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间人
周子?遇用?另一只自由的手,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面容,问:“你看网上的评论了?”
“是啊。”
其实她没睡太久,虽然房间里的窗帘遮光性极好,氛围宛如黑夜,但只过了半个多小时,她就?醒了。
开门之前,她一个人坐在?黑暗里,打开手机,翻到了各个平台上的评论。
自然有许多指责舒淑兰表里不一,抛弃亲生?女儿,自己?和新的家人和谐幸福生?活的。但毕竟是长?红二十年的天后巨星,多年来?观众缘极佳,短短几个小时,就?有大批曾经或现在?的歌迷站出来?,口口声声说着不相信。
“一个刚出道的小演员,这就?开始碰瓷天后了?”
“这是登月级碰瓷了吧。”
“不是,她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
更有一些博主?直接把下午流出来?的直播视频进行逐帧分析,以此为?凭据,“解读”宣宁的为?人。
“【图片】表情这么歇斯底里,是不是有精神问题?”
“家事就?回家里去吵,闹到网上,谈钱没谈拢吧!”
“是在?装可怜博关?注吧?童年爱缺失的人都这样。”
“是新的炒作方式?为?了宣传电影也太拼了!”
她扯了下嘴角,按下他的手,转过头?把医药箱收好,轻声说:“他们说的也没错。”
周子?遇看着她的动作,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也觉得没错。”
她握着医药箱把手的指尖悄然收紧。
“周子?遇,这样的我,你还会喜欢吗?”没等他回答,她又先说了出来?,“应该不会了吧。”
周子?遇叹了口气。
“我也觉得应该不会了。”他身子?后倾,靠回到沙发里,声音里充满无奈和无力。
“宣宁,我明白你想要让舒淑兰身败名裂,让她享受和经营了近二十年的良好形象彻底毁灭,从此背上骂名,让她一直珍视并引以为?傲的家庭从此不得安宁,可是,你选择的方式,总是将自己?摆在?那么卑微的位置里。”
她恨舒淑兰的美满,于是那么容易就?把自己?牺牲掉;她恨白熠的美满,想要证明他当年那句孩童之语是错的,明明不喜欢他,偏要为?他改变自己?,让自己?变成他喜欢的样子?,好让他爱上自己?,来?证明他是错的。
“你想要得到别人的爱,可是连你自己?都不够爱自己?,怎么让别人爱你呢?”
他说得这么直白,直白到宣宁想要羞愧都仿佛来?不及。
其实,相比于所谓的“喜欢”和“爱”,她更习惯于这样的尖锐。
这么多年,她从幼年时的张牙舞爪、睚眦必报,一点点被磨成了进入大学时的安静乖巧。
“是啊,我不爱自己?,凭什么相信会有别人爱真正的我。”她转头?看他,好像觉得意料之中,但心底却藏着失望和害怕,“所以,你后悔了吗?”
周子?遇抬手盖在?自己?的眼睛上,挡住头?顶的柔和灯光。
抬起的恰好是带伤的那只手,深色的碘伏盖住鲜红的血肉,在?光线下格外?明显。
“没有。”他的声音很?轻,带着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困惑。
他从小在?美满幸福的家庭中成长?,接受的是精英教育,固然见过许多残缺的人格和残缺的家庭,同情之余,他更多的认为?,可怜与可恨从来?都分不开。
固有的价值观下,他从来?都更欣赏独立、自信,拥有完整自我和自尊的女孩。
而宣宁不是这样的女孩,事到如今,他本该对她渐渐失去兴趣的,可是刚才,他一个人坐在?这里的时候,脑袋里想起了许多,闪过无数个念头?,就?是没有要放弃的念头?。
或许,从一开始就?已经失控。
一开始,她就?不是会让他动心的人。
“宣宁,我还是爱你。所以,我不希望你这样。”
-
白熠是被白礼璋带回去的。
白礼璋找到他的时候,他已被雨淋得浑身湿透,整个人魂不守舍,站在?路边呆呆地看着马路上往来?的车辆。
他脸上身上还有伤,嘴角泛着青,脸上被雨水冲过,没有血痕,白色的上衣却染了几点,在?胸口晕开。
周围有人拿出手机拍他,他也仿佛看不见似的,只顾发呆。
白礼璋难得什么都没说,冲后面一直跟着他的老韩道谢后,便把人带了回去。
他算是个严父,对这个独子?,素来?有些看不上眼,但这一次,却罕见地没法?出言训斥。
今天发生?的事,就?算是他自己?,也难以接受。
父子?两个,坐在?同一辆车里,各自靠在?一边,心情复杂。
回家的时候,舒淑兰直接迎了出来?,看到白熠狼狈的样子?,心中一惊,忙想过来?扶。
可那父子?两个,一个伸手挡着,一个干脆退了两步,都是一副不想让她靠近的样子?。
“麻烦请医生?来?一趟,”白礼璋避开她的视线,对旁边的阿姨说,“阿熠好像发烧了。”
说完,自己?把儿子?带回房间,给他拿衣服、毛巾,给他铺床。
等医生?来?了,又亲自守着,直到看着白熠处理好伤口,吃过退烧药和感冒药睡下了,才从房间里出来?。
说来?惭愧,他这个父亲,这么多年来?,很?少亲自照顾儿子?,大多数时候,都是妻子?和佣人在?代劳。
“阿熠……他怎么样了?”台阶下,舒淑兰有些小心地问。
白礼璋停下脚步,低头?看自己?的妻子?,目光在?她胳膊上的伤处停留了片刻。
“我只是想关?心他而已。”舒淑兰没等来?回答,又说。
白礼璋闭了闭眼,压抑道:“淑兰,我现在?有些不太敢相信你的关?心。”
夫妻两个,恩爱和睦这么多年,感情第一次出现这么大的裂缝。
“我照顾阿熠这么多年,一直把他当亲儿子?看待,这些,你难道能否认吗?”舒淑兰眼底闪过受伤,“我就?算再铁石心肠,也不会一点感情也没有吧。”
白礼璋摇头?,手搭在?栏杆上,微微用?力:“我不知道,淑兰,你告诉我,今天那个女孩说的,都是真的吗?她真的是你的亲生?女儿吗?”
