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他
仲川看着她面无表情的动作,自我介绍也不知道怎么说,悄无声息地走了。
他从医院出来,正好小脏辫打来电话,问他有没有看到漂亮大嫂。
他没答,反问:“老大呢?”
“老大刚进大门,咋啦?你找老大?那我把手机给他。”
仲川想了一下还是说:“算了。”
他不觉得这女的跟靳凡有什么关系,这群小朋友起哄是不知道什么情况,他可知道。
这女的是戈彦找来劝靳凡看病的,他们就不是一路人。
下午下班,林羌收到医院通知,暂时取消了她的门诊,说是等风波过去再说,不然照这趋势下去,她的人身安全要受到威胁了。
她没异议。
从院主任办公室出来,曹荭给她打电话,说医院同事聚餐,非要她一起,不许拒绝。
她很干脆:“我不去。”
“来吧林医生,放松一下,感觉你最近有点紧绷,我们都有点担心。”曹荭说。
林羌他们科室的医生都很友善,话说到这份儿上,难再拒绝。
聚餐地是一家新开的烧烤店,在癸县较热闹的一条街,新店开业全场七五折,楼上楼下加露天餐位坐满了人。
他们预定了楼上包间,林羌一进门,他们一人端着一杯饮料,齐刷刷敬向她。
“来晚了!罚饮料吧!”有人喊了一声。
曹荭搂着林羌坐下来:“别闹,等下喝个水饱,吃不进烧烤了。”
“那还是吃串儿要紧。今儿咱就吃个痛快,糟心事一概不想!”
“对!上回林医生欢迎会我没在,正好补上!来来,我做代表,咱们再一次欢迎我们的林博士下乡普度。”
说话的医生是麻醉师,他旁边是秦艋,苗翎在靠窗位置。
两人在经历上次事件后对林羌的态度都有所转变,知道她比较有主意,却是才知道她凡事都留后手,钦佩之余也都有一点发怵。
大伙儿都举起杯,林羌也就陪了半杯。干完,他们开始各聊各的委屈。
安慰林羌是真,借机会发泄近期愁闷也不假。
聚会到尾声,他们的话题变成家长里短,她趁机出了包间,坐到角落,要了瓶烧刀。
十一点多了,街灯璀璨,人影成双,她望着对面音乐餐厅花里胡哨的牌匾失了神,不知不觉喝了一整瓶。
酒瓶再也倒不出酒来,她烦躁地推到一边,拿出手机,给空瓶拍照,发给小脏辫:你老大有没有喝过这个?我喝了一瓶,有点一般,只觉得晕,头疼,走不动道。
她发完就趴桌上睡了。确实有点晕,这酒劲儿不小。
后来不知道谁拉起她的手,把她背起来,她只知道这人身上好闻,肩膀轮廓也完美,她很喜欢,死死搂着,脸也埋在他脖子里,嘬奶似的吸咬。
这人好纵容她呢,一点都不躲。
回到家,她跑到沙发,缩起来,姿势像极一只小羊。
这人给她倒了水,端到她嘴边,凶凶的:“喝!”
她打翻了,闭着眼钻到他怀里,胡乱扯开他的衣服,摸瞎瞎找到他的葡萄粒,搂住开始吸:“要喝这个……”
这人一把拉起她:“给我起来!”
她被他吊起了手,扯得肩膀生疼,疼得想哭,眨巴了两下眼后,眼泪湿了眼睫毛。
这人就松开了她。
她搂住他脖子,下巴垫在他的肩膀,委屈死了:“他们欺负我了。”
不知多久,这人说:“我知道。”
第八章
林羌醒来八点半了,陌生环境让她有一秒迟疑,很快她意识到这是进了靳凡的领地。
白色的地板砖,白色的墙,深灰色的四人沙发。算上门口地毯,房内物件只手可数。像这样空荡到迸出一股恐怖的地方,只有靳凡住得下去。
靳凡没在,她也不想起来。
眼睛发胀,酸疼,口干,胃里还翻腾不停。暌违多年再喝烧酒,还真有点难以招架。
她光着脚踩在沙发缓神儿,有人来了,她以为是靳凡,却是小脏辫。
小脏辫拎着早餐,太阳穴有道疤,牙上有钢丝,应该很凶悍的形象被他狗腿的举止消磨得只剩一二。
他殷勤地叫她:“大嫂醒啦?尝尝牛舌饼和玉米浓汤,老城区市场买的,我们老大就吃他家牛舌饼。”
林羌明知故问:“我怎么在这里?”
“哦,昨儿个送你,没钥匙,就把你家外门给踹坏了。你不是喝酒了吗?闹得动静太大,门又关不上,那栋楼好几家找了过去,没办法,就把你带老大这儿来了。”
林羌顺着他的话问:“昨天是你把我送回去的?”
小脏辫眼神闪躲:“呐。可不嘛。”
“那谢谢你了。”林羌淡笑:“你那嘴没事吧?”
“啊?”
“我这人喝多就耍酒疯,喜欢乱亲乱摸,我隐约记得我们亲了,舌头也伸了,好像还摸……”
“卧槽……”小脏辫瞪大了双眼。
昨天他把林羌发的消息给靳凡看,靳凡把他骂了一顿,措辞是“少搭理那女的”。结果早上就给他电话让他过来,还让他对林羌说昨晚是他把她送回去的。
他还没来得及疑惑,他老大这是昨晚去接了她?她就给了他一场更大的震撼,直接把大嫂之名坐实了。舌吻也太刺激了!
“然后呢?”小脏一屁股坐在林羌面前:“摸了什么?”
