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祖乐
“别这么工作狂,我身体告急了,今天上午出门我肯定毙命。”
“余都乐的公司叫你去面试。”梁代文放出了杀手锏。
“不去。”
“没听清吗?你一直惦记着的脱口秀公司给你抛出橄榄枝。”
“我……靠?”
挺尸十五秒,顾逸也翻到了 HR 的短信,说面试一般安排在下午,今天上午的面试事出有因,但很难得,千万不要迟到。顾逸忍着想要推迟的欲望,挣脱了被窝的诱惑,两个耳朵中间的不是大脑,而是蓄势的岩浆。睫毛膏眼线越描越黑,口红也抹得七扭八歪,被梁代文拉住:“你这样不能出去,要不改天吧。”
“不要断送我的脱口秀生涯。我顾逸,脱口秀强势新人,卓越的搞笑 IP,全栈新媒体文案,今天我人生潮水的方向说不定就改变了。别说是喝多了,就是刀架我脖子上,我也让他砍,大不了我提着人头去。”
“行了知道了。既然决心这么强烈,你就这么走吧。”本来拿着卸妆湿巾要拆,梁代文面无表情地往桌上一扔,给她 keep real 的机会。
顾逸到了面试地址,嘴里除了清新喷雾什么都没有,她不饿。HR 闻到了酒味,也不意外,只说今天本来是大老板面试,但听说你是脱口秀演员,正好今天李总上午有商务,面试就交给他了。顾逸脑袋里转了半天是哪个总,坐在会议室里拿着简历头都抬不动,简历上的字都浮起来了。顾逸此刻努力地控制自己做个成年人——不要在重要面试场合撒酒疯。当掏出手机开了录音塞进包里,顾逸觉得自己成熟了,醉酒也没有忘记基本的职场素养。
李姓的老板进来,顾逸难掩兴奋,但喝多的大脑让她动不了,站起来胃就要翻涌。对面一米八五眼睛很小的老板还在和门外说,我说了不要安排上午的商务,谁都不迁就,结果还是被经纪人得寸进尺胳膊肘往外拐,合着她对谁都能心软就我不行。
说完还被地毯绊了一下,这个姿势顾逸明白了,对面这位老板酒也没醒。一时间空气里酱香浓香清香都齐了,老板嘿嘿一乐:“你这是也喝了。行,这酒文化,咱们公司是真的要完蛋了。”
等老板坐定,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话就开始了。
“你是做运营的?”
“对,我会画画。你们是想招票务?”
“票务有的是,我们招送外卖的。”
“啊?”
会议室突然安静了。顾逸眨了眨眼睛,睫毛膏好像糊住了一只眼睛,而且……这面试怎么和正常流程不太一样?
“开放麦讲几年了?”
“两年,快三年了,自从你们进驻 ounce 我就抽不到了。”
“你这妆是什么妆,微醺妆?”
“……咱们加班凶吗?”
“咱们公司没有酒文化。没有的,我跟你讲。”
一阵沉默。对话不在一个频次还聊了数个来回,四个眼珠各有各的目标,就是死活不看对方——不是不想,是控制不住。中途有人路过聊起公司迁址,留在淮海路附近还是搬去宝山,公司正在艰难抉择。醉酒的老板嘟嘟囔囔,宝山的确大一点,不过在哪不是上班,复兴中路房子实在是贵。顾逸头痛欲裂,顺口来了一句,搬去宝山都不用员工抱怨,观众都会觉得公司要完蛋了。老板乐了,眼睛更看不见了:“怎么瞧不起宝山呢。咱们公司一半的演员都住宝山。”
“那是因为宝山物价低。”顾逸提起钱就理智了:“演员住不起是演员演出费不行,公司租过去就是公司不行,文化公司不在市中心,员工图个啥,进城做文化人的机会都没了。”
老板笑了几下,右边几颗牙不齐;眼睛也没睁开。他拿着简历随便翻了翻,像扇扇子:“行,就这样吧,我回家睡觉了——你下次少喝点。”
“你也是,别上午面试了。”
“无利不起早啊。”
“是,生活都不容易。”顾逸站起来咣当一下撞了头,天旋地转地还给了老板一个平地摔。老板弯腰没接住,在办公室玻璃窗外,俩人在地毯上拜把子,拜得还是不同的方向。HR 在门外敲敲门,直呼老板名字毫无权级负担:“录影时间到,出来吧。别跪了,下次少喝点行不行?”
回家睡得昏天黑地,到晚上顾逸被电话吵醒,天灵盖快碎了。万年在微信上死命催稿子的杰奎琳,竟然直接打来了电话,想必是查了办公室的通讯录来的,骚扰意志极为迫切。顾逸接起电话:“我画,别催了好吗。”
“明天必须来上班,选题快点做,公众号主编周一请假在家睡觉,像话吗。还是出门面试去了。”
酒都吓醒了,顾逸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杰奎琳是给自己装窃听器了吗?还好对杰奎琳已经有了免疫,隔着电话说谎出神入化:“大姐,我朋友失恋,我也心情不好,喝多了请假,员工正常行为,劳动法都保护好吗。”
“失恋?谁?许冠睿吗?”
