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文鹤
齐安雅点点头。
“报案记录里说那个跟踪骚扰你的人叫魏智博,是你一个朋友的前男友,他跟踪骚扰你是因为他觉得是你挑拨离间,才让他们分的手,对吗?”
“是啊,这有什么问题吗?”于孝文问。这些事他都知道,齐安雅早就跟他说过。
王睿明没理于孝文,而是看着齐安雅继续问,“后来这个魏智博从桥上掉了下去,摔到了桥墩上,人没死但成了高位截瘫。这件事你知道吧?”
“我知道,是我朋友,就是魏智博的前女友告诉我的。”
王睿明点点头,“他当时喝多了,所以一直以为自己是失足掉下去的,但现在我们有证据,能证明他其实是被人推下去的。”
“什么?”于孝文问。
“他出事的那一天是二零一六年的九月二十七日,那天是个星期二。那天,你在哪里?”
“王睿明!你不会以为这事和小雅有什么关系吧?”于孝文生气地说,“你别太过分啊!”
齐安雅虽然也涨红了脸,但还是冷静地回答:“星期二的话,我应该在上班。”
“我知道这事不是你干的,但是干这事的人却说是为了你才干的。”
“什么,什么意思?是谁啊?”于孝文问。
“是一个叫吉君豪的人,这个人呢以前和你姥姥家住同一条巷子里,他说你小的时候他还见过你。”
“那他为什么要把人推下桥去?”
“他说是受人之托,那人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办个这事,本来他想把这活分包出去,找几个小伙给堵住揍他个半个月生活不能自理,可后来又不想把佣金分给别人于是就自己跟着魏智博好几天,逮着机会就给推下桥去了,这下成了个终生生活不能自理了。”
“那他是受谁之托?”
“说是一个女的,叫吴淑玲。”王睿明看了看齐安雅和于孝文,“你们认识这个人不?”
齐安雅摇摇头,如果让她猜是谁会为了自己去雇人教训魏智博,她肯定会说是自己的小姨。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可能性。可这吴淑玲又是什么人?
“具体的情况呢,现在还在查,这个案子是另一组的同事在办,今天请你过来,主要就是让你看一下这个吉君豪。”王睿明从一个文件袋里取出一张照片,把照片放在齐安雅的面前,“你看一下你认识这个人不,或者记不记得这个人在你的周遭出现过?”
齐安雅拿起那张照片,仔仔细细地看了很久,然后她摇了摇头。这个人说他是姥姥姥爷以前的街坊,但那个时候自己还是小孩子,妈妈也从来没有跟她提过这个人,她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那这个人是干什么的,怎么会为钱去做这种事?”于孝文问。
“这人就是个混混,以前犯过盗窃罪,坐过牢,后来出狱以后就靠打零工生活,但是和那些混混二流子地痞之类的都走得很近,还吸过毒,进过戒毒所。所以他说的话也不能完全信。也许吴淑玲是他编的名字也说不定。”
“那这件事是怎么查出来的?”于孝文问。
“一个和他喝过酒的人,那人是个拐卖妇女的人贩子,被我抓了,审的时候为了立功抖出来的,说吉君豪跟他炫耀功绩的时候说的。”
“这还真是物以类聚。”于孝文感叹地说,可他很快又皱起了眉,他在心里犯嘀咕,这样的人又是怎么会跟小雅有了间接的关系。
“那今天就先这样。”王睿明说,“我同事那边如果有什么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他冲着齐安雅笑笑,“小雅,你别有压力,我知道这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这点你得相信我。”
“王哥,我觉得说不定是我小姨做的。”齐安雅还是无法对挥之不去的感觉置之不理,“我当时为了躲魏智博,就住在了我小姨那里,你又说这个人是我姥姥家的街坊,那我小姨肯定认识他,那除了我小姨,还有谁会能为了保护我做出这样的事呢?”
王睿明点点头,叹了口气说:“你说的也是我们想的,不瞒你说,我们第一时间就问了吉君豪,找你的人是不是安小寒,可他斩钉截铁地说不是。所以现在也有种可能,就是你小姨托别人去找了吉君豪,她自己没有出面。”
于孝文陪着齐安雅从刑警队出来,齐安雅问:“叔叔情况怎么样了?”
