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绣猫
令年眼睛里根本没有杨金奎这个人。她像个逃难的农妇,脸晒得通红,还若无其事,把松散的鬓发掠到耳后,又拽了拽蓝布衫的下摆,才对慎年微微一笑,紧紧盯着他:“二哥,你没事吧?”
慎年扯了扯嘴角,真是哭笑不得。
“没事!”见慎年沉默,杨金奎赶忙声明了,“他是我的大舅子,我怎么会亏待他?”
第28章
慎年刚进云南就被缴了械,宝菊等人也没受到什么特殊优待,被从头到脚搜了一遍,便押下去做了俘虏。杨金奎虽然嫌于三小姐穿得寒酸,在彝兵面前给自己丢了脸,但他还有些怜香惜玉之心,将人请到公堂上,便和颜悦色地审问开了:“三小姐,你的嫁妆在哪里?”
慎年对于令年的云南之行,震惊之余,极其恼火。当着杨金奎的面,他把怒气藏在眼底,只是微笑,也不插话——既然有胆闯虎穴,他也想看看,她是打算怎么打发杨金奎。
令年虽然两颊红晕,却很从容:“将军,你娶我,是为了我的人,还是为了一百万?”
杨金奎还不知道她的底细,说:“我在溪口见过小姐一面后,就一直念念不忘。”
令年问他,“将军觉得我这个人值一百万吗?”
杨金奎张口就来:“何止一百万?一千万也值得,简直是无价之宝。”
令年被他吹嘘得脸更红了,说:“将军有了我这无价之宝,何必再要那一百万呢?”
杨金奎听这话头不对,立即改口:“有了三小姐,再加一百万,是好上加好。”
令年有些失望似的,直言不讳道:“我没有带钱来。”
杨金奎的表情凝结在脸上,眼里顿时寒光四射,将慎年和令年依次看过来,他胳膊往扶手上 一搭,笑了:“你们于家人耍我耍上瘾了?”满心欢喜落了空,他不怜香惜玉了,抬手就把令年面前的茶碗掀飞了,“于康年说话当放屁吗?”
茶碗在脚下碎成渣,令年没躲,说:“原来将军想要的是一百万。如果没有钱,将军就不娶我了吗?”
杨金奎险些被她绕进去。先是一愣,他沉下脸:“人我也,钱我也要!”立即把金波叫来,让他去县里邮政局给于康年再发电报,要是一个月内钱不到,就要把现成的这个大舅子卖到矿上去抵债。
令年把他叫住了,说:“将军,我大哥已经答应了给你一百万,是我让他先不要送钱来。我有句话想先跟将军问清楚。”
杨金奎道:“你说。”
令年道:“实不相瞒,今年家里很艰难,这一百万,是大哥跟亲戚们东拼西凑借回来的。为了给我陪嫁,要让娘家倾家荡产,这是为人子女能做出来的事吗?将军想人和钱都要,也可以,我这就让大哥送钱来,等我们一结婚,我就立即和于家断绝关系,以后也永远不回上海,免得别人说杨太太嫁了人,还要贪图娘家的资产。将军要是愿意暂且把这笔款子寄存在上海,等于家的生意恢复过来,还你一百万本金加利息,是轻而易举。”
杨金奎听得愣住了,失笑道:“三小姐,你这是借钱借到我头上了?——这不是戏文里唱的,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吗?”
“将军,谁都有一朝落难的时候,你能借钱,于家怎么不能借钱?有我做人质,怎么会有借无还?”令年反问杨金奎,“一百万也就够充几个月的军饷,花完了,又去哪再娶个有钱的太太来?没有钱,你也就一辈子窝在红河甸。将军自诩蛟龙,不会那么短视吧?”她对杨金奎微笑,“等出了红河甸,将军就知道,跟于家做亲戚,一定比做仇人要划算。”
杨金奎见她今天伶牙俐齿的,完全不是当初在于家花园里那副娇怯的样子,简直要疑心是于家把三小姐的替身送了来。将令年重新打量一番,他不太相信地问:“三小姐,你这是铁了心要嫁给我了?”
