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淅和
组长没多想:“两个人年纪相仿,又是一个学校的校友,自然聊得多一些。”
冯然在工作上是很有分寸一人,他不会仗着自己是谈宁的师弟,便让公司给自己处处亮绿灯,同样也不会因为两人的同门关系,过于避嫌。因此同事问起时,他多是给个中规中矩的答案,表明两人校友的关系,旁的不会多提。
对此陈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店里生意太忙,烤肉店老板先给大家端了饮料酒水上来,又贴心地给座上的每位女士准备了一条发绳。
冯然给自己开了一罐啤酒,因为考虑到谈宁今天几次不按常规出牌,多问了一句:“要喝吗?”
“不要。”谈宁五指撑着发圈,正把几绺藏在毛衣领里的头发拨出来,简单扎了个低低的丸子头。
冯然显然对她的这个回答很满意。
他差点以为谈宁经历一段情伤后,直接进阶成谈宁2.0plus版本了,百无禁忌。
现在看来,还是保留了他所熟悉了解的一部分。
彻头彻尾的改变,多少带有报复意味,容易惹人担心,而目前这种保留一定原则喜好的转变,冯然觉得可以称之为进步。
他帮谈宁倒了点大麦茶,然后把茶壶递给另一边的同事,发现大家注意力都聚焦在一个方向上。
听了会儿,原来是陈昔扎了头发,原本挡在卷发里的耳坠露出来,好些女同事在问牌子、求链接分享,冯然对此习以为常,也没放心上,就收回了目光。
倒是一名眼尖的女同事突然来回指着手指说:“咦,陈昔你的耳坠跟谈总的有点像,好像是一个款的,也太巧了。”
谈宁隐约听见大家提自己,偏头看过去,正好与陈昔投来的目光撞到一起。
两人视线不约而同地朝彼此发侧扫去。
应该是同个系列推出的耳饰,谈宁戴的是耳钉款,细细的一颗圆润小珠子缀在耳垂处,十分简约精致漂亮。
陈昔的则是稍长一点的耳坠款,视觉上更艳丽一些,起到了修饰颈线的效果。
冯然正吸着啤酒罐边缘的泡沫,来回比对了下,自言自语地小声道:“好像还是短的好看一点。”
“什么长的短的,谈总戴的这个叫耳钉,陈昔戴的这个叫耳坠,经理咱用词能不能别那么直男。”
“不过确实两个款带上去的气质很不同,搞得我都想整两副了,陈昔你这个多少钱买的?太贵我可就买不起了。”
“我也不太清楚,”陈昔摸了摸耳侧,“是之前男朋友送的生日礼物。”
“你们可以问问谈总,两个价位应该差不多。”
她看向谈宁的面容底下,自己都没察觉地藏了几分幸灾乐祸,又或者是挑衅,期待对方发现点端倪。
陈昔想,谈宁大概跟她一样回答不上这个问题。
毕竟她们戴的是同一个男人花钱送的礼物。
谈宁的视线除了最开始在陈昔身上停留了一秒,后面便落向了座位上的其他人。
她笑笑报了牌子和价位,说:“我当初拿第一份薪水买来犒劳自己的,现在想想是挺贵,不过戴挺多年了。”
“你们喜欢的话,等One Leaf项目结束,我可以当私人额外的奖赏准备两份,到时候挑不同的款,也可以避免你们撞号的尴尬,女士留着自己戴,男士送对象,或者选择折现。”
“至于谁能拿到,就看各位在项目里的表现了,由你们冯经理决定。”
这话一出,场上顿时响起一片叫好的呼声。
“谈总大方,这么贵的耳饰让我自己花钱去买还真有点舍不得,当奖品有种意外之喜的感觉,戴起来也能心安理得一点嘿嘿。”
“这还没分出胜负呢,怎么一副已经归你了的样子。”
“我给自己画画大饼好奋斗嘛。”
一帮人七嘴八舌,还有转头朝冯然拱火的:“经理您能不能多跟谈总学学,也表示点什么。”
冯然无辜得不行:“我已经表示了呀,看看你们桌上的烤肉,是你们自己选择了无视。”
众人大笑,一时气氛高涨至极。
陈昔夹在满桌的欢闹之间,面容维持得勉强算平静,只是搭在饮料瓶上的指尖微微用力,连易拉罐压出了凹痕都没发现。
这顿晚饭一直持续到夜里九点,可能是心情不错,大家都喝了不少酒。
好在大部分人都是回员工宿舍,拦下几辆出租车,就能全部打包送走。
组长没忘陈昔实习生的特殊情况:“陈昔,你晚上是要回学校宿舍吗,这个点还赶不赶得上门禁?”
陈昔正在打电话,连忙比了个手势:“没事,我一会儿让我男朋友来接我。”
她说着视线从谈宁身上不显地扫过,不过谈宁正跟冯然站在花坛旁说话,并未注意她这边。
出租车开走,一时间路边就剩下了谈宁、冯然、陈昔三人。
陈昔掐断手机上始终无法拨通的邺寻电话,不着痕迹地偷拍了一张谈宁的侧影,发去道:“你不是在找谈宁吗,我看见她了,跟别的男人在一块儿。”
-
京郊路上。
邺寻模样闷闷地坐在车子后排。
司机目不斜视地开着车,副驾驶上是正在看平板财经新闻的邺钦。
公司群里几乎传遍了,大冷冬天的晚上,邺小少爷在分部楼下几乎站成了一尊望妻石——为此邺钦不得不在下班路上绕上半圈,去把自己的蠢货弟弟接回家。
可能是邺寻身上的寒气太重,邺钦感觉车里的暖气始终没什么变化。
他空了一只手,把温度又往上调了几度,说:“下次再用这种自杀式苦肉计,麻烦跑一个离公司远一点的地方,别害得明天公司股价下跌。”
“哥!”邺寻叫道,“爸妈不帮我,你也等着看我的笑话吗?!”
