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曲小蛐
“之后什么计划?是继续升行政岗,还是转教学岗?”“我准备先读一个在职博士,之后考虑留校。山海大学心理专业还不错,可以从讲师慢慢做起。同时会做好两手准备,考考国内的心理咨询执业证之类的。”
“嗯,规划清晰,有进有退,不错。你一直比廖叶让我放心得多……”
夸完别枝这边,廖文兴很自然地就转向了另一边:“你呢。”
对廖文兴的转火毫不意外,庚野放下了刚拿起的水杯,不紧不慢地回过身。
“舅舅是问我的职业规划?”
一对上“积怨已久”的庚野,廖文兴就很难有什么温和脸色,硬挤的笑都像皮笑肉不笑:“毕业好些年了,就你那儿跟做保密工作一样,什么动静都没有。刚刚上车前还听小枝喊你‘庚老板’?怎么着,庚老板现在在哪儿高就啊?”
“……”
庚野侧眸,看向圆桌旁坐在两人中间的别枝。
别枝含着筷子看戏。
小没良心。
庚野长眸轻狭,无声给她口型,然后才回过身:“前些年一直在飞行部队服役,确实不便广而告之。年初转业,现在在CN飞行俱乐部里做试飞。”“CN飞行俱乐部?”
廖文兴重复了遍,“名号挺大,你等会儿,我看看。”
说完,廖文兴就拿出手机,顺便把他的老花镜抬到额头上,眯着眼当着庚野的面进CN飞行俱乐部的官网开始查。
不多时,廖文兴在试飞页的一堆照片的前排,翻到了一张眼熟的。
看了看照片里穿着飞行制服,凛冽如出鞘青锋的飞行员,再看了看面前这个从他那句“庚哥”之后就颇有些自暴自弃进入半放飞的散漫状态的青年。
廖文兴:“这照片……”
刚松了领带的庚野靠在椅背前,懒散抬眸。
廖文兴:“P的吧?”
庚野:“……”
庚野:“?”
停了两秒,庚野气笑了,顺着他话:“对,P的,还开了十级美颜。”没让庚野继续吃瘪,廖文兴遗憾地低回目光,眯着眼读照片旁那行金标履历的第一行字:“前xx部队王牌飞行员,现王牌试飞员?”
庚野不紧不慢地拿起公用分餐叉,夹起别枝最喜欢的临安雷笋,放到了她餐盘里。
“嗯,一块P的,”青年懒声,“买一赠一,物美价廉。”
廖文兴:“?”
廖文兴扣下手机,继续皮笑肉不笑:“怎么着,这就没耐性,装不住了?”
“不是,是刚刚想明白了。我什么脾性,全宣德中学里也没哪个老师比您更清楚了,何况您教书育人这么多年,火眼金睛,在您面前装相没意思,还不如坦诚些。”
庚野停了停,看向别枝。
女孩咬着鲜笋片,压着弯眸的笑,朝他轻比了个竖拇指的小动作。
薄淡的笑意覆过漆眸,不过须臾,庚野回过神,轻咳了声转向廖文兴:“您要是实在不同意,那我就只好转地下了,顺便,还能让您体验一把退休返聘抓早恋的刺激。”
这回轮到廖文兴气乐了:“还以为你没以前那么扎手刺头锋芒毕露的了,看来也是转地下了。这点混不吝的无赖劲儿,是一点都没变啊?”庚野权当骂的不是自己,他轻勾了唇,似笑非笑看向别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么。”
“你还骄傲上了?”
“……”
别枝在旁边托着腮,安心看这一老一青隔空交手,她确实从头到尾,就没有过一点担心。
舅舅廖文兴的性格,她很清楚,虽然说话是阴阳怪气了点,但也是学校里职业习惯养成的,本质上,尤其比起别广平,是一个没有任何偏见和架子的成年人。
而她爱的人……
别枝回眸,看向了坦然自若又不冒犯的庚野。
她更信任他,了解他,知道一切以公平为前提的审视下,拨开他野性不驯的外壳,就能看到他如赤子之心的干净底色。
因此别枝对两人的会面没有任何心理压力。
除了,由于过去的某些交锋而导致的两人犹如小学生一样互相挑衅的小场面——
刚经历一次吵嘴落败后,廖文兴哼哼着关上了手机里的俱乐部网页:“职业是还不错,不过我怎么听说这种俱乐部里,尤其是那种长得好看的机长教导员,容易被年轻女学员惦记上呢?”
“不带教,”庚野眼都没抬,四两拨千斤地顶回去,“除非枝枝想去俱乐部学飞机驾驶。”庚野拨去了鲜笋上别枝不太喜欢的豌豆叶碎,这才放进她面前骨碟上。
他低身问:“你想么?”