令年说:“如果将军有远见,有志向,愿意雪中送炭,而不是趁火打劫,那我相信,做你太太一定不亏。”
令年这一番话,简直是说到杨金奎心坎上了,他不由得想起了红拂夜奔之类的戏曲,心道:天可怜见,难道我杨金奎也像李婧一样,遇到个慧眼识英雄的佳人?他强行求娶于三小姐,一者是为钱,二者是为报复,可这会却觉得,即便没有那一百万,娶了这三小姐,兴许也不亏。起码也是个曾让他浮想联翩的美人嘛。
他这么琢磨着,脸上可是半点不露出来,只呵呵地笑,说:“三小姐,你一个女流之辈,怎么也是满口的生意经?可我看你们这几兄妹,不仅会做买卖,还很会诓人呢。”他把脸一拉,冷冷道:“我知道你今天这些话,只是想哄我心甘情愿把二公子送回去,可是呢,贼不走空,我把二公子请回来,也费了些功夫的,难道分文不取?你看我像个大善人吗?”
听他自称是贼,令年忍不住嘴角就往上一弯,人也没那么紧张了,便对杨金奎嫣然一笑:“我不嫁大善人,只嫁大英雄。二哥承蒙招待,在这里吃了多少,喝了多少,咱们有空了,细细算一笔,既要算银钱帐,也要算人情账。”
杨金奎目光恋恋不舍地在令年脸上盘旋了一会,柔声道:“三小姐远道而来,口渴了吧?”对呆头鹅似的如夫人一瞪眼,“还不去倒茶?”谁知如夫人早泛酸得不行了,被他这一呵斥,愈发委屈,把帕子一甩,掉头就走了。还是金波贴心,忙把茶重新沏上来,说:“客房备好了,三小姐要不要去歇一会?”
令年道了谢,她嘴上说的热闹,茶却不敢喝。杨金奎还要劝,谁知慎年伸出手来,毫不客气地替她喝了,还说:“我口也渴了。”手一抬,落在令年肩头。令年隔了衣裳,肌肤被他掌心一烫,微微的一个激灵,整个人简直是被他拎了起来,“去看看客房。”慎年说着,将令年半推半揽,往客房去了。
客房在西厢,金波还特地安排了两个彝女做服侍和监视用,慎年把令年推进去,两个彝女被轰出来,门“哐“的甩上了。
金波伸长脖子看了一会,说:“大舅子好像不怎么甘心啊?”
“女大不中留,他不甘心有什么用?”杨金奎对慎年的举动并不在乎,他掐着女嗓,嘴里冒出几句文绉绉的念白:“虽然是杨府中侯门似海,怎错过李郎君盖世英才?因此上改男装逃出府外,与李郎成眷属两意相谐?”完了,他笑眯眯地问金波:“听过这戏吗?”
金波是个下人,不比杨金奎,成天在堂会上晃悠,便摇头道:“没听过。”
“孤陋寡闻!”杨金奎哼一声。
慎年插上门闩,转过身来。令年又倏的把头垂了下来,发髻散了,一缕青丝垂在肩头,她紧紧拽着衣摆。慎年看着她的清秀的眉毛和睫毛,沉默了好一会,才把脾气抑制住,他说:“是妈让你来的,还是大哥让你来的?”
令年忙说:“是我自己非要来的。”还睃了慎年一眼。她这会的目光便含蓄了,迟疑地自他眉眼划落到下颌——在寨口时,她只来得及匆匆一瞥,看他有没有伤病,这会,才得以看细致的第二眼。“你瘦了,”她自言自语,“妈知道,又要掉泪了。”
“妈掉泪了,你就来了?”