“你在 ounce 跳卡门时收容你的活菩萨。"顾逸听到许冠睿的名字心情复杂:"许冠睿和我没什么关系,别总是提他了。”
杰奎琳倒是不再往下问了,语气严肃:“明天必须来上班。”
这人是在努力拉近和自己的距离吗?挂了电话躺在床上,顾逸实在不明白,内卷压榨员工还拉近距离,工资又不涨,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她也不爽。梁代文提着外卖敲门,手势像拎着吊瓶。顾逸脑壳像被人凿漏岩浆出逃了,头发湿漉漉。梁代文像个大夫,对着头好一顿搓:“你怎么脑袋有个包。”
“撞到会议室的投影仪了。”
“投影仪不都是在桌上的吗?狗啃泥才能磕到吧。”
“是啊,都被你猜准了——我抬不起头。好哥哥,我头好痛啊,宿醉为什么到晚上都好不了。”
冷若冰霜的梁代文,听到“好哥哥”大跨步后退:“吃错药了?”
“我难受嘛,你抱抱我。”
“有病得治。”
顾逸皱着鼻子做了个端机关枪的姿势。梁代文看到她乱撒娇就知道状态正好,只问正事:"面试怎么样。"
"我录音了,还没来得及听。今天能在早上发请假申请还面试已经是我身体能承受的极限了。"
顾逸把录音推过去,梁代文戴着耳机,五官皱在一起又散开,再重新拼回去,把顾逸看迷茫了:"怎么,我骂人了吗?"
"我听不懂你们的对话。但你和老板像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妹。"
"什么意思。"
"喝成这样还能聊,脑袋里都有水。"
"……"
"幸亏你没有脱了衣服撒泼,保持了基本的理智。今天你去面试我其他的都没担心,唯独就怕你耍流氓。"
"在你心里我就这么猥琐吗。"
"嗯。毕竟男女之事你太擅长勾引了。"
顾逸带上了疑惑面具:"说清楚,怎么回事,谁勾引你了。"
"你有多馋我身子,自己心里没数吗。"梁代文红着耳朵看她。
客厅开着灯,顾逸把梁代文往沙发一推,骑着他跨了上去啃他耳朵。推不开甩不掉,梁代文挂着人形吊饰在客厅卧室绕了一圈,装作要甩掉身上的粘人怪,被牢牢地扒住身体耳朵舔了个透。梁代文叹了口气:"这样下去我会中耳炎的。"
"你自己有没有意识到,你害羞的时候耳朵会红,像个什么感应器一样。"
梁代文摸了把耳朵:"这种算好的,至少没有心口绞痛身体发冷的感觉,无非就是被你看到心情而已。"
"嗯。这证明你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我变成有血有肉的人不好吗。"
"当然好。不然你以为我喜欢你什么啊。"顾逸在他胸口摸了一把:"我享受的是调教的过程。"
"变态。"
身体近在咫尺,但靠在一起倾诉代替了欲望。梵高馆逐渐像个温馨的家,她的东西逐渐变多,本来只是周末造访,周一也习惯性地上楼,像住在自己家里。顾逸靠在梁代文身边,觉得这种依赖让她变得失去防备,和初遇时的警惕完全不同。
“如果能拿到 offer,我就可以从《壹周》辞职了。但杰奎琳答应我要给年中奖,两万块钱——两万啊。”
“换工作的薪水如果翻倍,年中奖无非就是两个月薪水,留在那儿被压榨没有意义。何况两万又不是什么大钱,不要就不要了。”
“你这狂妄的样子践踏了我贫穷独立女性的自尊。”
“那就想办法提高收入把自尊抬高一点,说两句话就践踏,你的自尊也太低了。”
“你!”顾逸虽然生气,又不得不承认梁代文的话没错。梁代文抽出一本杂志云淡风轻:“现在年轻人都躺平了,对收入思考得不多,又很焦虑;但收入结构不变到什么年纪都会慌张的。每个月都是劳动收入,死工资涨幅被房租追着跑,跑不赢房租的那天只能搬去郊区或者回老家。但每个月都有存款去理财,收入中有一部分变成资产收入,就不会那么慌了。”
“风凉话啊风凉话。想拥有第一桶金变成资本收入也得有一技之长才行。”
“靠脱口秀当然不行了。你们领导都可以一条微博五万块,靠的就是《壹周》主编的位置。你们公众号前几天我仔细看了一下,你现在辞职了让她把长漫画按量收费,立刻就贵了。”
“有道理……我早怎么没想到。”
“单纯过头了。你这种就是职场里最温顺的鲸鱼,遇到鲨鱼就被吃干抹净。”
“你说这些话的时候笑一笑行吗?严肃的样子仿佛对我能力的侮辱。笑了税务局会收你税?”
