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他
她选他,真的就是想选他。
他故意说:“排骨是要红烧还是糖醋?”
林羌不自觉地上牙擦下牙,语气还是很轻松的:“随你喜欢呗,你以前不是给别人做过咕咾肉和糖醋小排?”
“家庭聚餐。”
“你妹妹说你们只是处过对象,就家庭了?”
“啧。”靳凡不辩解:“我也给你做。”
“除了糖就是油,我不爱吃,你少做。”林羌翻身睡了:“出去把门给我带上。”
她背对靳凡,放在床上的手轻合着拳,食指的指甲一直在尅拇指的指腹。
靳凡看到了,破天荒地弯唇,虽然很浅淡。他把她的手牵过来,揉了揉她尅出指甲印的手指腹:“不放糖油了。”
林羌盯着他,许久,笑了:“我装的,你不要想得太多。我根本不在意。”
“嗯,知道。”靳凡继续给她留面子。
“啧。”林羌烦:“能不能出去?”
她把手也抽回了,靳凡知道她在尴尬,站起身,在她额头轻吻:“尾巴露出来了,下回要藏好。”
他终于出去了,林羌看着房间一隅入了神。
露都露了,还藏个屁。
她选他,就是想选他,她曾说他有病没病都想他,一语成谶了。
晚饭是三个人吃,周拙要抓紧筹备年后的画展,不然他女朋友又要发朋友圈影射他什么都丢给她,根本不爱她。
戈昔璇说,周拙一幅写实主义人像差不多七八万,林羌不好奇,好奇她后面那一句。她说,但是靳凡的速写更深入人心。
林羌看向在阳台打电话的靳凡:“他还会画画?”
戈昔璇翻出他以前的随笔,拿给林羌:“这个本本里都他画的。”
哪里是本,根本是一张张不同规格的纸画完扎成的册子。
林羌翻开,都是铅笔速写,有些颜色已经磨掉,黑乎乎的看不出原本的样子。有些还清晰,迎面而来强烈的空间感。
她翻到一张人像,停住了。
画面中是一个寸头大个儿,身上背着三五行囊,抿着嘴冷着脸,呼之欲出的倔强。显而易见这是一个新兵蛋子。是谁也显而易见。
她翻了页,看到河灯。
戈昔璇突然激动起来:“咱仨放灯去吧?湿地公园人工湖能放!”
靳凡已经打完电话,拉门进来正好看到戈昔璇眉飞色舞。眼神转到林羌身上,林羌顺势问:“哪个湿地公园能放灯?”
靳凡皱眉。
松杉湿地公园游客区。
兴许是年关才有的节目,八点多了,还遍地发光气球、手工灯,桥上和长廊罩了大红灯笼网,树干也穿上灯衣,沿路火树银花、宛如白昼。
临近人工湖的入口,树梢之间拉起紫蓝灯褂,像极银河坠人间。
周围都是华衣美服的男女,身后跟着扛长镜头的摄影师,戈昔璇说一年见过的网红也没今晚多。
木桥设置了门卡,工作人员在检查健康码,再发放免费的河灯。
林羌穿了深灰色针织两件套,高领紧身上衣袖口盖住半截手背,鱼尾半身裙裙摆垂至脚踝,藏青大衣,毛线帽。
她很高挑,还喜欢往高挑穿,总是恣意淡然,却迷人眼。
靳凡弃了白天那件韩版休闲,换了件西装领中长款大衣。本来是修饰身材的版型,但他有先天优势,反而像是他撑起了这件衣服。
他左手攥着两只皮手套轻轻隔开人群,右手牵紧了林羌,严肃双眼里全是警惕,好像人越多越紧绷。
林羌感到他不太习惯置身于这种场合,不知不觉走到他的前边,替换他成为开道者。
靳凡注视走到他身前的林羌,身形单薄,却没被冷风撼动分毫。
人山人海,溢彩流光,灯影在她身上跳舞,他只是看着,那些巴巴凑到一起的神经竟然慢慢放松了。
从没有人在他的生命充当这样的角色。
现在有了。
桥上人多,到放灯点就没那么多人了。
公园送的河灯附带一根塑料棒,在河灯上挂着的祈福纸上划写,会出现黑色的痕迹。
戈昔璇写完,凑到林羌跟前:“嫂子写什么?”
林羌还没想好,戈昔璇一看还空着,扭头去看靳凡的了。
靳凡没躲没藏,戈昔璇反而不看了,她觉得一点也不像电视剧,电视剧里的男主角都不给看的。
靳凡骂她闲得慌。
林羌手在外边露着有点冷,推给靳凡:“你随便写一个。”
戈昔璇的兴致一下清空。两个都没情趣,好没意思,焰火也不看了嚷嚷要回去。
回家的路上,戈昔璇和林羌坐在后座,她挤眉弄眼一阵,慢慢打开手心,看着靳凡,话对林羌说:“我把我哥写的撕下来了,我聪明吧?”
