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裙摆开衩
江澈立刻举起空碗:“我要!”
池倾阳冷不丁扎了他一记眼刀:“自己去,没长手?”
江澈悻悻地端着碗站起来,走到电饭锅跟前。
谭落的厨艺大获好评,大家的夸奖是真是假,只要看看盘子就知道。
这顿饭吃完,盘子干净得像是被狗舔过。
尤其是她烤的蛋糕,李淑芳赞叹不已,还让她抽空教教自己:“我只会蒸包子,这些西点我真是弄不懂呀。”
谭落说:“这比蒸包子简单多了,您肯定学得会。”
江澈又举手发言:“谭落,我下个月生日,能不能找你订蛋糕啊?”
她摇头:“你还是去店里买吧,我不擅长裱花,弄得不好看。”
江澈说这算什么,小事一桩:“没关系!你只要写上‘江澈,生日快乐’,哪怕你用毛笔写呢?我无所谓!”
池倾阳干巴巴笑了笑:“用毛笔写,那还能吃吗?亏你想得出来。”
江澈没搭理他,对谭落拜了又拜,就差给她跪下了:“求你行行好!我出钱!绝对不让你做白工!”
一听到钱,她打起十二分精神。
马上要交房租了,这个月她还给池倾阳买了老母鸡,开销大增。
眼下她确实需要一些“额外收入”来填补赤字。
不就是烤个蛋糕么!
劳有所得,这活她愿意干。
为了人民币,谭落答应江澈:“好,回头把你想要的蛋糕图片发给我,我尽量给你还原出来。”
江澈激动得不行:“谢谢你!”
池倾阳拿起杯子。
咕咚咕咚咕咚,把满满一杯果汁一饮而尽。
鲜榨橙汁罢了,被他喝出一股消愁买醉的感觉。
“谭落,我过生日会办party,你必须得来捧场!到时候我会郑重邀请你!”江澈像一条摇着尾巴的憨憨大型犬,那份热情不容抗拒。
谭落很多年没有收到过这种邀请了,竟然有些怀念,还有些感慨。
见她没有立刻拒绝,江澈乘胜追击:“我当你答应了啊!你要是爽约,我会生气的。”
池倾阳揪起他的后领,把人拖走:“少说废话,跟我去洗碗。”
谭落拦住他:“还是我洗吧。”
池倾阳把空碗一个个垒起,不让她帮忙:“你那手还要写书法,好好保护,少干点活。”
谭落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刷锅时冻得通红,现在都没褪回原来的肤色。
再抬头,池倾阳和江澈在厨房聊天,少年爽朗的笑声从里头传出来。
江澈总是笑得开怀,露出八颗整齐的牙齿。池倾阳那张脸要冰冷许多,还会偶尔嫌弃朋友笑点太低。
谭落站在那里,感觉到鲜活的生命力。
这一切本该离她很遥远。
她还是很清醒的。
宁静的日子就像台风眼,台风并没有离开,只是她刚好站在了无风地带。
用不了多久,平静会被狂岚再度取代,那才是她稀松平常的生活。
谭落又看了看池倾阳的背影。
她像是一只被卷入飓风的海鸟。躲在台风眼里,寻求着避风港片刻的庇佑。
忙完家务活,池问海和李淑芳出去散步。
江澈坐在沙发前,用自己的手机连上电视投屏,然后打开了他的网盘APP。
“闲着也是闲着,咱来看一部电影吧,我最近找到了一个不错的资源网站。4K高清。”
池倾阳直接把电视关掉:“你开网盘的时候能不能注意点?女生还在,谁知道你的网盘里有没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冤枉啊!我这么纯洁的人!”江澈差点被这口屎盆子砸晕,“谭落!你不信自己来翻!有任何见不得人的东西我立马打开窗户跳下去!”
池倾阳不为所动:“你跳,反正这里是一楼。”
谭落也不为所动:“看就看呗,关我什么事?”
他俩这一唱一和,江澈急得想死:“都说了没有啊!这个账号我和王翠星都在用!我能往里头存什么!”
池倾阳豁然开朗:“哦,所以你把脏东西存在别的账号里了。”
“也不是……”江澈舌头打结,越来越说不清了。
池倾阳接着问:“再说,你为什么和王翠星用同一个账号?你俩这关系明显不一般,是吧谭羲之?”