令年摇了摇头,其实是她自己想来,但她没做声。看那一眼也够了,她转过身去环视室内。这土司衙门已经很破败了,连电灯也没有,幸而这厢房里还有成套的桌案座椅,陈旧的红木架子床,牙板上雕的百子千孙图。令年把纱帐挂起来,果然里头和杜杏香的闺房一般无二,花红柳绿的,透着艳俗的喜气。
墙角有个脸盆架,有新毛巾,还有一块小巧的东洋香皂。
令年连通铺也睡了,见这房间里还算洁净,杨金奎人也不很凶,便微微放了心。慎年一直在观察她的表情,忽然一哂,说:“别看了,我的待遇可远没有你这么好。”
令年坐在床畔,想了想,说:“多少给他点钱,他会让你走的。”
“你留在这里做杨太太?”慎年问她,“我怎么没看出来他是什么大英雄?”
令年刚才信口开河,想想那些话,自己都脸红。她辩解道:“他不是听得挺高兴的嘛。”
“你适可而止吧,”慎年淡淡道,“如果不打算做杨太太,还是别招惹他,我本来也不需要你们来赎。”顿了顿,他说:“小心他信以为真。人一得意,昏起头来,胆子会格外的大。”
慎年积攒了半晌的怒气,化作一句平静的警告。令年反而有些难过,指甲在镂空的床围上抠一会,她说:“你在汉阳见到邝老爷和邝小姐他们了?”
慎年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正视着她,说:“见到了。”只透露了这么一句,就不再往下说了,脸色也看不出任何端倪。
令年犹豫着,问他:“大哥还当你在汉阳,发了两封电报,你收到了吗?”
慎年说没有,他看着令年,微笑了一下,“怎么,你从南京给我写信了吗?”
令年点了点头,说:“也没写什么,只是告诉你,我在南京看了洋舰剪彩,去了玄武湖,紫金山,还坐了小火轮,”想到南京那几天,她顿时轻快起来,没有提卞小英,只把吕氏和斯年等人的趣事告诉他。她眉飞色舞的,比在家里还雀跃,慎年不由得脾气全无,走来她身边,正要肩并肩坐下来,就听见杨金奎在外头把门一推,没推动,他“哐哐”地敲起来。
慎年一阵恨,折身来开门,假装没看见杨金奎,只对他身后的金波道:“再去取一床被褥来。”
杨金奎忙陈明立场:他这个人还是正派的,没结婚,怎么能做出那种失礼的事情?金波得大舅子的指令,一路小跑,兴冲冲把一床洁净柔软的被褥送了来。慎年道声谢,接过被褥说:“我当然知道将军是正人君子。”径自把被褥往门口的地上一铺,是打算要在这里下榻了。
杨金奎一愣,反应过来了,咬着牙笑道:“大舅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慎年还请他不要担心,“夏天地上不冷。”
杨金奎恼羞成怒,也不管令年会不会听到,冷笑道:“怎么,怕我半夜来把三小姐强|奸了?”他是真以土匪自居了,说话异常粗野。
慎年觉得那个字眼太刺耳,不禁皱了一下眉,“我是怕你喝醉酒,找错门。”
杨金奎刚才唱着红拂夜奔,浮想联翩,未尝没有要借机来偷香窃玉的心思,不妨被慎年当面揭穿,把他憋得脖子都红了。往门外一指,他命令慎年把被褥搬出来,“就算是兄妹,也不好同居一室吧?你就睡门外。”
慎年道:“将军,你就是这样招待自己大舅子的吗?”
