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春令
计庭尧说:“我重新送个钥匙扣给你。”
“什么意思?”孟芳起不懂,她也不是缺个钥匙链子,计庭尧没送这条链子之前,她自己拿绳子编织的同样好用,除了不够结实容易磨损外,也没有别的缺点,“有什么事你说清楚,别这样莫名其妙的,还得让我去猜。”
计庭尧没有说话,他斟酌片刻,在权衡利弊后终于开口,说:“这条链子是我之前送给曹素娟的,她还给我正好让你看到……”
孟芳起想起来了,那天晚上她从计庭尧口袋里摸到这条链子,误以为他是要送给自己,还是她主动向他开口要来着。难怪链子上有点划痕,联想到刚才计振薇那个讥讽的眼神,计振薇只怕也是知道的。
计庭尧还说了些什么,孟芳起都没听进去,她只感觉到了一股深深的无力和失望,她一直认为夫妻之间生活目标一致,能彼此保持信任和忠诚,没有过不去的日子。
但显然计庭尧不是这样想。
“我觉得,你挺不尊重我的。”孟芳起笑了声,抬头看着他说。这话有些夸大其词,作为丈夫,他做得已经足够好。
计庭尧看不懂她脸上的表情,她应该是不高兴,但是她的笑容这样真诚,让他琢磨不出别的情绪。
“对不起。”计庭尧说,又向她保证,“下次不会了。”
孟芳起也明白这不是件多大的事,不过是条链子而已,她又不是不清楚计庭尧和曹素娟处过对象。可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将这条链子视若珍宝, 怕磕碰,甚至还用布包裹着,那些个举动无疑就是别人眼中的笑话。她觉得自己现在一句话都不想再跟他说,孟芳起背过身去骑自己的自行车,用力踩着脚踏板,不多会儿,就远远将计庭尧抛在身后。
她愤怒,难过,她再一次出洋相了。她在控制不住自己,想撕破脸皮和他大吵一架前逃走。
等计庭尧回过神来追上孟芳起时,她已经到家门口。
这会儿时候不早,夏红缨和孟继平都各自睡下,夏红缨睡得迷迷糊糊,被窝白天刚晒过,蓬松又暖和,她正舒服做着美梦,忽然有人推了推她:“红缨,你往里面睡点儿。”
夏红缨揉揉惺忪的眼,借着窗外的明月依稀辨出来人是孟芳起,她边往床里面滚了滚,边抱怨:“你怎么想起来到我这儿来睡?床塌了还是你们吵架了?”
孟芳起没搭理她,坐在床尾,脱了外套钻进被窝。夏红缨却被她惊得睡意全无,坐起身大着嗓门问:“真吵架了?真是稀奇,你们也能吵起来。”
“睡你的觉吧,要你管这个闲事!”孟芳起训道,“快盖好被子,也不嫌冷。”
夏红缨重新躺下,左思右想,还是忍不住伸腿轻轻踹她:“怎么吵架的?今天出门前还好好的呢。就他那个脾气,肯定不会和你吵,他怎么惹到你?”
孟芳起不想说,这话也没法跟别人说,她委实不太擅长将自己的软弱呈露在他人面前。
计庭尧守着空荡荡的床铺一夜没睡,他很后悔,早知道这样的话,他那时候就应该直接跟她说明。
他想着等天亮再跟她好好谈谈,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太阳还没探出头,院门紧锁着,朱淑蓉便赶过来了。朱淑蓉这么个慢性子的人,门被她拍得“砰砰”响:“芳起!庭尧!”
第四十五章 挨打
今天是星期日,夏红缨不要去工厂,孟芳起因为和计庭尧闹别扭直到凌晨才眯了会儿,就算睡下也睡得不熟,几乎刚听到动静她便披了件衣服从房间里跑出来,一出门就碰到计庭尧。计庭尧衣服穿得整整齐齐,也有可能是昨天夜里就没脱,他刚要跟孟芳起说话,孟芳起只对他点了下头,就忙跑过去开门,把他晾到身后去了。
在薄雾中孟芳起打开门,这才三月初早晚还有几分寒意,朱淑蓉却抹了把额间的汗,见到孟芳起,她先是一愣,随后才笑笑说:“芳起,庭尧人呢,我家庭华让我来喊他去一趟干休所。”
孟芳起知道自己这个嫂子的性子向来平和,不是冒冒失失的人,这会儿焦急来喊人,怕是遇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她连忙问:“嫂子,发生什么事?”
