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淅和
划开屏幕,相册里躺着的那张照片俨然是他昨夜街头碰见的陈昔和邺寻二人。
昨晚聚餐结束后,冯然跟谈宁分开,进了边上的一家便利店买水,等代驾过来。远远看见邺寻从一辆车上下来,还有些惊讶他怎么会找到这里,心道不会是聚餐的哪个成员泄露了谈宁的行踪。
好在人已经散了,邺寻注定扑空,冯然也就没放心上,几秒钟走神的功夫,就看见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陈昔,从背后将邺寻抱住,被邺寻挣开后,又踮脚强吻上去……
这张照片,便是冯然看到那幕拍下来的。
他一夜没睡,肚子里攒了一堆的问题想问谈宁。
不过编排好的那些草稿在看到谈宁的瞬间就全部不成句了。
谈宁今天的心情应该是不错的,她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步声很轻快,没看见他时,嘴角就已经挂着一点平缓上扬的笑。
并非谈宁的笑容有多罕见,而是她大部分的笑容都是出于礼貌露给别人看的。
在让谈宁帮忙做咖啡的时间里,冯然进行了有限的思考。
他想问的那些问题,并非真的不知道答案。
而比起可有可无的验证与确认,保留谈宁一天的好心情更重要。
因此他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地退了出来。
冯然低头将相册里的照片删除,深吸口气,端起手中的咖啡,又品了一口,这才调整好心情,不紧不慢地朝自己部门走去。
谈宁是个好奇心没那么重的人,因此并没有把冯然的异样太放心上。
倒是中午吃饭的时候,坐在公司饭堂,意外听见了一点别的风声。
谈宁原本是没那么八卦的人,只是隔壁桌陈昔几人说话的音量没什么收敛,对话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她耳边。
大抵是运营部开早间短会的时候,冯经理三言两语透露了他对陈昔的欣赏之情,让陈昔加入企划队,一块儿做方案。这对实习生来说是很难得的经验,即便最后方案没被采纳,也能在整个过程中学到很多。
听大家起哄的语气,谈宁心想事情应该比她听到的还要有更多内幕的样子,不过所有声音都在顷刻间像被按了静止键,收得干干净净。谈宁奇怪地抬了抬眼,只见冯然端着饭盘在她对面坐下。
谈宁已经快吃完,问:“怎么这么晚才下来。”
冯然说:“商场那边跨年晚会的布置出了点问题,刚给我打电话。”
两人安静地吃饭,谈宁突然出声:“这么喜欢我的耳钉?”
“嗯?”冯然眼睛眨了好几下,耳朵还带了点被抓包的羞赧的红。
谈宁非常直接地指出:“你已经瞄了我耳朵好几下。”
冯然眼神躲闪:“只是觉得奇怪,一般人撞了耳饰,不是都会选择不再戴了吗。”
谈宁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她跟陈昔同款耳饰,朝隔壁桌看去,不过那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散的,都已经不在了。
谈宁说:“自己花钱买的,总不能放家里积灰吧。”
她想了想,问:“你很介意?”
冯然拿着水杯在喝水,微微睁眼,表情比谈宁还懵懂:“介意什么?”
谈宁:“你好像喜欢陈昔?”
冯然猛地呛了呛,竭力不让自己喷出来,但嘴巴到底没拢住,把饭污染大半,依然咳嗽不停。
谈宁没想到他反应那么大,连忙给他递了几张纸巾:“没事吧。”
冯然脖子还是红的,声音也没缓过来,问:“谁跟你说我喜欢她?”
谈宁:“……抱歉,我就是随口一说。”
冯然一言难尽地看向他师姐。
谈宁心想自己的随口一说也不是全无依据,便把方才运营部同事的说话情态转述了一下,确实有员工把陈昔和冯然的关系往男女暧昧的方向上引导。
冯然一脸吃瘪的表情:“我只是布置个任务而已,让她做点分内的工作,还变成我对她有感情了啊?”