杨金奎被他不冷不热地抢白了一句,正想着要说句什么话,好占个上风,就听慎年说:“天晚了。”不由分说,把他关在门外,还上了门闩。
杨金奎回头一看,见绮丽的晚霞已经快被天际的暮色蚕食殆尽,厢房里是有人陆续掌了灯,那几个跟令年来的随从被关在耳房,老老实实的,没有闹出什么动静。杨金奎告诫自己:成大事者,不可急躁,便隔着房门,和煦地招呼了一声:“三小姐今天赶路累了,早些歇着。”然后把眼睛一翻,往如夫人房里去寻求慰藉了。
第29章
慎年把杨金奎打发了,回身一看,令年躲在床畔张望,脸上还有点惊愕。慎年自己在地上铺被褥,令年红着脸走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晚上……可能会打呼噜。”
慎年说:“我知道。”听外头杨金奎的吆喝声远去了,他拿了盆开门。
“啊?”令年有些懵,她是随口瞎诌的呀?她忙追上一小步:“你怎么知道?”
“不是何妈说的吗?”慎年很自然道。
令年张了张嘴,看着他走出去,又把门带上了。
这个时节,热得狗都喘不上气。天色刚晚,彝兵们就争先恐后到了井边,摇几桶冷水上来,站在院子稀里哗啦洗个痛快。慎年也没客气,混在彝兵里洗漱了,去伙房讨了一盆热水回房,见令年还在那里为何妈背后说她打呼的事情耿耿于怀,慎年觉得好笑,说:“你先洗一洗吧。”把盆放在脸盆架上,又出去了。
令年起身,放轻脚步走到窗边,侧耳聆听。慎年就在门外,没有走远。他从俘虏摇身一变成了杨金奎的大舅子,彝兵们不由肃然起敬,经过时都要点头哈腰,搭讪几句。他和彝兵说话的声音隔着一层窗纸,令年放了心,把门闩上,飞快地解开纽襻,把蓝布衫和黑纱裙都脱下来,拿手巾在身上匆匆擦了一遍。
热水洗去浑身的粘腻,舒服得让人想叹气。令年起先还有些紧张,后来恋恋不舍,磨蹭了半晌,听见外头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渐渐停了,天也黑透了,她才摸黑套上衣裳,点起了油灯。略坐了一会,慎年回来了,见地上水洒得淋淋漓漓,令年把彝女送来的衣裳换上了,是白麻布的短褂,撒腿裤,领口和裤边绣满了马樱花,脚上则是一双草编的拖鞋——那件蓝布衫被她踩在脚底下,当成了抹布。
令年脸上红扑扑的,挂着点得意的笑,她把长长的辫子拉到胸前,问他:“二哥,你看我像不像个乡下老婆?”
慎年说:“你今天从牛车上下来的时候,我真以为是个乡下老婆。”他把油灯吹熄,合衣躺在地铺上,就准备睡了。
令年有些失望,只好爬上床。这里不通电,彝兵们习惯天黑就睡觉,可她身陷匪窝,忐忑之余,又有点新奇,半点睡意也没有。望了一会帐顶,她轻轻转个身。对面的烛光把窗纸打得微黄,令年隔着半垂的纱帐,看见慎年头枕着双臂,纹丝不动。
“你这一路怎么来的?”慎年听见她在翻身,问道。
他声音不高,令年趴到床畔,双手托着腮。“有宝菊,他挺细心的。”令年这一下午没听到宝菊的动静,有些担心,她悄声告诉慎年:“我有东西叫他藏在身上。”
慎年留神听她说话,静默了一会,说:“我们过几天就离开红河甸。”
这话有点不容置疑的味道,并不是纯粹的安慰。令年心定了,说声好。人声静了,只有唧唧虫鸣,夏夜的风在窗缝里打着旋,带来一点凉意。对面的灯也熄了,可令年觉得自己已经适应了这里的夜色,能够在那爿阴影里辨认出慎年的眉毛、眼睛。她的声音很轻快,带点怀念,“二哥,咱们这样,好像小时候在溪口。”
慎年好像笑了一下,他说:“你说夏天的时候?”