没等聊完能力问题,电话响了,关醒心带着哭腔:“小兔子,我和余都乐吵架了,现在没处去……他来我家找我,正好我父母也在,四个父母的事情被他知道了,他觉得我不够坦率……”
“你人在哪儿?”
“我爸妈住在我家里,我不敢回家,也没有地方可以去。”
“先到我家吧,我住去梁代文家。”
“我妈知道你了……如果住在你家,她会过来把你家砸了。我不能给你添这种麻烦,我妈性格太偏激了。如果住酒店,他们肯定有办法查到我。对不起,我……我太没用。”
顾逸皱着眉头思考几秒:“我知道有个地方,你在哪儿?虽然你不认识,但眼下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在保安处登记了假名字和加手机号的顾逸和关醒心,乘着电梯上楼,密码锁门外是两个监控,比梁代文送自己那个构造还复杂。杰奎琳打开门时刚洗过澡,对镜贴花黄的架势让顾逸有点意外——这人也敷面膜?工作狂不是该 24 小时上班吗?
不能有偏见——有求于人态度要好。杰奎琳租了个三室一厅,除去书房卧室还有一间次卧,非常干净;唯独……沙发上还挂着条领带。她不避讳:"住次卧吧。限期一周,我没办法和人相处超过七天。"
“谢谢。”关醒心似乎没心情聊下去。
“父母这关的确难过,我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最后是跳了窗户逃出去的。”
“后来呢?”
“再也没回去过。会寄钱,但再也没回过老家了。”杰奎琳说得很平淡:“本来也不是特别有感情的地方。不过你能被父母追着到工作都没了还要催婚的程度,是有多差劲。”
讲实话的水平不亚于梁代文。关醒心捏着手指:“我六岁前双目失明,捐赠角膜的家属父母一直把我当成他们去世的女儿,儿子在国外比较优秀,他们的精力都放在我身上。”
“那大概也是平时拿他们的太多了,能完全失去主动权多半是经济没有独立。”杰奎琳从酒柜里拿出瓶龙舌兰,倒了个杯底递给关醒心:“到我这儿是不是体会到了金钱的力量。想要保护自己的权利,第一件事就是赚足金钱挺直腰板,亲情如此,爱情也是。”说到一半感觉自己有些炫耀,她笑着打了圆场:“我有个分手的男朋友,叫黄闻达。当年也同居过一阵子,分手第一次失败的理由是我租的房子没有卫洗丽,也舍不得钱为房东换,仅此而已。人都有想要自私却迈不开脚步的日子,越早脱离,越早自由。不多说了,麻烦你快点去洗澡,我找找一次性内裤,明天你的饮食起居我就不负责了,逃出来没有面子,但我没义务帮你。”
话虽然说得不好听,杰奎琳的动作却显得很开心,去卧室的背影略殷勤,哼着歌忘记了脸上贴着面膜。拿着叠整齐的浴巾递给关醒心,还不忘说一句:“等什么呢,等我给你搓背吗?”
说完走过顾逸身边,轻飘飘地说一句:“男欢女爱的稿子,明天必须画完。”杰奎琳也不是完全褪去和黄闻达恋爱的痕迹,比如在这种用得上她的时候,欠嗖嗖的样子如出一辙。
PS:三个女人一台戏,而且……戏还没完。最近不出意外都是下午+晚上两更~加更的日子张老师回复评论区有点慢,大家多多在评论区玩哦~写完了张老师就来回复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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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不会再见第二次的人,可以把秘密放心交给对方
刚准备离开,杰奎琳从卧室出来,递给顾逸一个记事本:“给你带回去看。我刚到《壹周》时记录的一些职场笔记,现在用不上了。”
“对我这么好吗。”顾逸简直不可置信。
杰奎琳心情不错:“老师在讲台上看到好学生都忍不住多培养,我在《壹周》也没见到过几个特别值得用心的员工。在你们眼里我是大魔王,美杜莎,不代表我真的很差劲。”
如果热爱工作,遇到一个愿意秒回提意见的上司的确是值得惺惺相惜。但眼下顾逸不准备顺着表白,这女人情商太高,而且谁要你的黑色皮革手册,给我加工资!
杰奎琳倒像是难得来了朋友,想和顾逸酗酒一样:“我刚升到主编时,第一个外号叫黑山老妖。当时刚开始流行美黑,我觉得可能健康的美会有威严,结果……他妈的。”
既然没有让自己走的意思,顾逸就忍不住了:“当时为什么会甩掉许冠睿。”
顿了一秒,杰奎琳摇了摇酒杯:“玩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