江澈怕了似的对谭落说:“不是!是因为她非要蹭我的会员!”
池倾阳嘲讽:“她要蹭你就让?你可真听她的话。”
谭落在一边笑得肚子疼:“池倾阳!你快放过他吧,他都要哭了。”
她揉掉笑出来的眼泪,摆摆手:“我不看电影,池老师安排的任务我还没做呢,我先去忙,你们玩。”
等到三楼响起关门声,江澈瞪着池倾阳问:“她、她叫你池老师?!百分百是你教唆的!别以为我看不穿你这恶趣味!”
“你嫉妒?”池倾阳一脸坦然地问。
江澈垮着脸:“有点……”
“她还让我放过你呢,我也嫉妒。”
江澈想了想,没毛病。
他挠挠嘴角,又问:“那你以前,见过她笑得这么开心吗?”
池倾阳摇了下头:“没,第一次。”
江澈稍稍平衡了些:“好吧,咱们扯平了。”
二人相视一笑,对碰拳峰。
过了两个多小时,谭落写得腰酸,想去院子里透透气。
她往楼下走时,发现一楼关着灯,还能听见颇为惊悚的配乐声,她估摸这两人是为了寻求刺激,看起了恐怖片。
然而当她走下楼一看,江澈正打着浅浅的鼾声歪倒在沙发上,早已睡得不省人事,只有池倾阳坐在电视前。
“他怎么睡着了?”谭落问。
池倾阳的脸庞被电视照得忽明忽暗:“太累了吧,他前阵子也没少熬夜复习。”
突然!一张偌大的鬼脸从屏幕里蹦出来。
“这部是《昆池岩》?”谭落边问边走到沙发边坐下,“这部据说还挺恐怖。”
池倾阳扭头看她:“没见你害怕。”
“反正是假的。”
“我看得直犯困……”池倾阳打了个哈欠,“真是浪费时间,有这闲工夫我不如打游戏。”
“那你还看?”
“算了,都快结束了,我想知道结局到底是什么。”
谭落默默陪他看电影的最后一段。
她好久没有和池倾阳并排坐在电视前了。
上次还是高一的暑假。
那会儿,池倾阳新买了一台PS5游戏机,在玩《艾尔登法环》。
那个游戏做得很棒,西幻背景,场景恢弘壮丽,充满史诗感。
谭落记得游戏里有一棵发着金光的巨大树木,通天塔一般,叫黄金树。
她忍不住想多看几眼,可是每次都站在远处偷看。
有一天,池倾阳瞥向她:“你不怕吗?”
当时他正在和一个造型恶心的怪物缠斗,谭落看鬼片都不眨眼,哪里会怕这种东西?
她说:“我胆子肥。”
池倾阳于是往沙发边上挪动,腾出个位置:“过来坐。”
他拍了拍那个空位,语气轻柔,像是在招呼一只认生的小动物。
等她坐下,池倾阳说:“又不是不让你看,以后别躲那么远。”
在谭落的记忆中,从小学六年级起,她的假期始终浑浊不堪。
父母在那时离婚,离婚后母亲便出了国,她跟着父亲。没几天,父亲又娶了个阿姨,那位阿姨带着个女儿,比谭落小一岁。
这位小妹妹不是省油的灯,谭落没少受她欺负,向父亲告状也没用。但凡谭落还手揍她,肯定会挨那位阿姨的打,谭永德从来视而不见。
谭永德进监狱那年,她在上初二。后妈在他入狱前预感到大事不妙,提出离婚。她分走了大笔钱,顺利脱身。
谭落孤苦无依,远在美国的母亲也不愿收留她。几个亲戚把她当做皮球,踢来踢去,她像一条被反复收养又弃养的狗。
假期该有多快乐,她早已记不清。
从来没有朋友找她出去玩,即便她想去也没钱。
只有高一的暑假不一样。
那年八月,她和池倾阳并排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老旧的立式空调运作起来带着些许杂音,压不过院子里夏蝉的嘶鸣。
她抱着膝盖,坐在池倾阳右手边,安静得像个摆件,只在他取得胜利时轻轻地拍手鼓掌。
记忆里,少年穿着宽松的运动背心,五分短裤,嘴里时常叼着根绿豆冰棍,面无表情。
对了,谭落也还记得。
那个池倾阳,好像不怎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