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他
曹荭被她提醒,恍然想起,她之前看过的这一带烂尾楼的报道,扭头,看向林羌的眼睛睁得又圆又大。
专案组指挥中心。
组长说:“他们不在壤南,在壤南周边紧邻松江区的詹城!”
壤南荆谷别墅107幢322号。
胡江海终于松口:“壤南松江区再往西走,出了壤南,那个叫詹城的镇子。”
烂尾楼。
林羌睁开眼,说:“我们在詹城,壤南和甘西交界的小城。”
专案组把注意力从壤南拿走之后,绑架案果然明朗很多,正好靳凡传来消息,与他们确定的人质位置一致,便马不停蹄地展开救援。
靳凡车开得超出城市限速,红灯闯了一路,他也很好奇,为什么小城路上没有人,红灯还要这么久。就这样被拍了一路,这辈子驾考扣的分和罚款都交给了这条路。
四十个小时,他第一次觉得时间这么漫长。
怪他,他应该跟她寸步不离的,他应该的,谁有她重要呢。
晚,十一点十分。
孩子昏睡不醒,曹荭也气若游丝,无计可施了。
四十个小时,三人如果只是挨饿受冻,也没那么难熬,是高强度的精神压力和身体的病痛来势汹汹,彻底压垮他们。
最后一次跟绑匪对峙后,他们所剩无几的体力又被抽走大半,人就一下担心起后事来。
曹荭说她一生喜洁净,这么死未免太不体面了。
林羌说没条件洗漱打扮了,不过不用担心,反正有入殓师。
曹荭不满意她这么说,在她手心打了一下。
林羌任她打,看着外头普通的夜空,说:“我和你死在这里,我们的故事一定被编得潸然泪下。但如果一男一女死在这里,就俗了,一定招来很多揣测和辱骂。”
曹荭靠在她肩膀,点点头:“是,情情爱爱总是被看不起。”
“所以幸好是我们俩。”
“可是为什么爱情低贱呢?”
“可能是唾手可得都廉价。”
“反正稍微有点别的成就就看不起人人都有的东西就对了。”
林羌闭着眼不置一言。
曹荭哭太多次了,眼泪都哭干了:“林羌,这辈子你欠我。”
“我下辈子还你。”
曹荭一手搂着她,一手搂着孩子:“但我原谅你了。”
林羌突然笑起来,笑得肩膀和胸脯一直在抖动,她闭上眼,说:“我还是为自己辩一句,这是绑匪的错,不是我的。”
曹荭也笑起来,胸脯也上下起伏:“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就是要你记住,你欠我。”
“那你要什么,我愿意还给你。”林羌看着头顶小月亮道。
曹荭歪着头,觉得林羌这个人真是太自负:“我要活着出去,能做到吗?”
林羌知道曹荭不是要一个回答,她回答能不能,曹荭都不相信。
曹荭就知道她说不出来,把披在他们身上的衣服又往她那边拉拉,盖住她的胳膊,说:“你猜到我们在哪里又怎样?还不是逃不掉?”
林羌枕在她肩头:“我能猜到,别人就能查到。”
“别人是谁?”
曹荭话音刚落,突然一阵杂音从下边传来,她从林羌肩膀起来,扭头看向那个楼梯口。武警冲上来的那刻,以为早把眼睛哭涸的她顿时泪如雨下。
第三十八章
林羌和曹荭手脚的铐子、链子被剪断,被搀扶出烂尾楼时,听到警笛鸣天,看到警灯闪耀,武装完全的武警站在他们前方、身侧、后方,明明没有看到他们激战的场面,却仍觉得他们神秘可靠、勇猛无二。
更让林羌感到可靠的,是穿过层层武装走到她面前的靳凡。他如杉如鹤啊,怎么看起来那么疲惫。
林羌站住不动了,等着他走来,他步子很大,但她就觉得漫长。
她不知道靳凡第一句要说什么,但怎么也没想到,他先上了手,在她额头和手腕的伤口上碰又不敢碰,看似镇定的样子早被不停颤动的眼睫出卖了。
还是她牵住他的手,让他摸摸她的脸。
他被手掌冰凉的触感惊了一下,立即把她抱紧了。
林羌好累了,却还是回抱他,跟他说:“看没看到我留的消息?”