林羌眼神从他的脸到胸:“酒精影响了我的判断?感觉上手时还挺结实有质感的。”
小脏辫满腹兴奋被堵了回去:“……有可能吧。”
吃完饭,小脏辫还要送林羌回去,林羌拒绝了。
从靳凡的小区出来,林羌脑海轮播昨晚的画面,“我知道”三个字带着靳凡那份漠然清冷的气质,不停撞在心口。
她连简宋这样深爱她的都伤害了,靳凡这种因为买卖才会接触的人又有什么特殊?居然拉扯出她一丝动摇。
也许是欺骗感情这种挣钱方式比纯粹的伤害更下作吧。
毕竟这世上所有的事说“对不起”都可能有用,唯独感情的事,“对不起”三个字屁用没有。
她得赶紧把活干完,把钱踏踏实实地揣在兜里,省了夜长梦多,良心未泯,那就要命了。
她摒除杂念,去了中央商场的地下一层,一家维修店。
她最早的微信绑定了她妈的电话,那个号码废弃多年,手机卡也已经老化长在了那部旧手机。维修师说取出来也不能用了,现在要想使用这个号码只有两个办法,营业厅补号,再就是尝试修好旧手机。
现在补不了号,只能把手机修好。
林羌没抱期望,早起看到维修师发消息说修好了还挺意外。
“来啦。”
她一进门,维修师坐着转椅滑到她跟前,把旧手机递给她:“开机没问题,就是费电,还是原先那块电池,需要勤快点充电。”
“好。”林羌付完钱,拿上手机回了家。
昨晚靳凡把她门踹开,锁踹掉了,早上小脏辫说给她换了新锁,钥匙在地毯下边,她摸出钥匙开门,从冰箱拿了冰啤酒、面包片,咬一口坐到沙发,找回微信。
登录成功后,等待消息载入,看到备注“妈”的聊天框跳出来,她冷漠地点开,是六年前的消息了,而且看过了——
“小羊……你爸没了。”
继续有聊天框跳出来,四年前的——
“林羌啊,我是你二姨,你妈身后事不用你出钱,你能回来送送她就行,她弥留那会儿老说对不起你,你是她一块心病,你回来送送她,让她踏实去投胎。”
备注“弟”的,是三年前的消息——
“我最恨医生,我最恨你。”
她不起波澜地俯视早看过的消息,麻木地吃完面包,起身,推开次卧的门,来到三张遗照前,弯腰捡起地上的打火机,吹落灰尘,烧一炷香,看着那张十几岁的脸,无情地说:“都恨我,我该恨谁。”
一炷香烧完,她出了次卧。
县医院下午展开了一场针对谢喜英术后一系列事的讨论会。
就是那位腹主动脉瘤患者,手术到现在半个月,人工血管闭塞,导致急性肾衰竭,多脏器功能衰竭。子女只顾给医院泼脏水,不管老人,老人后续要渡过的难关还有很多,医院已经为这个病例开过很多会,但都没有得出一个统一的意见,这次老院长亲自到场,大伙都希望能有结果。
会议室里,老院长沉着脸,嘴角向下撇,端坐在那儿像一座山,听着几位外科老主任激烈讨论。
“现在咱们把老太太那几个混账孩子放到一边,不提,就说现在脱不了机,这一系列合并症。做手术是为什么,是救命,是改善她的身体状况,让她过得好点,没有那么痛苦。但她本身这个年龄在这儿,大血管毛病一堆,支架放了一堆,肾脏功能处于代偿期边缘状态。照目前情况来看,手术根本就是加速她病情恶化。”
心脏外科另一位较为年轻的主任拿着笔,边敲桌面,边说。
心内的一位副主任说:“我之前就是这个意思,你别说对家属来说麻不麻烦,对我们来说麻不麻烦,就说对她自己来说,没有活动能力,再加上术后并发症的痛苦,她想要这样一个结果?”
“你那是马后炮,现在扯皮没用,那你说当时情况不做?心肺复苏救回来,再眼睁睁看着她死?”主刀的高主任翻脸。
这位副主任也不高兴了:“不是说我个大夫在这草菅人命,当下问题是手术做了生不如死!就这个病例,你问问市医院收不,三院收不,别的不说,阜定外科退回来的吧?你一县级做过几场手术啊就敢收!”
“所以你意思就是,让她等死呗。”
“反正当时我说不做,你们也没人听,现在麻烦来了,一场一场开会开不出结果。”
说好了是讨论,又快要打起来了。
林羌坐在靠窗的位置,听着一群主任发表意见,突然,老院长叫到了她:“这个病人是小林大夫送进来的,小林大夫觉得,现在应该怎么办?”
林羌挺了挺身子,坐得板正了些:“手术已经做了,现在讨论该不该做有点晚了。”
心内的那位主任冲她翻了个白眼。
“作为一个医生,在病人尚有一息的情况下让人回去等死,说起来是怕术后病情恶化,又浪费资源,又让病人活受罪,但咱们心照不宣,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怕麻烦,怕给自己找事。
“当时会诊评估出来的结果确实不乐观,不做是很多医生的选择,这是理性的。给我时间考虑,我可能也会做这个选择。问题是人命面前没有时间,让她等死的事我做不了。”林羌的声音平稳有力。
寂静。
林羌拿出手机:“我联系了老人在外边上学的外孙,协助他申请了爱心筹款,目前还在审核中,大概两三个工作日会有结果。这两天他也会回来,择期把老人转到阜定。我也找了我老师,到时候阜定各科的专家会针对这个病例再进行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