林羌没觉得:“他又没藏,你可以直接看的,非撕下来。”
戈昔璇被她说得卡壳,但也就三秒,立刻欢欣鼓舞地展开,看完很疑惑:“小女孩要在我身边?什么意思?哪来的小女孩?认的妹妹?哥你不是吧?认谁当妹妹了!我嫂子还在这儿呢!”
靳凡专注开车,没理。
林羌把脸扭向了窗外,托着腮的手掩住一半的唇角,一半的唇角刚好微微上挑。
第二十三章
年二十九晚上,林羌检查结果出来了。
她收到邮件的时候正在靳凡的车上,随他前往北京西南郊永定河东岸的一个村子,他祖父的籍贯所在。
她关闭了手机,没问靳凡还要多久到。
傍晚刚下过雪的野间像一张羊羔毛大氅,他们把太阳装进氅里,驱动这辆越野就像一枚拉头,拉上了拉链,关掉了白天。
本来要跟戈昔璇一起过年的,她临时有事,正好木襄村书记联系上靳凡,有一件他家的要紧事需要他去解决——
木襄垂钓度假区扩建要占民宅,涉及的人家都已经沟通好,只有靳叡家找不到人。参与扩建竞标的工程公司老板为了尽快拿下这个项目,雇了人半夜三点开铲车强拆,被村民发现,推了一半匆匆逃了。
目击者都知道是谁干的,苦于村头没有监控,空口白话在镇上派出所里不足以成为证据,只能辗转多处打听靳叡的后代,总算找上了靳凡。
过了八点,两人到达。
靳凡下车去看了,林羌隔着车窗望去,五间连排砖房倒了一间半,原本一米五的围墙圈住一个宽敞院子,现在一个巨大的豁口朝东敞开,风吹得瓦上枯草沙沙响。
书记看见靳凡,双手捉来他的手攥住,大概寒暄了两句,随后掏出一个压扁的烟盒,抖搂半天,抖出一根烟,点燃递给他。
靳凡没接,说了什么话。
挡风玻璃太厚了,村里民户稀疏,风也大,她一点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老书记有点巴结,她看得很清楚。
靳叡一定很令人尊敬。
靳凡返回,关上车门,转动方向盘说:“不回了,住垂钓度假区。”
林羌没说话,她同意。
木襄村的鱼塘面积不小,从曲折忐忑的土道进入一段柏油路,随即便能看到红漆双开大门,打着九乘九的门钉,门口还有石狮子和保安亭,就是没人站岗。也正常,这是西小门。
靳凡在门前停住,摁下喇叭,老保安打着手电筒打开门,像是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通道。
辽阔,气派,富丽,别有洞天。尤其连排小独栋,对比之下,靳叡的五间房有点像狗窝。
说是扩建在即,度假区关闭了,开放日择期公布,但招待所大厅还有工作人员,五个前台座位,五个都没空着。
过年的氛围也一点不敷衍,装饰礼品在招待区堆成小山。
靳凡办理入住,前台递给他洗漱包和纸袋,他接过没打开,到房间后,被林羌打开了,她拿出里边的安全套:“还挺贴心。”
靳凡打开空调,回身看到她手里东西,皱眉不语。
林羌笑着放下,走到窗前,拉开窗帘,一楼有广阔露台,人工溪流架梁,再由木板铺成的浮桥通往一片金黄麦浪,再往前就是垂钓区。
她环顾左右,不少独栋都亮着灯,回房再翻那个纸袋,看到一张邀请卡,邀请1007房间的顾客参加明晚的年会。
她靠在小水吧前,放下邀请卡,看向靳凡,他正在脱大衣,动作很正常,但她觉得色情。
他又摘了表,一手搭在桌沿,一手给她倒了杯水。
好像更色情了。
露台的门开着,窗帘被风吹得噗噗响,她粗毛线的毛衣好像一点不抗风,不自觉抱住臂。
靳凡也看到了那张卡片,1007就是他们的房间号。
度假区老板声称强拆跟他们无关,但既然是扩建引起的,愿意好好解决这件事,于是委托书记搭钱,邀请靳凡参加他们明晚年会。
他从卧室拿了毛毯来,从前往后包住林羌,毯子两边被他交叠,双手向下,把她抱到水吧上坐着,双手撑在吧沿,把她圈在双臂。
林羌靠在后面的酒柜,在只开了一条灯带的昏暗的房间,微微歪头看他。
“你妹妹真有事吗?”她从毯子里抽出左胳膊,伸手抚摸他脸颊,拇指轻轻刮蹭他的唇。
“不然呢?”他的唇贴着她拇指,呼吸铺陈指腹。
林羌腰力很强,稍一用力,后背离开酒柜,前一秒还在他唇上的手已经托住他的后脖颈,两个人额头相贴,鼻梁碰触,唇瓣相缠,她说:“你支走她的。”
“我为什么?”靳凡受用于林羌每个动作,更爱她眼里的自由。
林羌呼吸扫在他唇上:“你想跟我单独相……。”
“害臊吗?”
“不害臊。”
靳凡眼睛弯弯,虽然浅淡,但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发自内心感觉美好到想笑了。
“说说,想不想我,大哥。”林羌皮得很。
靳凡不说:“我没见过你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