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王 第42章

作者:绣猫 标签: 都市情缘 欢喜冤家 现代言情

令年看了好一会,她接过钥匙,把这张明信片也买了下来。慎年看了她一眼,她若无其事地说:“好看啊。”将明信片和钥匙一起,很珍惜地放进衣兜里。

这时江面上轰隆地作响,是轮船泊进了码头。

送令年上船后,慎年便乘车到了上海总会。吧台后的男仆忙告诉他,湖北海关税务司的葛礼先生已经到了,正和总司的英国官员在私人会客室里进行秘密谈话。慎年赏了他,要了一盒雪茄,来到一间清静的棋牌室,一边看报,一边等葛礼。

这间棋牌室也渐渐喧闹起来,有人开了赌局,大呼小叫的,慎年拿起外套,刚起身,就见窦筱泉走了进来。

在丹桂茶园遭人暗算,窦筱泉受的伤不重,但侮辱性极强。火灾隔天的报纸上都刊登着他被揍成个血葫芦的狼狈相,又有好事人接连去医院看热闹,窦筱泉不胜其烦,才住了两天,就搬回了家——不过他自此添了一桩疑心病,只要有流氓样子的人自窦府外经过,他都要捉进来拷打一番,问对方是不是童秀生派来盯梢的。

上海总会在英租界,是洋人的地盘,比丹桂茶园和窦府都安全,窦筱泉索性把一群狐朋狗友邀了来,他自己呢,头上缠着纱布,一手拿着烟枪,一手挽着汇师小学堂的程小姐,潇洒地走到了牌桌前。

拈起一张骨牌,窦筱泉待要落座,眼睛一抬,就看见慎年。他笑了,“于公子,真巧。”

除了几次的威胁恐吓,慎年跟他算不上有什么深仇大恨。他站住了,含笑问候跟窦筱泉。

窦筱泉邀慎年打牌,慎年说:“约了人,窦公子请自便。”

窦筱泉却不肯轻易放他走,一边垒牌,说:“我听说,以前童督查在茶楼里打牌,从来都是空着手去的,只要输了,当场打条子,就有钱庄的人送银子来,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慎年笑道:“钱庄的生意,本来就是给别人借钱应急。但我看窦公子在赌场上的手气,应当要比童督查好得多。”

窦筱泉欣然受领了他的恭维,“承你吉言。”

窦筱泉身边的程小姐,在这种酒色财气的场合,依旧坐姿端庄,表情沉静。窦筱泉当初去汇师小学堂讲话,对程小姐一见钟情,为博红颜一笑,大搞募捐,程小姐为了表示谢意,去医院尽心照顾了窦筱泉两天,两个人便公然地出双入对了。

程小姐和窦筱泉以往厮混的对象不同,既有美貌,又有学问,在外头不扭捏,私底下又颇识情趣。你看她冷冷淡淡地坐在那里,谁也不看一眼,对牌局输赢也不怎么在意,但窦筱泉清清喉咙,她便起身去端茶,窦筱泉拱了拱背,她便用温柔的双手替他在肩头揉一揉,算得上无微不至了。

窦筱泉简直快爱上她了。他跟慎年炫耀,“我这位朋友程小姐也是溪口人,程先生是当地有名的乡绅,于公子不认识?”

程小姐垂着眼,没什么表情。说记恨,也看不出来,她似乎把慎年这个人已经忘了。

慎年说:“听说过程先生的名号。”见窦筱泉沉迷于打牌,话也少了,他说声告辞,离开了棋牌室。沙发前的茶几上,是慎年之前点燃的雪茄,还剩了大半放在那里,被他手中的衣服擦过,长长的雪白烟灰倏的落在了地毯上。

觅棠招了招手,让人把烟灰清理掉,很反感似的,“小心着火。”

窦筱泉哐啷的一声把骨牌砸在桌上,“别提这个火字,”他满脸不痛快,“晦气。”

窦筱泉年轻,虽然带伤,但不耽误他吃喝玩乐。牌一打就是几个时辰,觅棠坐着无聊,无声地站了起来,走出棋牌室。她靠在二楼的走廊栏杆上,伸出手,手指上换了个金镶翡翠的戒指,据说是宫里赏的,比红宝石更价值不菲。

她原来觉得金镶翡翠俗气,可衬着纤细洁白的手指,是十足的韵味和气度……觅棠心不在焉地转动着戒指,眼睛看着于二公子自私人会客室出来,在吧台前喝了杯酒。最后去了旁边的弹子房,没有怎么留意她。

弹子房的灯光竟然照得他的头发柔顺服帖,他对男仆也满和气,说话时都是微笑的。男仆是专门在弹子房里陪打的,似乎跟他很熟,还玩笑地问了一句:“于先生,你的那位朋友呢?”

