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春令
夏红缨的犟脾气瞬间激怒了孟芳起,扬起手就要上前去打夏红缨,然而在最后关头她又收回,手徒然垂下,孟芳起转身坐到屋前角落的小板凳上一言不发。
计庭尧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他能理解孟芳起心中的委屈和在以往那些年中的艰辛,他试图缓解当下剑拔弩张的气氛,知道夏红缨耳朵不好,刻意抬高了音量笑笑道:“没事的,其实也是我不对。”
“不要你当这个老好人。”夏红缨撇嘴回。 薇鑫共众浩:此.意.寄.昭.昭.整。理。
孟芳起跟失了魂似的没有任何反应,老太太看出不对劲,想着自己这个外孙女以后还得指着这个城里的妈妈。又怕孟芳起这结了婚,以后有自己孩子顾不上夏红缨,忙扯着她过去道歉:“你看你这个孩子,哪能跟你叔……还是爸……你看这,我也不知道她平时怎么喊你的,你哪能这么说话……快叫你妈别气了。”
夏红缨任由她拽着低头往孟芳起身上看去,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在孟芳起脸上见到了几滴碍眼的泪珠。她心中一慌,开口:“妈,对不起。”
孟芳起不搭理她,她扭头看到计庭尧,又说了声:“对不起。”
孟芳起捂住了脸,她终究不如她想象中的那样平静,她心中有怨,郁气未消,难免迁怒夏红缨。可是,夏红缨何尝不无辜。
过了好一会儿,孟芳起才凳子上起身。她笑了笑,没事人似的跟几人说道:“我们也该准备走,回头赶不上汽车。”
老太太种的菜籽昨天才从地里收上来,还没有晒干,老太太倒是没吝啬,跑到油坊换了桶菜籽油回来给他们带走。
夏红缨心想,虽然她妈跟计庭尧的婚姻是迫不得已,但这感情的事情谁说得清,指不定她妈对计庭尧上了心才这么维护。她心里不舒服,也不是完全不懂得收敛。
格格不入的三个人,回去的路上倒异常平和。计庭尧领她们母女去市人民医院找自己的同事,对于夏红缨的病情,得到的还是差不多的结果。
孟芳起大概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什么都没说。就是压根不愿意接受自己半聋的夏红缨,在经历这两日后,也完全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只不过计庭尧不太懂,他同孟芳起的婚姻关系,即将往正常的道路上行驶,然而在从钟庄村回去之后,似乎刚萌生的那点新芽又被孟芳起人为掐断了。孟芳起接下来几天都没有再找过他,计庭尧倒主动去过她家里两次,不过除了孟继平,两个女人都是不咸不淡的态度。
计庭尧性子温吞又是个闷葫芦,唯一能称得上试探的举动便是,周四晚上他再次过去,孟继平请他在家里留宿时,他没有吭声。可同样的,孟芳起也不发话,孟继平有些尴尬地搓着手,计庭尧在孟芳起的沉默中明白了她的意思。
计庭尧虽然吃惊,但也并无太多不舍,他一向尊重她的决定,他释怀笑笑,站起身跟他们告别:“我先走了,继平你要有想看的书可以去我那儿找找。”
孟继平一喜正要应下,被孟芳起打断:“还是不要,他这次考试物理才勉强及格,前两天小毛哥哥从外面带回来的数学书他也没看……”
孟芳起送计庭尧到门外,每次计庭尧来她都规规矩矩地招待他,晚上甚至还买了肉和油面筋回来,对她家现在的情况来说,着实有点超标准。夏红缨的助听器急需购买,家里都靠她一人的工资养活,只能挤压平日里的生活支出。孟芳起想想委婉地对计庭尧说:“你最近工作忙吗?我家现在就这种情况就怕招待不周……”
计庭尧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嗯”声说:“我知道了……明晚我要回家,我爸上次就问了回,如果你方便的话……”
孟芳起念着他的好,几乎没怎么多想便答应下来:“好的,我晚上下班直接过去。”