靳凡抱着她,抽出一只手口袋把戒指拿出来,看也不看,精准地给她戴上。
林羌重新戴上戒指那刻,心里那根弦就这样折了,她紧绷了四十个小时的那根弦。她搂紧靳凡,像是对他也像是对自己说:“以后记住,寸步不离。”
“忘不了了。”
“你怎么发抖了,你也得帕金森了吗?”林羌还笑,真不怕死。
靳凡抱紧她:“我想你。”
林羌、曹荭及其孩子得救当晚,专案组对高磊几人的大追捕便已经展开。
高磊他们也不是蠢人,这么多年与警方斗智斗勇,反侦察思维刻入骨髓,又有从边境非法购买的枪支弹药,稍微有点有恃无恐。
但自古邪不胜正,第三天林羌他们返回癸县时,专案组已经把高磊几人捉拿归案。
只可惜幕后之人胡江海已经下落不明。
专案组收工之时,组长,也就是原北京市局刑侦总队副总队长,出于人情世故,给一直在实时了解案情的丁阳璞报了个平安,顺便告诉他一件事:“靳凡没有提供刘广杰和老猫这条线索,也先我们一步找了酒盖。他后来提供绑匪窝藏人质的地点,大概是跟胡江海见过面了,所以我们没抓到胡江海。但我觉得,靳凡应该不会放过胡江海,他肯定需要帮手。”
专案组收工了,特战旅的驯豹突击队还没有呢。丁阳璞没透露,只谢了组长这个善意告知:“剩下的交给我们。”
靳凡没带林羌回癸县,落地北京后直接去了远洋风景。
林羌也不问他,反正他带她去哪里她都去,她说过了,要跟他寸步不离。
仲川到机场接了他们,送到远洋风景,把车留给他们就回去了。
这套房子还是那么干净,但林羌觉得,这回不会是戈昔璇找保洁打理的了,她刚说过她书店因为官司关门,没事干,索性义工做久一点。
刚进门,戈昔璇的电话就到了,她说她看了新闻,甚至没看到医生林某她就知道是林羌。林羌选靳凡,这就是林羌要面对的事。
她把林羌身体每个部位都问了一遍,有没有伤口,疼不疼,有没有包扎、治疗、吃药。她耐心问,林羌也耐心答。最后她又问:“新闻你看了吗?”
社会媒体不久前曝光了这一绑架案,好几条新闻内容大同小异——
“3月26日早上,癸县医生林某、曹某母子遭遇绑架,北京市局刑侦总队紧急成立专案组,调度了特警、武警、地方消防支队、派出所等十几个小组实施营救,在长达四十个小时的调查、行动后,成功解救人质。”
“癸县大型绑架案高某等多名歹徒在警方奋力追击七十二小时后已落网。”
官方只有一条警情通报——
“3月26日早八点,癸县发生一起绑架案。案件发生后,刑侦机关迅速成立专案组,全力展开侦破行动。目前嫌疑人已全部抓获。案件正在进一步侦办中。”
林羌走到沙发坐下来,手机摁免提,放下茶几,她揉了揉脚踝,才对戈昔璇说:“没有。”
这是实话。
正好,戈昔璇说:“那就别看了。”
林羌笑了一下:“好。”
沉默的时候,靳凡已经洗了热毛巾过来,蹲在林羌跟前,把她脚上的拖鞋脱掉,袜子也脱掉,沉默地用热毛巾给她擦脚。
林羌双手拄在沙发边,看着他。
戈昔璇还在问:“我哥身体没事吧?”
林羌看着靳凡,顾不上答。
“嫂子?”
靳凡伸手把她的电话挂了。
林羌说:“那我手机。”
“她会知道是我挂的。”靳凡给她擦完脚,拿了双羊毛厚袜子,给她穿上,再穿好拖鞋。
林羌拍拍旁边的座位,靳凡缓慢地站起,坐到她的旁边,搂住她的肩膀,她抱住他的腰,靠在他的肩窝。
两人之间的动作默契非常。
林羌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脏,悄悄地说着:“大哥。”
“嗯。”
“真厉害。”
靳凡当她又来了虚情假意的瘾,只习惯性啄吻她的额角。
“但能不能别这么厉害了。”
靳凡不管她说什么,都一口答应:“嗯。”
“你能做到吗?”林羌仰起头,看着他。
靳凡停顿一下,抚摸她的脸,没答,也相当于答了,答案准确。
林羌知道了,低下头来,从他怀里离开,起身去洗澡了。
回来的头晚,靳凡和林羌都没睡,躺在一张床各怀心思。
第二晚,两人都睡了,但似乎都不情愿,只是为了彼此放心点。
靳凡在后半夜醒来,扭头没看到林羌,心绪大乱,她手机没拿,卫生间、厨房、阳台都找了一遍也没人,他匆忙拿了件衣服下楼,在一楼大厅玻璃门外看见穿着单薄、正在抽烟的林羌,他无声出了口气。
他缓慢走到林羌身后,给她披上衣服,抱住她,埋在她消瘦得只剩骨头的颈窝。
林羌夹着烟的手突然停在半空,被当场捉获她也不好意思否认,把烟捻灭在烟盒,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
靳凡没怪她,只问:“冷不冷。”
林羌听到他语气中的波动,想说不冷,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吞咽,吞掉了。
靳凡紧搂她,答她之前的问题:“我在烂尾楼再次看到你那天,没有立刻上前,当时在想,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没读过书,半辈子只在村口打转,没证据证明你被绑架,更别说跟司令员约定的机会,我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