邺钦:“你第一天带谈宁回家的时候,我就发表过我的看法。人家帮公司搞定几千万大项目的时候,你只会在俱乐部撒纸钞票玩,你觉得你俩站一块儿搭么?”
邺寻气急败坏地憋了好一会儿,骂出一句:“你个连恋爱都从没谈过一次的人,能懂什么叫感情!”
“是不懂,”邺钦说,“不过你俩都分手了,想必也没什么感情了。差不多点,把心收收。”
“谁说我们没感情了,”邺寻咬死不承认,“她只是没安全感,我只要让她相信我足够爱她就行了。”
邺钦果断决定退出这场无效对话,担心再说下去,自己的智商也会受到污染。
驾驶座的司机在这兄弟冷战的窒息氛围中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实在无法忽视后视镜里邺寻放在座椅上的手机亮了又灭,灭了又亮,说:“小少爷,您有电话,不接吗?”
邺寻模样不耐地捎过手机,说了句“不重要”,下秒也不知看到什么,突然冲司机喝了一声:“调头!”
十五分钟后,黑色商务车在热闹的美食街停下。
邺寻匆匆扔下句“不用等我,我自己回家”,便跑了出去。
司机没有马上动作,直到邺钦应声“走吧,不用管他”,这才重新启动车子。
窗外街景一帧帧地往后掠去,树影和灯影交错,明一片暗一片。
平板上的新闻页翻到了底,邺钦看得眼睛有些累,改去望窗外。
离开美食街几百米,四周人流就少了许多,路面也变宽敞,庆祝元旦跨年的灯笼早早挂上两侧树梢,红流苏随风团成一结。
邺钦在金色灯管铺出的大道上,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他回想刚才邺寻跑走的方向,缄默了瞬,让司机靠边停车,然后降下车窗,叫了一声:“谈宁。”
第11章
11
谈宁戴着耳机,正跟麦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并没听见邺钦的声音。
她的公寓离美食街不算太远,跟冯然分开后,便想着饭后消消食,独自逛回去。
说话间,就又走出了几步。
司机留意邺钦的神情,见他没有出声阻止的意思,驱车缓缓跟上,说:“谈小姐好像在讲电话。”
邺钦轻“嗯”一声,目光落到谈宁耳骨处微微露出的一截蓝牙耳机的尾端上。
谈宁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白色毛衣的衣领被她微微拉高,掩在下巴处,长发松散地挽在脑后,不紧不慢走路的样子十分闲适。
邺钦印象里见到的谈宁总是来去匆匆,大学校园里便如此,行事间有种不符年纪的精英干练感。
但见到这样一面的谈宁,他意外地没有感到太多惊讶。
甚至觉得他从前在谈宁身上感觉到的那种与她性格略显违和的温和气质,也在这个夜色里神奇地与她整个人融合了。
司机半天没听邺钦说话,想了想,问:“要跟小少爷说一声,谈小姐在这边吗?”
“不用,”邺钦将车窗升了回去,“不想有个因为骚扰前女友而上新闻的弟弟。”
司机:“……”
他发现这个世界上敢这么出言评判小少爷的,恐怕也只有大少爷一人了。
他迟疑地问道:“那我们现在是要……”
“回老宅。”邺钦说。
黑车长驱而去,谈宁并未注意到有车在她身后跟了一程的小小插曲。
第二天上午,谈宁九点整准时走进办公室,意外发现她会客区的沙发上已经坐了个人。冯然双手交叉地抵在下巴前,也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已然坐成了一尊雕塑,阴郁思考者的形象。
谈宁将包挂到一旁的立架上,边脱外套边说:“你这是早上跑我这儿蹭咖啡蹭上瘾了?”
冯然还是保持不变的姿势,嘴上倒是不客气地说:“两份浓缩,脱脂奶,谢谢。”
谈宁好脾气地去外面茶水间帮他做了一杯,端到冯然面前,去拉他身后的百叶窗,这才看清冯然眼睛下方厚重的黑眼圈,惊讶道:“你这是昨晚聚餐回来直接通宵加班了吗?”
“没,只比你早一会儿过来。”冯然端着咖啡,像在品香,又像在思考什么,接着喝了一口,整个人才勉强精神过来一些。
谈宁坐去另一侧的单人沙发,对着他的神情端详片刻,问:“有心事?需不需要跟我聊聊?”
冯然用了两秒给出答案:“不用。”
“你确定?”
谈宁的第六感告诉她,冯然不仅有事,而且这事极有可能跟她有关。
冯然“嗯”了一声,说:“刚刚已经想通了。”
“好吧,”谈宁没强求,“等你想说的时候可以随时来找我。”
冯然点点头,没多久就站起身,表达了对谈宁咖啡的感谢,告辞走出门。
棕色办公大门阖上,冯然在门前拄了片刻,才拿出口袋里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