“也是,”谈宁笑了笑,“之前还有人传咱们俩的绯闻。”
冯然又是一阵咳嗽,还想再说句什么,谈宁放在手边的电话响起来,她站起身,冲冯然比了个手势,便端着饭盘先走了。
谈宁来到楼梯间才接通她妈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伴着点午间档的新闻联播声,苏丽华说:“我今天去了趟商场,给你买了件厚外套还有两条围巾,一会儿晒一晒,明天给你寄过去。”
谈宁摸摸眉梢,叹气于她每月给家里打的钱最后又花回到自己身上:“我这儿衣服都够穿,过段时间就回去了,不用那么折腾。”
苏丽华说:“再快回来也要过一个月了,冬天冷,别把身子冻坏了。”
快挂电话时,苏丽华说:“对了,你海天哥改了下午的机票去江城,说想过去多玩几天,你到时候记得请人吃顿饭。”
谈宁一个月前就听说了谈海天抢到江城一个跨年演唱会的门票,没多想,点头应“好”,说:“我一会儿给他打个电话。”
回办公室的路上,谈宁估摸堂哥正在赶去机场安检的路上,只发去一条短信。接着又找冯然问他之前招待朋友来江城玩的攻略。
冯然分分钟甩了个Word文档过来,谈宁点开的同时,谈海天发来回复:“晚上已经跟一个朋友约了,其他有什么好吃好喝好玩的,从明天开始安排哈!”
谈宁回了个OK,便用午休时间,给堂哥接下来的江城三日游做了个规划。
谈海天下午下飞机的时候,给谈宁发了个已经跟朋友会面的信息,谈宁顺便问来他的酒店住址,打算第二天早上带堂哥去吃江城特色早点。
谁知还没到第二天,当天夜里,谈宁就接到警察询问“是否是谈海天家属”的电话。
时间已是晚上十点半,谈宁一边披外套、趿上鞋子,一边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匆匆出门。
电话里警员讲得不是很清楚,只说谈海天在天上人间俱乐部跟一帮人聚众斗殴,都受了伤,现在在医院。
谈宁开车的路上又接到堂嫂的电话,想必是警察在联系她之前,先联系了谈海天家里一遍。
堂嫂在电话里哭着,苏丽华女士的声音夹杂在中间,估计是堂嫂没了主意,到谈宁家,跟她母亲呆在一块儿。
谈宁一一安抚过去,把车停在医院外边的停车场,让她们不要担心,自己先去看看情况。
从护士台那儿听说送来的人里有一个被酒瓶砸伤脑袋,右臂骨折,谈宁心下不由一沉,加快了步子。
然而绕过拐角,目光触及什么,谈宁的步子又顿了下来。
只见医院的走廊里站满了人,盛亦名、程章、谈海天、以及一个陌生的男人。不认识的那个估计是谈海天晚上一块儿吃饭的朋友。四个人脸上全都挂彩遭了殃,伤势轻重不一。
走廊更深处的地方,邺钦和邺宅的老管家正跟负责的巡警说着话。
邺钦一身黑色长大衣,立在医院雪白的灯与地板之间。
第12章
12
谈宁走到谈海天跟前。
谈海天大概也觉得当哥哥的打人、靠妹妹来赎,有些不自在,没敢直视她,眼神躲闪了下,瞄去地面。
谈宁听警察说,堂哥是最先寻衅打人的那个,不过左右看下来,谈海天的伤势最轻,也不知道是应该表扬他把自己保护的好,还是应该批评他对其他人下手太重。
她视线往左,落到盛亦名、程章两人身上。
两个人衣服都蔫坏了一样的皱,头发也乱糟糟的。
盛亦名眼睛肿了一块,嘴角也有刮擦伤,鼻梁处用医用胶带贴了一道,模样惨烈。
程章脸上只有下巴处一道玻璃刮伤,抹了红药水,但左手缠了纱布,总的来说没好到哪里去。
谈宁追溯自己有限的记忆也没想出堂哥跟盛亦名、程章之间有过什么交集。
她默默思考这样两队互不相识的人在同一个地方喝酒,然后相互看不对头,打起架来的概率有多高。
盛亦名倒是一直盯着她,欲言又止半天,还是没忍住叫了一声:“宁姐,这真是你哥啊?”