计庭尧推着车往前走,走了一步,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来的目的,又忙倒回去喊住准备关门熄灯的孟芳起:“那个……”
“怎么了?”孟芳起走出来问道。
计庭尧从口袋里掏出个皮夹,取了一叠十块五块面额的纸币出来:“我还有些存款,这个钱你先拿去给夏红缨买个助听器,她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
“那怎么行,这钱我不能要。”
“就当我借给你的。”他早猜到孟芳起不会轻易接受,又开口说。
孟芳起犹豫了,她一家子欠计庭尧许多,哪好意思再拿他的钱。其实从医院回来后,她也想过要不要找熟人借点,但几块钱还好,谁家能轻易拿出两百块。
可是当前困难就摆在这儿。
她还在迟疑,计庭尧已经直接将钱塞到她手里。孟芳起神色莫名地抬起头,她攥紧了手中的钱,说:“那我明年年底之前一定把钱连本带息还给你,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你看你帮了我们这么多。”
“没事。”
好像两人认识后,计庭尧说得最多的便是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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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那个女人
孟芳起从棉纺厂出来后直接去干部休养一所,今天值班的警卫员换了两位,当然孟芳起就上次来过一回,也没指望着别人能记得她。她自己走到干休所大门不远处的雪松树下等着计庭尧来接。
此刻天色已然黯淡下来,天空不见星月,不过干休所门前路灯亮堂。前几日是建国周年,路两边挂着国旗,摆满了鲜艳夺目的花,影灯仍亮着,照着幽静的柏油大道。
孟芳起在门口站了二三十分钟,不远处传来女人说话的声音,她不由得扭头去看,等人骑着自行车近了,她很快认出其中一人是计振薇。
计振薇也看到孟芳起,两人见过几次面,还在同张桌子上吃过饭。她推着自行车,目光从孟芳起身上掠过,又仿若无事人似的转身跟她身边的女人谈笑着进去干休所。
警卫员是认识计振薇的,完全没有拦她。她身边女人穿着邮局配发的工作制服,长相极其温婉,在计振薇同警卫员打招呼时,好奇地往孟芳起的方向看了眼。
老实说,大概是孟芳起对自己和计庭尧的未来有清晰认知,对计振薇的漠视,她心里并没什么波动。她能看出计振薇和计庭尧的关系很好,在计振薇看来她恐怕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孟芳起抿唇笑了笑,那边警卫员一直注意着她,见她不说找谁,老半天也没等到人,正要上前去问话,忽然有人骑车在她面前停下:“芳起?”
计庭尧开口就跟她道歉:“抱歉,医院今天有点事回来晚了,你等久了吧?”
孟芳起摇头笑说:“没有,我也刚到一会儿。”
两人对话一字不漏落入门卫耳中,联想到刚才进去的计振薇,不免都露出纳闷的表情,不过他们非常懂得分寸,不该说的话一句也没说。
孟芳起更是不会在计庭尧面前说他姐姐的不是,两人一前一后慢慢推车到计庭尧家。今天计庭华夫妻俩没有回来,计振薇老公赵学海也没有,计振薇和刚才那位穿着邮局工作服的女人坐在一楼客厅,计父面无表情坐在单人沙发中看电视。
饭桌上摆着皮蛋、菠菜、红烧肉还有盘青椒炒鸡蛋,计母擦干手走出来,不动声色瞥了女儿眼,又客客气气去拉孟芳起的手:“芳起,先去洗个手坐会儿,我再烧个汤就好了,马上就能开饭。”
孟芳起笑着跟屋内人都打过招呼,计母其实对她这点很是满意,落落大方不小家子气,想到这儿难免又怨女儿不会处事。不管怎么样,庭尧这都已经结了婚,她把庭尧前头的相亲对象领到家里来显然不妥。但刚才振薇又偷偷告诉她,说庭尧压根没跟孟芳起住到一起。