“是呀,”令年把脸枕在手上,笑道:“咱们才刚回国,你说溪口太热了,非要在水榭里搭一张藤床,晚上就睡在外头。半夜起来解手,迷迷糊糊地乱走,差点掉进湖里。”
慎年道:“明明是你要来凑热闹,睡觉又不老实,把我从藤床上挤下来。”
令年那时候不过四五岁,整天穿着葛纱短褂,她露在外头的小胳膊小腿都是沁凉的,滑滑的,慎年嫌她挤,可被迫把她的胳膊腿揽在怀里时,又觉得很舒服——唯独有一点不好,于太太自幼就不舍得给她剪头发,小小的一个人儿,长了那么多头发,真是“三千烦恼丝“,慎年稍微动一下,就要扯到她头发,后来不耐烦了,说:“小妹,我给你把头发绞成我这样吧,凉快极了。”
令年是二哥的忠实拥趸,满口答应:“那你给我绞吧。”
慎年拿起剪子吓唬了她几下,又下不去手了——他想,小妹剪成秃头,大概也没这么好看了。他只好哄她:“那你别挤在这里,小心蚊子叮你。”
令年扒着藤床不肯走,半夜时,她被蚊子叮得浑身肿包,连脸颊上都鼓出个又红又亮的大疙瘩,被于太太领走,喷了浑身的蚊子水,熏得人远远就要捂住鼻子。等慎年稍微大一点之后,他们就没有再在同一张床上挤过了。
令年心想:红河甸的蚊子恐怕更多,更毒,忙把纱帐拢了起来。这一瞥,见慎年转了过来,面朝着她。令年抱膝坐在床上,说:“唉,真奇怪,咱们在一起时,蚊子总是叮我一个。”
慎年知道蚊子为什么只爱叮她,“大概因为你的血是热乎乎,甜丝丝的。”
令年冲他龇牙,“好像你尝过似的。”
慎年道:“你见过我这么大的蚊子吗?”
令年嬉笑一声,下颌抵在膝头上想了一会,她把心底的疑问说出来:“二哥,在上海的时候,我以为你不想跟童秀生做这个生意。”
“我不是不想做这个生意,只是不想跟童秀生做。”慎年道,“童秀生这个人,贪得无厌,又和杨金奎勾结到了一起,我跟他们两个参股,不是自找死路吗?怕会被嚼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令年抬起头,有些紧张,“你来云南这件事,没有事先告诉大哥吗?”
“没有,”慎年道,“别让妈和大哥知道。”
“大哥在衙门里当差,总会知道的。”
“到时候再说。”慎年声音很沉。
令年答应了,心却揪了起来。钱庄上的生意恐怕很艰难,以至于慎年一个留洋回来的学生,要铤而走险,和童秀生、杨金奎这样的亡命之徒做走私鸦片的买卖。她怔怔地看着他——时隔几年,他回到家,总是这样随和平静,让她相信,当年那些风波,只是她的臆想。可这会,蛰伏在心底的阴影又悄然升起,窥伺着他们的命运。
“二哥,”令年掀起纱帐,赤脚走下床,跪坐在慎年的被褥边上,“你这次,不会再突然走了吧?”她有些犯冷,声气也是悄悄的。
慎年收起手臂,坐起身,看着她的脸庞上秀美的轮廓,她的眉头微微蹙着,澄澈的眸子沉浸在夜色里,是深深的,黑幽幽的。她说:“你上次走了好久啊。”
慎年说:“我在宾州的时候,去过一个地方,有家里那样的躺椅屏风,有堂会和烟榻,还有一个叫阿彩的女人,她长得有点像棋盘街那个姓杜的妓|女。”
慎年没来由说起了在美国的事情,令年不明白,只是专心听着。
他说:“许多人喜欢去那,因为想家。可我想,即便是把溪口的祖宅一砖一瓦都搬去宾州,没有小妹在,怎么能是家呢?风筝飞得再高,再远,线轴还在人的手里,如果线断了,它的根,它的魂,一辈子的牵绊,就都没有了。”
令年的声音凝滞在嗓头。那线轴在手里吗?她看着空空的掌心,想哭,她睁大了眼睛,像个孩子:“我有点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