于孝文说:“其实就是些轻伤,只要老头儿安安分分踏踏实实地在医院里打针休养,那没过几天就能好一半,就是那王睿明,撺掇着,非得让我爸去审杀人犯,把老爷子撩拨得心潮起伏热浪翻,一下子就投入革命工作里,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伤口还又给裂开,哎,我就希望这案子赶紧结了,能让老头踏踏实实享受享受退休生活。”
“咱们去看看他吧。”齐安雅说,“我爸还老是问我,说你于叔咋样了,他说明天他也和佳卉去医院看看。”
“别麻烦了吧,真的只是轻伤,我让他住院也就是想着让老头儿趁着这个机会好好体个检,抽血化验一下,什么血糖肝功胃镜都做一遍,你不知道他有多倔,以前让他去体检跟要他命一样,现在好了,落到了各路医生的手里,他不愿意也不行了。”
齐安雅被他的话逗乐了,她说:“我爸和我妹不去看还勉勉强强说得过去,但我如果不再去看看就说不过去了。咱们去给叔叔买点补品吧,他流了那么多血,怎么也得补回来吧。”
齐安雅拎着东西和于孝文一起去看了于建新。快到饭点了,于建新说他想吃馄饨,于孝文给他点了外卖,骑手送到以后他又下楼去取,于建新现在能自己握着勺子了,可于孝文还是看不过眼,硬是让他坐好,自己又给他喂了大半碗。
“哎呀,你这样让小雅看见,我多不好意思。”老头于建新红着脸说,“感觉像喂娃吃饭一样。”
“你别乱动,你先把剩下的这几个吃了,我还给你买了份鸡汤,现在晾得不烫了,你也给喝了。”于孝文用勺子剐了一下于建新带着汤水的下巴,“爸,我早上没来,你早上吃的什么?”
“我喝了一盒牛奶。”于建新老老实实地说,“我早上也没什么胃口,要不是你买的这牛奶我怕不喝放坏了,我也不想喝。”他看了看齐安雅放在床头柜上的补品,“你也真是的,让小雅破费,我这整天又是牛奶又是鸡汤的,天天都是大补,还用得着这个?”于建新嗔怪地说。
“叔叔,受伤毕竟伤元气,还是多补一补吧,我爸知道您受伤了也吓了一大跳。”
“我知道我知道,他天天给我发微信,问我早安,还给我转发养生的文章。”于建新笑着说,“那天他还给我转慰问红包,我没接,小雅,你给你爸说都是自己人,不用那么客气。”
“那人家给你转的文章你都看了没?”于孝文问。
“我哪有那功夫啊。”于建新口气调皮地说。
齐安雅和于孝文都被他逗笑了。
说话间,于建新手机的微信提示音又响了。他摸摸索索地拿起来,“说不定又是你爸给我转发什么了。”可他点开了以后,脸上却是惊讶的表情,然后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哎呀,这老哥,到现在才算是想起我来了。”
“爸,是谁呀?”于孝文问。
“一个在河滨公园里摆摊的老哥,我以前拜托他点事,这都多长时间了,可算是发过来了。”于建新说。
“你拜托人家什么事?”
“他在河滨公园摆摊有年头了,说他家里有很多以前河滨公园的老照片,我想看看,就麻烦人家帮着找找,加了微信就没下文了,得,现在总算是想起这事了。”他微信提示音不停地响,微信那头,公园老哥正一张又一张地把翻拍的老照片源源不断地发过来。
于建新一张接一张地看,老哥没有骗他,照片里果然都是二十年前的河滨公园,不少照片的右下角都有相机自带的日期,它们都来自遥远的一九九八年。
突然,他觉得一张照片里的一个人看起来有点眼熟,他又划回到那张照片,眯起眼睛,用手指尖把屏幕上那个人的脸放大,盯着看了好久,在终于确定了那个人是谁时,于建新的心底沸腾了起来。他没有想到,自己能在这样的情境里再次与她相见。
竟然是姜绪柔。她的脸在那张照片的左下角,她没看镜头,但脸上带着笑,那是真正舒展和开心的笑,比那张摆在姜家客厅里全家福里的笑不知道要真了多少倍。
他放下手机,他得先冷静下来。这个发现太突然,这代表着什么,他还要好好地想一想。
看他的神情不对,于孝文赶紧从他的手机拿起手机,他翻了几页,发现都是河滨公园的旧照片,“哇,九八年的河滨公园。这真的是珍贵的历史影像了。”
他一页一页地翻着,看完了以后,见齐安雅也很有兴趣的样子,就把手机给了齐安雅,他自己去端床头柜上的鸡汤。结果很快的,他意识到了,身旁的齐安雅的神色也有了异样。
齐安雅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捂着嘴,脸上是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小雅,你怎么了?”于孝文问。听他这么说,坐在病床上的于建新也抬头望向她。
“这,这里面竟然有我的小姨。”齐安雅神情激动地说,“这太不可思议了。”她把手机举到于建新和于孝文都能看得到的地方,指着里面的一个人说,“这就是我的小姨,安小寒。”
于建新朝她手指的地方看去,她指的人,是姜绪柔。
第70章 .