计母暗叹口气,他们这年轻人的事,还是由他们去罢,毕竟现在都流行自由恋爱,计庭尧的婚姻也是他们棒打鸳鸯,勉强才促成的。
孟芳起敏感地觉察到计庭尧今天有些怪,从进屋后他就没怎么说过话。虽然他话本来就不多,但是也不至于站在那儿跟个木桩似的。就这几个人,除了计振薇带来的女客,都是计庭尧的亲人,他也不该这么拘谨。
计振薇热情地拉着身旁的女人说话,又把女人带来的全套邮票拿出来,喊计庭尧过去:“庭尧,你之前不就想要这套《西厢记》吗,你看难为素娟还记得,今天特意给你送来。她本来还要回去,我劝了半天才让她留下吃晚饭,还不赶紧谢谢人家。”
计庭尧这两个月都没有再见过曹素娟,他听计振薇讲,她前段时间还病了一场。他对她始终怀抱着一丝愧疚,毕竟那时候双方都承认了要结婚的事,如果没有出现这场意外,或者明年他就要跟她结婚。
计庭尧看了看孟芳起才走过去,说了句:“谢谢,多少钱我给你。”
曹素娟倒没有推辞不要,仰头看他笑笑说:“一块六分钱。”
计庭尧不自在地收下邮票,将面额一块和一毛的两张纸币递给她。曹素娟去口袋里摸皮夹子,不小心将自行车钥匙带了出来,钥匙用链子挂着,正是计庭尧之前送给她的那一条。
计庭尧看到,没来由地心慌了一下,又往孟芳起那儿看过去。孟芳起原本还不懂,他这样心虚,她突然顿时明白了这个女人的身份。计振薇以前跟她说过的,计庭尧那位已经谈婚论嫁的女朋友。
假如她和计庭尧是正常的夫妻关系,计振薇干出这样的事,她肯定要大闹一场,不肯善罢甘休,不过她现在也没有任何指责的立场和理由。孟芳起冷眼旁观,女人大概对计庭尧还有感情,否则也不会巴巴地送了邮票过来,至于计庭尧么,他这样重感情的人,哪能轻易就放下。
“可不巧,我没有钱找你。”曹素娟翻遍皮夹子,都没找到四分零钱。
计庭尧说:“不用找了。”
“那哪儿成啊,那我不是沾染了资本主义的恶习,成贪污了。”曹素娟正经反驳道。
计振薇笑出声来:“哪有你说得这么严重,这邮票排队都买不着,还是我们家庭尧沾了你的光。”
计父闻言皱了下眉,不过到底没有说话。
计庭尧站在那儿越发局促。
孟芳起摸摸口袋,找出三个两分钱的硬币,走过去拿给曹素娟:“我身上正好有,这样就够了。”
曹素娟收了笑,审视般打量了孟芳起几眼,看到她身上衣服和胳膊上遮挡灰尘的袖套,又抬头看计庭尧,目光充满了怜悯的意味。
孟芳起注意到曹素娟的眼神,那感觉好像就在说,看吧,你怎么跟这样一个女人结了婚。孟芳起不在乎她的看法,也不意味着她能容忍别人这样贬低自己。她深吸口气,径自从曹素娟手中抽走那一毛钱,又塞给计庭尧,转身说:“我去厨房帮妈盛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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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和你挺配
原本好端端的团圆饭,因为曹素娟在场,搅合大家都不自在,桌上一度沉默安静得吓人。
离餐桌不远处的电视里传来胡耀邦总书记一个多月前在劳动大会上的讲话:“社会上腐朽观念妨碍我们前进,我认为社会上有一群从事个体劳动的同志们,他们扔掉铁饭碗,自食其力,为国分忧,他们是光彩的……”
计振薇听见,扭头看了几眼说:“在外面搞什么个体,走街串巷,连个组织都没有算什么好本事。要我说,还是老老实实工作才行,不要想着走这些歪门邪道。”
“振薇说得对,无奸不商,干这种就是给咱社会主义抹黑,违背人民的意愿。”计父搁下筷子道。
计庭尧虽然没有吭声,但他也是同样的想法。倒是孟芳起,她若有所思了半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芳起。”计母忽然喊了她一声,又笑着跟桌上几人说,“要我看,还是芳起这个工种好,工作体面福利也不错。她给我带的那个毛毯,刚我摸了下料子软着呢,比我在供销社里买的还厚。”