慎年笑道:“跑了。”

这时司机上来找他,说银行里找他,慎年放下弹杆,和司机一起离开了。

觅棠转身,上楼,三楼有许多间客房,她毫不费力地找到慎年的房间,开门走了进去。钥匙是当初还给慎年之前,她去找人另外配的。

她揿亮了灯,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一点声音也没有,沙发上随意放着一件衣裳,有两本洋文书,案上还有一盒烟,半盒糖。这是间很豪华的客房,但鲜少有仆人进来,是个私密而舒适的地方。觅棠对眼前的陈设并不好奇,她第一次被窦筱泉带来总会大楼,就避开人,进过这房间。那时她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痕迹,但是她不甘心。

在不是心有所属的情况下,她不信他会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现在对慎年没有一丝绮思,只有厌恶,可慎年和男仆的对话,让她确信他有一个秘密的情人。他生怕被别人发现,兴许是妓|女?

觅棠动作轻微而迅速,把箱子、柜子依次打开,不肯遗留一丝角落。最后,她把床头柜子的抽屉拉开,先是疑惑,继而惊喜、又有些愤怒,她看见一个红绫的肚兜,上头绣着俗气的金鱼和荷花。

肚兜是被随便团成一团塞进去的,她忍着恶心,拽出来一点,看见肚兜的系绳是金链,搭扣正好是两只鱼嘴。

觅棠的心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在丹桂茶园那晚,她在昏暗暗的灯光下,看见三小姐后颈有幽幽的光亮一闪,就是这个金鱼链子。

第64章

令年回到南京,得知了卞小英结婚的消息。吕氏有意瞒着她,但令年在斯年的房里看见了一张红底烫金的请帖,她拿起来看了一会,没说什么,又原样放回去了。长龄和大伯父都去婚宴上喝了喜酒,令年已经知道了新娘姓段,家里是江宁学政,和卞家算的上门当户对,因此喜宴异常盛大,在南京城接连摆了三天。

令年和卞小英之间,除了当初报纸上那张不起眼的合影,没有留下半点痕迹。那张报纸大概也早被扫进故纸堆了。

再偶遇卞小英,是一个多月后,在龙江关船坞。当时自英国采购来的军舰已经装备完毕,在海军大臣洵郡王的带领下,满载新式海军,往美国去访问了。不久就从大洋彼岸传来振奋人心的消息,美国要帮助大清建造新式船坞和训练海军。大清借款两千五百万两,交由美国派来的钢铁公司工程师在国内造火炮和船舰。

报纸上宣传了半个月,两江总督亲自去船坞主持欢迎仪式,而这时的卞小英早放弃了随军出洋的计划,在江防营做了管带,穿着宽大厚重的朝服,跟随在两江总督身后。

他在一众朝廷大员中,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不过跟着同夷在队伍里时而作揖,时而后退,见周遭的百姓指指点点的,忙着去看被教习带队来参观的女学生,卞小英也留意到了,往蓝褂黑裙的少女中看了几眼。

看见令年了,他滞了一下,然后对令年点了点头。

虽然彼此尴尬,但卞小英这个人,既然偶遇了,不会装作没看见。总督和美国特使上了轿,卞小英便离开了队伍。令年见他是往自己的方向来,没有躲,脚步停了下来,她先对他奉上了一个微笑,说:“卞公子,恭喜你。”

卞小英经过这半年,气早消了,况且新婚燕尔,对令年已经没有多少旖旎的心思了,只是有些怅然。那时初遇,也是这样炎炎的夏日,卞小英还穿着雪白的新式海军服,肩头的金色徽章闪闪发亮,现在则是一身老气横秋的武将官服,话也少了。

卞小英道过谢,说:“于小姐,我以为你今年不会回来南京了。”

他说这话时,脸上还有点歉疚,大概是觉得退婚的事会让令年自此对南京避之唯恐不及。

令年很大方地说:“又没什么事……为什么不来?”