朱淑蓉脸上却露出几分为难和尴尬,她越过孟芳起看向她身后跟上前来的计庭尧,神色却罕见的严肃起来,她说:“庭尧,你先过去。”
于计庭尧而言,朱淑蓉是看着他长大的,他对这个嫂子一直敬重,见她这副神情,他抿着唇微微颔首,一句话不说就去推自行车。
在经过孟芳起身边时,计庭尧倒是开口对她说了句:“我先去那边。”
“好的。”孟芳起答,她或者觉得当着朱淑蓉的面这样的态度有些僵硬,夫妻俩就算闹得再厉害她也不想让外人知道,又轻声补充说,“你也别太着急,骑慢点儿。”
“好。”计庭尧轻轻笑了下,答应她。
朱淑蓉等计庭尧走后,轻声叹了口气,走过去拍拍孟芳起的手说:“你看你这手冰的,先去换身衣服吧,别着凉了,有什么话我们一会儿再说。”
“嫂子你先进屋坐会儿,还没吃早饭吧,我给你摊块小面饼吃,很快的。”孟芳起边扣着衣服扣子边说。
她心里隐约猜到事情不大对劲,而且这事恐怕还只跟计庭尧有关,若是计父计母那里出了问题,朱淑蓉也不会特意留下。朱淑蓉的做派,明摆着是要给她做思想工作的。
可究竟什么事呢,孟芳起想不透。
刚才朱淑蓉这么个敲门法,家里孟继平和夏红缨都被喊起床,夏红缨站在一旁忙说:“妈,你陪大娘先坐,我去摊饼,刚才继平说他上午还要去学校出黑板报,我先打发他出门。”
孟芳起给朱淑蓉倒了杯茶,又花了几分钟时间简单收拾了下出来,朱淑蓉招呼她坐下,对她说:“芳起,你来坐,有件事情,我想跟你谈一谈。”
“有什么话,嫂子你照直说就是了。”孟芳起笑了笑。
朱淑蓉将杯子搁在桌子上,她脸上笑容淡了几分,犹豫片刻,才说:“芳起,庭尧去美国那事儿怕是要黄。”
“怎么回事?不是通过考试就行了吗?庭尧他的英语水平应该没有问题。”
孟芳起微怔扭头看朱淑蓉,就计庭尧出国进修的问题,她说不上同意还是赞同,计庭尧他想去,她便尊重他的意见。这些天计庭尧已经在为出国考试做准备了,听说单位里名单都已经公布,怎么又生出变故。
朱淑蓉真不知道如何跟孟芳起开这个口,这件事瞒肯定是瞒不住的,只是这事从她嘴里说出来到底不合适。她琢磨半天,又叹了口气:“昨晚南嘉市的电视节目你看了没有?”
“昨晚我和庭尧看电影去了,没看电视节目,还碰到姐和佳佳。”孟芳起摇头。
朱淑蓉一看她这个样子,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不想当这个恶人,想了半天对一头雾水的孟芳起说:“其实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庭尧这会儿该到爸妈那儿,我们到时候过去听听他怎么说。”
她模棱两可的话,完全是把孟芳起架在火上烤,昨晚她和计庭尧因为链子的事,今天关系还没缓和呢,这不知道又出了啥幺蛾子。孟芳起有点生气,生计庭尧的气,可这会儿又顾不上生气,她甚至因为太心焦,而直接拉着朱淑蓉起身:“那嫂子我们现在过去。”
很快又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勉强笑笑:“还是先吃完早饭。”
“急也急不来。”朱淑蓉说。
她结婚这么多年,家里公婆什么脾气她再清楚不过,可计庭尧犯下这么大的错,真说不好会发生什么。她也是为了孟芳起和计庭尧他们俩考虑,才没立马把孟芳起带到干休所。
当上午七八点钟,孟芳起和朱淑蓉赶到干休所那边时,家里明显已经打过一场仗。跟三堂会审似的,计父计母脸色铁青坐在沙发上,计振薇和计庭华站在左右。而计庭尧跪在那儿,身上外套早脱掉,只穿了件浅灰色的衬衫,透过布料,依稀背后那一块几道红红的印子。最明显的还要数计庭尧颈后,血液瘀滞形成青紫色,深深的条状痕迹看着就很吓人。
孟芳起跟着朱淑蓉进屋,见状惊了一跳,正要上前,被朱淑蓉暗里拉扯住。
老爷子的拐杖就扔在地上,计庭尧脖子上的伤显然就是被他给打的,计母和计家兄姐此刻都在屋子里,却没人上前阻止,总不至于去不了美国就把人打成这样。
计父看到孟芳起她们,脸色稍霁,不好在两个儿媳面前发火。总归儿子也训了,他让计庭华把他拐杖捡起来,自己也不要人扶着,拄着拐杖往前走了两步,回头又往计庭尧背后敲了敲:“作风不正!家门不幸!想我计宗颐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他一瘸一拐上了楼。
他走后,计母才去将家里的药箱拿了出来,计振薇则拉着朱淑蓉到一旁说话:“你怎么把她给带过来,还嫌事不够乱吗?”
