但两夫妻也很谨慎,非得琮玉把她跟陈家人相识的证据拿出来才信。
琮玉消除了他们的怀疑,他们一瞬间泪眼婆娑。
原来,他们起初是陈辜远的朋友,陈辜远被邱良生杀害以后,他们是通过跟邱良生合作才保住了命。
他们知道不少邱良生做的孽。
就比如,邱良生不仅用恶劣手段残害了陈辜远,他的走私团伙还在阿库勒雪山对几名边防军人下了狠手。
边防军人。
琮玉当时脑袋轰的一声,所有的事都串联起来。
那陈既呢?
他知道这些吗?
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惨死在邱家兄弟手里吗?
他跟在邱家兄弟身边,是因为这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