卞小英暗自松口气,还叮咛她:“你别再独自骑自行车到处走了,出门要带着下人,”他很隐晦,但脸色凝重,“南京现在很乱。”

江防营虽然也是精锐,但只是南京城的警备守军,装备和品级都不及新军。没能出洋,令年有些替他遗憾。她觉得,他还是穿海军服,背着手风琴的样子比较好看。刚才在洋人面前,卞小英这个曾深受海军大臣赏识的漂亮青年也没有露面,令年说:“你,还学洋文吗?“

卞小英摇头,说整天练兵,没有功夫。他低头,靴子把一粒石子踢开,说:“我自小是想在船上,巡洋舰走得太远了,江防船也不错,家里人也放心。”

他们两个说话时,和令年一起来的女同学在道边等着,现在的女学风气已经很开放了,少女们面对路人的指点毫不羞怯,好奇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卞小英顿了顿,说:“于小姐,听说你们入学时的照片登上了纽约时报,美国人都在称赞国内的女学,说是社会很大的进步,”他对令年点了点头,说:“我觉得,你能回来继续上学,是件好事。如果你家里不反对,也可以去留学……见一见你在西洋的,嗯,家人。”

卞小英对她的身世守口如瓶,连卞家都没有透露。这个人真好……令年心想,她也点点头,说:“等以后有机会。”她辞别了卞小英,和女伴们手挽手,往学堂里走时,还在想:段小姐大概没有上外面的学堂,但不管她是目不识丁还是学富五车,卞小英应该都对她很好。

不知道二哥在做什么。她上国文课时,心思飞回了上海,不禁用笔尖把慎年在上海总会的电话号码描了好几遍。

给慎年的电话还没来得及打,学堂里就忙起来了。美国特使这次来,不仅要帮助朝廷造大炮和船厂,还要用庚子赔款来扶持教育。经费紧巴巴的江南女学也得到了官府每月五百两的拨款,校监很高兴,邀请了美国人来学堂参观,还要组织学生合唱表演。

学堂里的规矩很严苛,女学生们向来不准许浓妆艳饰,聚众嬉戏,这次表演简直是千载难逢、可以公然破禁的机会。离表演还有几天,所有人都停下了枯燥的学业,扎堆在斋舍里,照着画报里最新的样式裁衣服。旧式的短褂长裙已经被抛弃了,她们中意的是西式的连身长裙,洁白的衣领,窄窄的腰身,裙边和袖口缀着蕾丝,斯国一很耐心,手把手教她们用缎带把头发系起来,梳成东洋少女发式。

令年充当了钢琴伴奏,她笑着别过脸,看同伴们穿着尚未完工的衣裙,腰身和襟口还别着针线,在地上转圈,皮鞋底敲得笃笃脆响。

可惜好景不长。临上台的前一天,有个女同学在合唱练习时晕倒,被送去了最近的妇女卫生所。依照学监的说法,是劳累过度所致。其余的人没有放在心上,照旧排练,次日,流言已经悄悄传开了——这名未婚的女同学在卫生所发现怀了孕,连夜被送回家了。斋舍里属于她的床铺空了,合唱队里也缺了个人。

斯国一换上了学生服,把缺口补上了。

因为纽约时报的溢美之词,南京成了国内推行女学的典范,督抚衙门对这次表演很重视,地点在学堂外的新式戏院,美国特使是主宾,督抚作陪,还邀了各界名流、报刊记者,把一个偌大的戏院挤得水泄不通。

台下吵吵嚷嚷,一眼望过去,净是晃动的官帽,有美国人,也有日本人。连报幕和介绍江南女学都是洋文和国语各来一遍。令年脑子里还想着那个怀孕退学的同学,心不在焉地把曲子弹完,混在队伍中鞠了个躬,便下台去了。

接下来的表演,还有水师学堂排的新戏,西洋乐合奏。有许多饶有兴致的目光定在脸上,令年没理会,推开拥挤的人群,走到门口时,她一愣,看见有张很像金波的脸,正冲着戏台,张大嘴巴看得入迷。

她还没想明白呢,杨金奎已经直直走了过来。他一扫在云南的颓唐,穿的可气派多了,簇新的军服,发茬又短又整齐,腰里还别着枪匣子,没人敢往他身边凑。

杨金奎在南京是无名之辈,贵宾席上没有他的位子,刚才离戏台老远,只依稀辨认得出是于小姐在台上弹洋琴、唱洋歌,杨金奎饶是着急,看得不甚清楚,好不容易在台下拦住了人,离得近了,于小姐的明眸和笑靥都尽收眼底了。他将对方的发式、装束尽情欣赏了一番,寒暄道:“于小姐,好久不见!”