朱淑蓉和计振薇没起过龃龉,大多时候她都顺着这位大姑姐,这会儿倒一反常态没附和,说:“这么大的事,总要跟芳起商量。”
“要我说……”
计振薇还要再说,直接让计母给打断了,她斥道:“好了,说这些做什么,都干自己的事去。”
又看向计庭尧:“庭尧,你起来吧。你爸这顿打,你挨得不冤。”
一大家子的人,很快出门的出门,进房的进房,不多会儿,楼下就只剩了计庭尧和孟芳起在这儿。
计庭尧跪着,孟芳起不知道怎么说,到这会儿也没人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只能胡乱猜测,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但是看到计庭尧这样,她同样很是心疼,她顾不得那点别扭的情绪,主动开口跟他说:“疼不疼?我给你抹药吧。”
计庭尧沉默着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吭声,孟芳起心没来由的一慌,话已然问出口:“你做什么了?”
第四十六章 我想离婚
这也许是计庭尧人生中最觉艰难、羞耻的时刻,就算刚刚他在兄姐面前被父亲揍得发懵,都没有比这会儿更难堪。他慢慢站起身,在一旁的沙发坐下来,弓腰低垂着头,痛苦地捂住了脸。
孟芳起立在那儿,又问了他一遍:“计庭尧,你到底做什么了?”
过了许久,计庭尧终于抬起头,他眼镜没戴,目光看起来微微涣散,顿了两秒才落在她脸上。他张张嘴,艰涩开口:“正月初三那天,我和曹素娟去了向月公园……当时……”
当时计庭尧已注意到有电视台在拍摄春节素材,不过他并没有当一回事。昨晚南嘉电视台播出的画面里面,直接将他们的关系定义为“情侣”,且给他们好几个特写镜头。这画面一经播出,就有同志上报给医院的领导,单位领导与计母是老同事,为了医院名声,也为了计庭尧的前途,才会一早就来家里递送消息。
如今计庭尧工作保不保得住还要再经过商讨,不过他闹出这样的丑事,依着保持公正公平原则,去美国进修的名额自然再也落不到他头上。
男人眼底血丝明显,原本整齐的衣服凌乱地穿在身上,看着很是颓废。孟芳起认识的计庭尧从来都是斯斯文文,连衣角都理得端端正正,他不该是这样的,孟芳起说不出自己难过和失望,哪个更多一些。
她能明明白白告诉计庭尧自己和傅以明来往的事,计庭尧却对他和曹素娟的事讳莫如深。也许计庭尧和她是不同的,她面对傅以明坦荡,没有任何男女之情。但是计庭尧他们不一样,要不是为了救她,他本该跟曹素娟结婚的。
孟芳起理智上尊重计庭尧的感情,并不觉得他和曹素娟私底下去逛公园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可是,他同时是她的丈夫,他现在的身份是她的人生伴侣,从她内心来说,没法原谅他做出这样的事。
他话里的意思,对曹素娟有愧,所以无法拒绝她的请求。孟芳起想了许多,她想起除夕那晚朱淑蓉对计庭尧的评价,她突然明白朱淑蓉说“心软是把双刃剑”的含义。此刻的她,不正被这把剑刺得体无完肤么,即便在这之前,他也曾救她于水火,甚至一度成为她的心理慰藉。
“我扶你回房间,先上药吧。”孟芳起对他说,听不出一丝情绪波动,声音异常平静。
“对不起。”计庭尧松开手,盯着孟芳起看了好会儿,他着实不擅长替自己辩解。那天他跟曹素娟的确没有任何事,但他明知道一起去公园不妥当,却还是跟着去了。
孟芳起弯身去拿白色的医药箱,她手微顿,什么都话都没有说。
他们在干休所有自己的房间,就在二楼楼梯左拐第一个,孟芳起径自上了楼,在她推开房门时,后头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计庭尧将上衣脱掉,计父这次大概是气急,对计庭尧下了狠手,他这背上的拐杖印子血迹还没有完全凝固,稍微一碰就渗出血。孟芳起倒吸一口气,忙取出医用棉球沾了紫药水帮他涂抹在伤口上。计庭尧背过身,因疼痛而皱了下眉,却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还没干透的紫药水会把衣服弄脏,计庭尧就光着膀子坐在床边,孟芳起把医药箱收拾好搁在桌子上。她问计庭尧:“你现在什么打算?”