谈宁点点头,说了声“抱歉”:“我哥下手没个轻重,你们的医药费我会尽力承担,今晚的事可以选择私了吗。”
盛亦名连忙道:“当然,当然,我也没受什么伤,只是拉架的时候不小心磕了下。”
“那我这儿可没那么容易结束,”程章拖着腔调,“还需要看谈小姐的道歉方式能不能让我满意了。”
谈宁还没开口,盛亦名先推搡了人一把:“去你的,没事瞎凑什么热闹。”
他模样紧张兮兮的,小声偷偷地对谈宁道:“我们两个还算好,阿寻才惨呢,躺在病床上都不能动。他好像认识你哥,不准我们打回去,搞得我们一点办法没有,只能稍微帮他挨上两拳。”
谈宁脸上划过少许愕然,很快意识到在场的人里并没有护士口中“酒瓶砸破脑袋”以及“右臂骨折”的人。
她反应过来邺钦和管家出现在此的原因。
邺钦总不可能是打架斗殴的一员,那便跟她一样,是以家属的身份赶来的。
谈宁心中大概有了答案。她去年带邺寻回怀城见过家长,当时邺寻和谈海天相谈甚欢,还小酌过几杯酒,如今见面大打出手,恐怕也找不到第二个原因,一定是为了她了。
谈宁张张嘴,哑然片刻,于事无补地问了一句:“他伤得很重吗?”
程章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开口:“还好吧,也就轻微脑震荡,小小地破个相,以及二级残废。”
谈宁有一瞬间把这个答案当真了,转头看向盛亦名确认。
谈海天先一步按捺不住地跳出来:“狗屁,最好伤得真有那么重,否则我看他一次打他一次,打到跟你说的一样为止。”
谈海天的蛮横无理专治不服,但程章也不是好惹的,张口就叫:“警察叔叔!”
走廊另头的几人被惊动,看来一眼。
谈宁担心事情变糟,连忙将谈海天拦着。
谈海天被妹妹的一声“哥”叫得有些偃旗息鼓,但显然肚子里的火还没消下去,别开脸,过了两秒说:“他抱着别的女人在俱乐部喝酒。两个。”
他说起来就有些气不过:“你们才分开几天,无缝衔接都没那么快!你也不用瞒我了,是不是你俩交往的时候,他就一直背着你在外面乱搞!”
谈宁眼睫动了一下,没有否认。
谈海天咬牙:“我就知道,婶婶还骗我说你们俩是和平分手。”
谈宁缄默片刻,反过来宽慰他说:“但现在也都结束了。”
谈海天:“结束了也得让他挨通揍,真当我们谈家没男人了啊。”
谈宁心中说不出的五味杂陈,其实长大后,她已经觉得自己能独立处理很多事情,她用最成人、最体面的方式跟邺寻说分手,一不歇斯底里,二不追究,三不讨债索赔。
父亲去世后,母亲就做了她的后盾,尊重她的一切选择和决定。
但谈海天不同,谈宁心里感到有些愧疚,在她用工作、异地等各种借口,想当然地觉得自己会与怀城老家亲人渐行渐远的时候,谈海天还是从前那个,听说她在班里被人欺负,会从初中部跑到小学部踢馆的哥哥。
一行人顶着耀眼的白炽灯光,有些僵持地静立在走廊上。
又过了几分钟,邺钦和负责的警员不知聊完什么,相互握了握手,一起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