当初在云南不欢而散,杨金奎放了狠话,令年对他还很警惕,微微一笑,说:“杨太太和杨小公子还好?”

这话是故意的。杨金奎笑容霎时没了,脸色有些沉,说:“于小姐开什么玩笑?我孤家寡人,哪里冒出来的太太和儿子?”

令年见惹了他不高兴,忙转个话题:“将军来南京公干?”

杨金奎似乎没有要当场掳人的打算,周围走来走去的衙门兵勇也没怎么放在眼里。他负了手,杵在这闹哄哄的戏园子,跟令年斯斯文文地说话。这个人个子高,肩膀又宽,穿了军服,很有点英姿飒爽的味道。他说:“来做点小生意,见几个朋友。”他还从别了水笔的口袋里把一方硬版纸的名片拿出来,双手递给令年,笑道:“请惠存。”

令年拿起来一看,上头赫然写着杨廷襄,云南保矿同志会副会长,云贵禁烟局咨议等一串头衔。杨金奎还在谦虚而真挚地吹嘘自己:“于小姐看没看报纸?上个月朝廷已经应允了百姓的要求,要花两百五十万两从洋人手里赎回云南矿权,还特地成立了保矿会。我呢,被推举做了个副会长,为了替朝廷募集这两百五十万的赔款,只好来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啦。”

杨金奎比原来低调了,但底气很足。当初慎年的那二十万让他着实缓了口气,又搭上云南民乱的东风,从朝廷钦命捉拿的乱党、红河甸寨子里的土匪,摇身一变成了保矿禁烟的爱国志士,现在腰里有枪,手里有钱,除了还不敢贸然闯上海,在南京,可以算得上是睥睨众人了。

杨金奎锃亮的眼睛盯着令年,全然忘记了当初老婆儿子被绑架的仇——换了学生装的于小姐,又洋派,又俏丽,杨金奎更中意了。他往令年的方向微微倾了身,带着亲近和殷勤,道:“三小姐,没想到在南京又重逢了,这是咱们俩的缘分吧?”

令年可不肯承认,说:“将军现在春风得意,知交遍天下,我算什么?”敷衍了他一句,就要走。

杨金奎眼疾手快,从身后抓住她胳膊,笑道:“三小姐,我有几条贩米的船,就在龙江关,二公子也有份的。”大庭广众之下,杨金奎毕竟不是土匪,见令年顿住,他手便松了,说:“上海关上浪大,我就不去了,亲自押运到南京,算尽心了吧?在二公子跟前,替我多美言几句?”

令年将胳膊收了回来,迟疑着点了点头。

杨金奎道:“我还要在南京待几天,三小姐有空来船上坐坐……”等令年挤出人群,已经走远了,杨金奎才见她的发带被拽落在了地上,早给人踩得黑漆漆了,杨金奎喝了几声,把发带把人脚底下拾起来,吹吹灰,塞进了口袋里。他转过头对金波道:“于慎年看不起我,你说他傻不傻?“

令年和朋友结伴回到学堂,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被教习通知到了卫生所。一百来个女学生,年纪从十五岁到二十来岁,都茫然地等着,然后依次进去检查身体和回答问题。

轮到令年了,她掀起帘子走了进去,见有女医生,校监、两名女教习,除了斯国一之外,众人的脸色都很严肃。她这时才察觉自己发带丢了,慢慢理了理头发,走了过去。

医生很隐晦地问过了月事,往腰身上瞧了瞧,令年上过卫生课,明白这些举动的含义,但她没有作声,按照医生的嘱咐,去榻上躺下来。

裙子被掀了起来,有人在替她检查。

好一会,令年被扶了起来,见是斯国一在跟前,两名女教习已经走开了,去拷问下一个学生。令年把衣裙抚平,见斯国一若无其事,她问:“小松老师,我的身体还好吗?”

斯国一笑了一下,说:“于小姐,你身体很好。”

令年有些感激她,也的确发自内心松口气,她说:“小松老师也懂医学?”