计庭尧宁可她像父亲一样,将自己大骂一顿,他心里很难受,仔细想了想才回答她的话:“医院那边要求我写检讨,工作不知道受不受影响……你……有什么话想问我?”
孟芳起不想问他什么,其实昨晚她一直在想,或者两人的结合是不对的,如果两人不结婚,压根不会发生这些。她双手绞着,下巴微微仰起,试图将眼底的水珠逼回去。她说:“如果我们离婚的话,需不需要你们单位开介绍信?反正我现在是没有组织的人,顶多居委会那边调解,没关系。”
计庭尧闻言,陡然瞪大了眼看向她,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她的话。她扭过头,刻意避开了他的目光,机械般面无表情说:“我觉得我们的婚姻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我们并不合适。你看我们意见相左,许多时候你还要迁就我,我也要在某些方面迁就你。时间一长,我难免会觉得累,你恐怕也是一样……”
“我没有。”她话还没说完,便让计庭尧给打断,他目光死死盯着她不放,有些慌张失措,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他重复说,“我没有觉得累……也没有觉得我们不合适。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我保证下次跟曹素娟有任何接触都不会瞒着你……我甚至可以向你保证,我可以不见她。”
孟芳起认识计庭尧这么久,几乎很少听他一次说这么多的话,她说:“你不用向我保证,我不需要这个。”
“那你需要什么?”计庭尧问她。
孟芳起哑口无言,她需要什么?像个正常的妻子一样破口大骂,骂他不检点,骂他怎么结婚了还跟别的女同志勾勾搭搭。
可是他和她的关系本就没法这样来算。
因此她认真地说:“我想离婚。”
计庭尧不说话了。他沉默了许久,背后的紫药水还没干透,他就直接将衣服穿上,衣服很快被药水浸出一块块的紫色痕迹。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屋外阳光正好落在窗沿,他看着仅有的小片阴影轻声说:“我不想离婚,芳起。”
孟芳起退到门边,望向计庭尧。她不知怎的,看到他这个样子,她忽然就哭了,眼泪根本止不住,豆大的泪珠涌落,她顾不上擦拭,任由泪水坠在地上。
“那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她又退了一步,伸手去开门,说,“我们都好好仔细想一想,冷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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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坏事传千里
孟芳起从楼上下来,骑着车回去,计母和计振薇站在院子里边浇花边小地说着话,不用想都知道是讨论有关计庭尧的事。计母看到,忙喊住她说:“芳起,中午在家里吃饭吧,我让你嫂子去买点菜。”
“不了,妈。”孟芳起收起满身尖刺,这会儿只想从这里离开,便找了个理由搪塞道,“我店里还有活儿要干。”
她这话刚说出口,便知失言。不过这对现在的孟芳起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她都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一旦她跟计庭尧的婚姻关系不成立,那无论她做什么事情都跟计家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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