一切都不对了,一切都得重来。
于建新一出院,没来得及回家就直接去见了吉君豪,无法找到姜绪柔的近照,只能给他看了“安小寒”身份证上的照片和当年姜家四口人的全家福。吉君豪眯着眼睛盯着两张照片看了好半天,然后点了点头,“就是她,她说她叫吴淑玲。”
“那她是怎么找到你的?”于建新提醒自己要沉住气,问题再多,也要一个一个慢慢地问。
“她托人给我捎信,说有活要找我。我本来压根没当回事,但是她说她认识安美云,我一听安美云就来了好奇,就去她说的地方见了她。”
“她托的谁?你们在哪儿见的?”
吉君豪不当回事地挠挠头,“就是以前跟我住一个巷子里的一个姓林的,他开了个彩票店,我每个礼拜都去他那买彩票。他说有人找我,让我周六晚上去河滨公园的凉亭里等。我问他是谁,他说‘不知道,反正是个女的,一来就问我认不认识吉君豪,我说认识,她就说那麻烦您帮我带句话,然后还放了二十块钱。’”吉君豪的脸上浮起来一个不好意思的笑,“不瞒你说啊,如果是个男的约我去公园那我肯定就不去了,但因为是个女的,所以我就去见了一次,然后第二次是在一个超市外面。”
“为什么要见两次?”
“第一次我完全只是好奇她这个人,好奇她和安家的关系,我就想去看看,我观察了好半天,看凉亭里就她一个人,我才去的。我跟她聊了聊,说的就是安家的事,还有以前我们住的那一片的老街坊谁家的谁死了,谁家又搬去哪了之类的。我对她这个人彻底放心以后,才说可以考虑帮她的忙。干什么活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概,但具体的情况她没说,是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她才给我那个人的个人信息,还给了我钱。”
“她给了你多少钱?”
“五万。”
“钱是怎么给你的?是手机上转账还是给你银行卡?”
“就是给我的现金,约我在超市门口见,我去的时候她已经在那了,递给我一个袋子,我打开看了一下,里面全是钱,没敢拿出来,怕别人抢我,回家以后一数,不多不少,刚好五万。”吉君豪说,“我当时还有点吃惊,这年头都没人用现金了。”
“那她给你钱的时候说了什么?”
“就告诉了我那个人叫什么名字,还给我看了那个人的照片。她说这个人没安好心,想对安美云的闺女下手,让我帮忙把这个人教训一顿,让他学乖。她当时的口气挺轻松,说话的时候脸上还是笑笑的,但我回家一看,哎呀这有五万块钱呐,我就觉得好像不是简单打一顿就能过去的事了。”
“她还跟你说了什么?有关这个吴淑玲,不管是什么,你想起来什么说什么,越多越好。”
吉君豪皱着眉头想了想,说:“她应该和安美云她妹是朋友吧。我当时开玩笑问她,我说你不怕我拿着钱坐高铁坐飞机跑到外地去啊,你找也找不到我,那你这钱就打水漂了。你知道她说什么?她说,我信你,就冲着你曾经帮安婶推过酱菜车,帮安叔换过煤气罐,我就知道你是靠得住的。我当时就挺惊讶,我问她,你还真是安小寒的熟人啊。”
“她说她是安小寒的熟人?”
“是啊,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说她和安小寒以前在同一个地方打过工,跟安小寒关系很好,这次也是安小寒托她来找我的。”
“那她有没有说安小寒现在在哪儿?”