“我以前在东北做过随军护士,”斯国一告诉她,“在军队里,你知道吧?有许多热心的好小伙子,但也有不讲理的人,懂一些医学,没有坏处,女人孤身在外,总要尽量地保护自己。”

校监唯恐再有丑闻,检查得格外仔细,有些年纪小的学生吓得脸色都白了,令年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跟斯国一道了谢,便独自回了学堂。这一次检查,没有再出纰漏,但难以避免的,女学管束不严、致使女学生失足的消息见诸报端,当天学政衙门下令,日本女教习小松被安了个蛊惑妇女的罪名,自学堂辞退了。

这是令年第一次经历学生罢课的风波。斋舍里待不下去,大伯母着家人来接她,令年便收拾了课本,坐车绕过游行的学生队伍,来到斯国一寓所的楼下,东洋茶舍已经不对外营业了,紧闭的门里静悄悄的,令年走到茶舍下抬起头,看见斯国一以前常挂在外面的浴衣也被收起来了。

据督署衙门的说法,这次学生罢课,是有革命党与日本人煽动,街头的巡警又开始搜捕嫌犯了。令年没有多待,刚一回来,见自己的车夫和随从不见了。金波带了兵,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软硬兼施地请她上车,“于小姐,快点啊。”

令年没办法,被金波用车押到了龙江关。果然龙江关泊了几只云南来的货船,说是贩米,前面有船巡防,后头有船压阵,兵勇都是真枪实弹,打了保矿会和禁烟局的旗号,公然护送云贵的烟土到了南京。令年到时,船上的货已经卸了大半,走长江水路运走了。

杨金奎在船舱里,对着镜子整理衣领,还有几箱雪白的银锭,随随便便地堆在桌子下。他也不避讳,一见令年,便把手放了下来,笑道:“我还真怕你跟那些学生一起去闹事,要是也被抓进了巡警局,那就糟了。”

令年对杨金奎的脾气已经很熟悉了,虽然被当街绑架,她还不至于很惊慌,说:“将军,你现在财大气粗,一百万两,恐怕也不放在眼里了。我这一年,没有得罪你的地方吧?”

“没有,”杨金奎很干脆,“于小姐,我仰慕你还来不及,哪里谈得上得罪两个字?”他径直走过去,将衣兜里的发带拿出来,在令年面前晃了晃,笑道:“你看,我还惦记着要把这个还给你。”

令年没有接,有些狐疑地看着他。杨金奎走近一步,她便退一步。

杨金奎无奈地说:“你别怕嘛。我不是绑架你,是真的有事情要请你帮忙。”

第65章

杨金奎没有耍花招,他是真的要找令年来帮忙。

他随行是带了通译的,云南本地人,在船上摇晃了几天,上吐下泻,命都去了半条,杨金奎嫌他不中用,把人打发走了。他告诉令年:“现在有笔小买卖,要跟洋人面谈,我不会说洋话,怕要上当受骗。”

令年半信半疑,“南京城里,会说洋话的人有很多。”

“除了三小姐,我谁也信不过。”杨金奎神神秘秘的,“这个买卖,不能让外人知道。”

她什么时候又成了他的“内人”呢?令年已经察觉到杨金奎这趟南京之行,打着为朝廷保矿募资的名号,其实是另有所图。她更不想涉入其中了,立即站起身,“将军,我一个年轻女子,并不懂这些事情……”

杨金奎往她肩头一按,他力气颇大,令年便被迫踉跄着坐了回去。舱房外把守的士兵往里探了探头,“哐”的把门拉上了。杨金奎亲手替她斟了茶,脸上是笑的,语气里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味道。“三小姐,当初你敢孤身闯云南,我就看出来了,你不是普通女人。”他走到玻璃窗前,往外头正在卸货的舢板上一指,“你们于家现在跟我也算一根绳上的蚂蚱了,等我成事,少不了你们的好处。要是我栽了,哼……”

杨金奎不怀好意。她要是跟他去了,以后岂不是更撇不清了?令年耐着性子道:“将军,我们于家只是做本分生意的……”

“天真!”杨金奎笑乜着眼,很不屑一顾,“你以为你二哥真是个本分的生意人?”他不耐烦和她一个女人废话,反正于小姐在自己船上,插翅也难逃。杨金奎背负着手,溜溜达达地出了舱房,在外头盯了一会士兵卸货,再回来时,见于小姐把茶碗放下,脸色平静地站了起来。

杨金奎笑着扬起眉,“想通了?”

天色已经不早了,于府不见她回去,也要急着寻人。令年没有办法,只能说:“将军相信我,我就跟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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