别枝思考。
见她意动,庚野勾了笑,诱之以色:“王牌试飞给你做专属领航员,还免费,行么。”
“……”
廖文兴看着这个场面,以及场面里让他觉着神态情绪都陌生又根本压不住骀荡劲儿的青年,不知道为什么,就很想嫌弃地呸上一口。
这叫免费吗,这叫倒贴。
看庚野不值钱那样儿。
好在别枝回神快,记得还有舅舅在,立刻抬手将人推回去:“不想,吃饭。”
倒贴不成还惨遭冷酷拒绝的庚野懒了神色,靠坐回去。
正逢对面廖主任又上来喂了一招:“那俱乐部里也不缺年轻漂亮的女学员,玩这种私人飞机的又多数是家境富裕的二代们,诱惑这么大,能扛住吗?”
庚野没解释论身价也是他诱惑别人的问题,而是又睨向了别枝。
别枝继续装没看到,隔岸观火。然后就被祸水东引了——
听到那人压低带笑的那句“行,见死不救”,别枝的眼皮就预感似的不安地跳了下。
她刚咽下笋,想说话。
就听庚野直身靠回椅里,懒懒散散地开了口:“是扛不住,不过我有职业底线的,只认一个金主。”
廖文兴有点被震撼了:“……认什么玩意?”
“枝枝没跟您说过么。”
庚野一副意外神色,语气淡定又自然:“她刚回国那会儿,就已经发了帖子,说要包——”
别枝这辈子都没这么动作敏捷过。
隔着两张椅子的空隙,她几乎是一秒就起身扑过去,抬手给庚野没说完的话捂了回去。
代价就是被挑着眉笑得骀荡的青年提前预判,得逞地张开手臂,将她接进了怀里。
“……”廖文兴表情复杂地看着这个场面。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看不懂啊。
另一边的两人还在无声对峙。
“你住口,不许提。”别枝恼羞成怒地绷着脸,小声威胁。
庚野从善如流地点了头。
别枝这才起身,理了下长发,打算随便搪塞句,就当没事发生地坐回去。
然后就听身后,庚野懒腔慢调地起了声:“不好意思啊舅舅,金主不让提。”
别枝:“?”
廖文兴:“……”
现在看懂了。
他就不该在这里。
作话:怎么有些人见家长,还能见出一种出柜一样的背德感?
@庚野,你有什么头绪吗?
-
第66章
廖文兴在北城待到了周二,在别枝母亲的忌日过后,他才坐上了离开北城的航班。
那天是庚野和别枝一起送他去的机场。
临过安检前,走在前面的廖文兴忽然停住身:“小枝啊。”
话音顿住,他欲言又止地扫了眼别枝旁那个一身西装外套长款大衣的青年。
庚野停了两秒,了然,他朝别枝示意了下远处的自动售货机:“我去买水。”
“好。”
别枝点头,目送庚野走出去,她转回脸,就见廖文兴正以一种复杂的神情望着庚野的背影。
似乎有点赞赏,又有点嫌弃。
廖文兴皱着眉:“庚野这小子本性不差,处世能力也强,就是脾气太张扬了,不过看着这几年收敛了不少,但长得又让人太不放心……”
听着廖文兴一句话里,两极间反复横跳了好几回,别枝忍俊不禁:“舅舅,你到底是想夸他,还是想批评他?”“是我的原因吗?难道不是他的问题?”
廖文兴收回视线,叹气:“你说你喜欢什么样的不好,挑什么样的没有,怎么偏就看上了这么一个哪方面都不叫人省心,最离经叛道的祸害?”
“可能因为,只能是他吧。”别枝轻声说。
廖文兴不解地回过头:“嗯?这话怎么讲?”
“在遇见庚野之前,我一直很孤僻,除了无法隔断的亲缘关系外,我排斥任何新的亲密关系,哪怕只是朋友,”别枝垂低了眸,“我想……可能是因为他们吧,让我觉着,得到就意味终将失去。而且是最惨痛的、难以承受的那种失去。”
廖文兴沉默:“是他们不够尽责,也对不起你。”
无需指代,这个“他们”也不言而喻。
关于妹妹林雪棠去世前那几年对别枝的恨与怨,廖文兴是知道的,他很可怜自己那时年纪尚幼的外甥女。只是彼时,别枝父母虽离异但也都在,反倒是他在临城,对北城鞭长莫及,何况他也有自己的家庭、妻女,有来自伴侣的阻碍和压力……
总之种种原因,他当时没能对那个可怜无助的抱着娃娃站在病房门口的小女孩施以援手。而等到小女孩长成了十七八岁的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再出现在他面前时,廖文兴才发现幼年那个活泼灵动、会迈着小短腿跑过来抱着他的腿仰脸喊舅舅的女孩早已不见了。
取代掉她的,是一个安静、淡漠、甚至有些麻木而又竖满了刺,不让任何人靠近的少女。
廖文兴后来时常会后悔,想当初如果早将七八岁的女孩接来身边,是不是别枝就会长成完全不同的性子。
“有人身心俱创,迫不得已;有人天性自私,最在乎自己。父母是选不了的,我早就不想怪任何人了,”别枝摇头,轻声,“只是我人生里最庆幸的事,就是在那一年遇到了庚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