孟芳起原在晃神,闻言慢了半拍才回道:“妈你喜欢就好。”
计庭尧坐在她身边纳闷抬了抬眉头,他完全不知道她给他妈送东西的事。
这毯子孟芳起工厂每人就发了一条,前两天有个工友正好有事要来这附近,她便托人带来。计庭尧帮了她那么多,她也不是那么不知感恩的人。
计母笑笑又招呼曹素娟:“素娟你多吃点儿,你看阿姨本来也不知道你来,也没多准备点儿菜。”
“已经够丰盛了,谢谢叔叔阿姨的招待。”曹素娟看向计母,“今天冒昧上门本就给你们添麻烦。”
“哪有的事,这人年纪越大,就喜欢身边热热闹闹才好。”计母到底没有说些多来家里坐坐的客套话。
赵学海领着女儿回他父母家,计振薇今天住在家里,她原想让计庭尧帮忙送送曹素娟,可刚吃完饭计庭尧就被老爷子叫到书房去了。
计母说:“振薇,你去找小李帮忙送送素娟,这么晚回去我也不放心。”
小李是干休所里的警卫员。计振薇虽然不愿意,但计母已经发话,她也只能照做。她陪曹素娟出门,两人到门外刚出院子,曹素娟从包里拿出个崭新的女士皮夹送给她:“振薇姐,这是我表姐从香港带回来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这可是稀罕货,都没见过的新式样。”计振薇接过里外翻看一番,又交还给曹素娟,“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能收。”
“振薇姐你平日里对我这么好,我这是借花献佛,你不要嫌弃,也不是多贵的东西。”曹素娟推给她。
计振薇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抵挡不住皮夹的诱惑。
别看计振薇虽然从小衣食不缺,但她可是真正吃过苦头的,她在乡下待了三年,回来后就嫁给了在学校里教书的赵学海。赵学海那一家子就是个无底洞,全都要靠他帮衬。可偏偏她还不能有任何不满,否则不止赵学海不乐意,就是家里父母也要指责她。
因而她对于孟芳起,那是一百个不满意。计庭尧可是她从小带到大的弟弟,说半个儿子都不为过。但在这个家中,她几乎没有话语权,无论父亲还是母亲,思想觉悟比她更保守,恐怕还处在“以贫为荣”的阶段。
“庭尧和那个女人,他们的婚姻也只不过是权宜之计,你放心,庭尧都住在医院宿舍的。我看庭尧对她压根没感情,指不定明年就要离婚的。”计振薇对曹素娟道。
曹素娟瞬间红了脸:“姐……我不是……”
“你的心思我还不清楚,要不然你还能惦记着要给庭尧邮票?”计振薇性子便是这样直来直去,一句话堵得曹素娟哑口无言,只得低着头默认了。
那边计庭尧刚从书房出来,就见母亲和孟芳起在楼下说话,见他从楼梯上下来,计母与孟芳起不约而同抬头看去,计母笑道:“庭尧你快来劝劝芳起,这么晚了,她还说要回她家里去,说不放心,我劝了半天,这回去他们也该睡了,明早再回也是一样的。”
计母从不是这样爱勉强人的性子,这话有点叫孟芳起骑虎难下,且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计庭尧在楼梯口停下,他默了一瞬,说:“没事,我送她回去吧,正好我那边还有论文要写。”
面对两人几乎一致的态度,计母只得选择妥协:“那行,你们注意点安全。”
回头她便跟计父长吁短叹,问计父:“你都跟庭尧说什么了?”
“没什么,让他时刻端正思想,做个有觉悟有文化的劳动者。”计父说。
计母知道他这是又给儿子上政治课呢,叹了口气:“我本来还想着年底给他们补个仪式的,你看庭尧这婚结的不声不响,老家亲戚都不知道。不过我今天故意试探这两孩子,我看他们相处得不好,这关系可真悬。庭尧他,难不成还喜欢素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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