他心里其实已经料到答案,但还是想听她亲口说出来?。
“是,她是我的女儿。”舒淑兰沉默一瞬后,承认了,“是我在?认识你之前生?的女儿。”
白礼璋从台阶上一级一级走下来?:“她父亲是谁?是不是他对你不好?他们是不是找过你的麻烦,所以你不敢告诉我?”
说到底,他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真心爱着的妻子?,真的是个无情到会抛弃自己?亲生?孩子?这么多年的人。
舒淑兰别开脸,直接拒绝了他替她想的借口:“没有。他对我说不上好与不好,当初是因为?性格不合而分开的,他十五年前已经死了,在?那之前和之后,都没找过我的麻烦。”
“那你……”白礼璋只觉失望,“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瞒我这么多年!”
舒淑兰眼眶已红了,抬头?看他,轻声说:“可你当初说过,不在?乎,也不会过问我的过去。”
“我是说过,我不在?乎你过去如何,可那是个人,是个孩子?啊,淑兰,我也是为?人父母的,如果你早点告诉我,难道我会不让你和那孩子?相认吗?”
“你不会,可是你母亲会!”舒淑兰亦有委屈,强自镇定地控诉,“当初,我和你在?一起,她反对了那么久,我苦心经营,才终于等到她点头?,如果让她知道这些,我怎么还能嫁给你?”
白礼璋看着她,不住地摇头?。
他想说,当初,不管什么事,只要她愿意说出来?,都可以交给他来?解决,母亲那边,儿子?那边,其实不管他们认不认可,他都已认定了她。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为?了嫁给我,你连自己?的孩子?都可以不要。”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现在?没法?不怀疑,你嫁给我的原因,究竟是因为?爱我,还是因为?我姓白。”
舒淑兰一惊,上前两步想要解释,白礼璋却从旁走开,半点不给她机会。
“淑兰,我想我们需要各自静一段时间,来?重新思考一下我们的婚姻。”
-
宣宁一个人在?房间里坐了很?久。
周子?遇的话,在?她耳边萦绕不散,扰得她心思纷乱。
她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个晚上,黎漪问要不要跟她一起离开这里,跟她去欧洲,从此过另一种?生?活。
她拒绝了。
亲手掐灭了人生?的另一个可能。
现在?呢?
不管当初是出于什么原因,不甘心也好,害怕也罢,现在?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有什么后果,她早就?一清二楚,难道要半途而废吗?
当然不。
桌上的手机又震了一下,从开机后到现在?,便没怎么停歇过。
她伸手拿起来?,点进备忘录,把早就?准备好的道歉信一条一条发送给每一个关?心她,却在?今天受到震撼和影响的人。
接着,打开社交平台,打下简短的一句话,暂时回应发酵了一晚上的流言。
“宣宁V:我会为?自己?的言行负责,但求一个公开道歉@舒淑兰。”
第84章 视频
这边的消息刚刚发出, 不到?二?十分钟,便又掀起波澜。
有人发出了舒淑兰下午一个人倒在沙滩上,胳膊和腿上都?被磨破的照片, 质疑宣宁的真?实目的, 指责她是否想靠舆论把人逼入绝路。
还有人找到?了白熠夜晚失魂落魄在街头发呆, 最后被白礼璋带走的视频, 更有人拿出舒淑兰的那首经典名曲《浓情》, 用醒目的红色标记出作曲那一栏的“无名”两个字。
“舒淑兰早就说过这是一位流浪音乐家?的作品, 当初花十欧元买到?版权, 是对方要求不能署名, 宣宁凭什么说这是她父亲送给她母亲的歌曲?”
“是啊,她?有证据吗!让她?爸出来说啊!”
“她?都?说是孤儿?了, 她?爸肯定早就没?了吧。”
“死无对证是吧,造谣就是这?么来的。”
“是来讹钱的吧, 这?首歌这?么火, 这?些年赚了不少钱!”
宣宁看着?一条条充满恶意的揣测,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她?知道, 这?一定是舒淑兰的团队有意引导的结果。
舒淑兰没?办法否认她?们之间的母女关系,就只有把矛盾的焦点引到?这?首歌上。
黎北迁早年写过许多歌,但统统都?没?有发布, 除了唱给舒淑兰听, 便只在街头卖唱的时候唱过。那个年代不同?现在,智能手机尚未出现,几?乎没?人会给街头艺人录像留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