“我问她了,她说安小寒出国了,也不打算回来了。安小寒从小学习就好,脑子好使的人走哪都好使,不像我们这种人,基本上就是烂到底了。”吉君豪嘿嘿地笑了两声,坐在一旁的王睿明想,这人虽然是社会渣滓,但至少是个对自我认知比较清楚的社会渣滓。
“你最后一次见安小寒是什么时候?”
“哎呀,那都有年头了,九九?九八年吧,反正没到千禧年。不知道她现在变成什么样了,估计就是大街上迎面走过去都认不出来了吧。”吉君豪说,“反正我估计这辈子也没有机会再见了,吴淑玲说了,说安小寒在国外生活得很好,有自己的事业,也有了自己的家庭,人家是肯定不会回到川江来住的,再说安家也没什么人了,哦,除了她这个外甥女以外,你别说,这女娃长得和她妈年轻的时候是真像,小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一看,妈呀,我都愣住了。真的是长开了,盘亮,条顺。”
吉君豪带着暧昧笑容谈论儿媳妇齐安雅的样子让于建新皱起了眉头,王睿明捕捉到了师傅的神情,他接着问吉君豪:“那人家给你钱让你干坏事你就干啊?你出来进去这么多次受教育都白受了?”
吉君豪不好意思地笑笑,“世道难混啊,我一年就是拼死累活也见不到五万块钱。我还是得先吃饭不是?”
“那你就为了吃口饭就把人家推下桥,你干点什么别的不行?”
“我也想去工地搬砖,去哪个小区当个保安打更老头什么的,可人家得要我呀,而且我现在年纪这么大了,体力也有限,干不了体力活了,那我还能干啥呀你说……”吉君豪嬉皮笑脸地狡辩,“而且,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觉得那个魏智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跟了他好几天,他天天也不干正事,像个鬼一样地跟着人家女娃。我看我如果不出手,他迟早有一天也要害人家女娃,我本来想着把他打一顿算了,但我怕一对一的话我弄不过人家,我当时看见他摇摇晃晃地上桥了,就灵机一动,从背后推了他一下,我压根没想到那桥有那么高,他又那么巧偏偏落在了桥墩上,说起来,我这也算是激情犯罪……”
于建新摇摇头,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对于相当一部分的人来说,第一次进监狱只是坠落的开始,以后只会越来越坏,而不会越来越好。
从吉君豪这能挖到的关于姜绪柔的信息就只有这么多,于建新的心里还存留一丝幻觉般的侥幸,也许,也许小雅只是认错了人。而且,老混混吉君豪的话也不能全信,也许,姜绪柔就是姜绪柔,安小寒才是那个她认知里的小姨。
可从法医实验室里传来的消息很快就打破了于建新的幻觉,齐安雅从超市里取回来的,她的小姨曾经用过的蓝色杯子上提取到 DNA 和姜家命案现场遗留血迹里的 DNA 完全吻合。也就是说,杳无音信多年后,突然在安美云葬礼后出现的小姨,那个与齐安雅同住过一段时间,还在暗地里帮她解决掉麻烦的小姨就是当年从姜家失踪的姜绪柔。
这个发现太震撼了,匪夷所思到让所有的人都猝不及防,震惊到无言,只能呆若木鸡地被拽进迷离电影般让人晕头转向的漩涡里。
有太多事情要开始做,要重新做。但于建新现在最担心的还是齐安雅,想想这几个月她经历过的事还有现在必须要面对的事实,于建新一阵揪心。他给于孝文发了条微信,让他这几天就好好陪着小雅,自己这边,伤口已经完全恢复,所以不用他操心。
过了一会,于孝文回了消息,就仨字,“好的,爸。”
于建新又发过去一条,“小雅好吗?”
那边又回过来一条,“应该不太好吧。”
于建新握着手机忍不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第71章 .
齐安雅不断提醒自己得沉住气。心神不定地等了几天后,她收到了从王睿明那里传来的 DNA 比中的消息,顾不上自己下午还有课,她去跟年级组长请了假,然后直接冲到了继父家。
周南山一开门,齐安雅就直接进了门,连鞋也没换,周南山看她的表情不对,问:“小雅,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