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笑 第66章

作者:祖乐 标签: 现代言情

  "什么意思。"

  "给你看云啊。"说完顾逸就把曼妥思一股脑儿倒了进去。想象中会有一朵云彩拔地而起升到天花板,梁代文被感动得泪眼朦胧,现实是可乐被曼妥思一激,盆里涌起薄薄一层泡沫,完全没有云朵的形状,安静如鸡。顾逸觉得奇怪,弯腰认真查看,结果重心不稳,脚一滑整个人砸进了盆里,可乐汹涌地顺着地面流到客厅,甜味遍布整个房间,顾逸呛了一口可乐绝望地喊:"靠,怎么回事,说好的云朵呢,不是可以变云彩吗?"

  "我的天。"梁代文叹了口气:"那个是大象牙膏实验。双氧水碘化钾和洗洁精再配碳酸饮料才有用。倒是真的庆幸你没查,释放的热量和化学物质本身都灼伤皮肤。"

  "竟然是这样?"

  "没事,云没看到,落汤鸡看到了。"

  "你说我是鸡?"

  神一样的回答。梁代文失语了,只无奈地看她。爬起来的顾逸湿淋淋,身上的衣服粘在胸口,形状暧昧,被梁代文拎着脖子提进浴室:"你洗澡,我打扫战场——以后不要再搞这些了,我又不是绝症了要看遍世界最后一份美好,而且这一点都不美,全是灾难。"

  顾逸看着梁代文的背影,想起了余都乐在机房的那句——即便知道你比想象得更闪亮,能让你幸福的只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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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玫瑰骑士

  一片狼籍收拾完已经入夜。工作群的脱口秀演员还在写段子——综艺节目录制期间,他们看到凌晨四点的上海完全是常态。这种紧张的氛围让顾逸也难以入睡。梁代文在客厅仰着头,本来想把灯卸掉,站在凳子上犹豫再三:“算了,舍不得拆。”

  虽然感知失灵,仿佛还有一小块留给她。堆在客厅的箱子被可乐污染,顾逸只能把箱子拆开,把东西摆在梁代文的客厅里。拆出扇子的时候梁代文接过去展开:“哪里买的,很特别。”

  扇面上是“人生当恣意,白首亦少年”。顾逸想了很久:“应该是许冠睿送的。”

  凝视了扇子很久,梁代文把扇子刷地一收塞进了抽屉最深处:“我似乎都没送给你什么东西。”

  “当然送了,你和我妈送我的礼物,都是刻骨铭心的。”

  “什么。”

  “你送给了我痛彻心扉的离别和这辈子别人都遇不到的人格。我现在除了我妈养成的自强不息吃苦耐劳,还学会了刀枪不入和自我开解,没有男人能再伤害我了。”

  “这么一说我还挺有用。”

  “那当然,共情能力都提高了。”

  “我也有变化。自从认识你以后,经常不舒服。”

  “哦?”这还是顾逸第一次在梁代文发疯之外听到平静的表白——虽然听起来怪怪的。

  “难言的感觉,很难控制。”

  “你能描述出这种感觉吗?”

  “不能。以前多数的状态是我不想说,话在我嘴边打转,拐了好几个弯都说不出口,只能在纸上画些图案,把断断续续的词句先写出来,或者直接懒得说,被人误会也没关系,我不太需要朋友。但遇到你之后,我的头脑是清楚的,词汇却都很重复,连成句子全靠惯性,得努力控制住,不能说;等到意识到这些词句是什么意思,我已经说出去了。这种行动比大脑更快操作的感觉让我很不舒服,像提前感受到地震的动物,感受到危害预先出逃,但提前对人类露怯,这种感觉很糟糕。”梁代文躺在床上,灯光映出他的轮廓,很安静:“这种性格如果能像衣服一样脱掉就好了。”

  “听起来竟然还挺可爱的。”

  “哪里可爱了。”

  “如果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对我有意思。而且很多行为也很难忘,之前你年会跑来演树,我很感激,毕竟那天我在台上直接冒犯了老板。”

  “那天我靠在墙边,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的生活要完蛋。”

  顾逸搂着枕头看着他,工作停摆的梁代文,仿佛在生活中有了悠长的假期,大块的时间可以回溯内心,于是她听到了很多之前听不到的感觉。没有情欲的交谈,手指划过身体,曾经有作家说摩擦出的是寂寞的声音,她只觉得,这是男人和女人言语之外的一种回响。

  难得的周末,梁代文起了个早,顾逸迷迷糊糊地问,这么早起床,去加班吗?

  “我去蹦极。”

  “啊?”顾逸眯着眼睛:“一大早这么刺激的吗?”

  “单纯去放松。”梁代文说:“我好像没法抑制骨头里的痒,像有蚂蚁在爬,所以我决定去高空坠落对冲一下。”

  这个愚蠢的行为绝对是从自己身上学的。顾逸看了看时间表:“我也去。”

  “算了,你要吓死,这么恐高。”

  “你放心吧梁代文,我不会做‘You jump I jump’的傻事的,创极速光轮那次已经耗尽了我所有的勇气了。你再叫我上去我会分手。”顾逸拎着包就跟在身后:“我去放松。”

  到了欢乐谷付了蹦极的费用,顾逸退了两步:“我在下面等你,就不上去了。”

  “这算什么陪我,要上一起上。”

  “上去就付 280,为了陪你还得付费,我没钱。”

  身后排队等待的人都很焦急。梁代文立刻刷了第二张票:“她也上。”

  我他妈!

  升降台上去顾逸的腿就在筛糠,怕什么来什么,顾逸牙齿都在颤抖:“梁代文,我算是知道你身体里的痒是什么痒了,你是皮痒——自己跳就算了干嘛要帮我付费?”

  “在上面陪我跳不就行了。”梁代文望了望下面:“没有很高,60 米而已。”

  血压蹭蹭往上蹿,血流都往脚下走,顾逸一阵冷一阵热:“20 层楼高啊大哥,你家才住 14 层。”

  工作人员说,票都花了,三百块钱呢,你也跳吧,来都来了。

  “少跟我来这套,我跟你讲,‘来都来了’就是道德绑架!”

  工作人员帮助梁代文穿安全绑带,讲解了注意事项,背朝后准备朝下跳,人要尽量往后靠,等倒数。脚底铁架镂空,六十米下面的景色清晰可见,人踩在上面就像悬空。顾逸抱着旁边的柱子,四肢僵硬,都不敢看梁代文,颤颤巍巍地问,大哥,你们这儿安全吗?

  “怎么会不安全,都已经是绑腰了,绑脚是最不安全的。等会儿,你们俩情侣对吧,那要不要绑情侣带一起跳?”

  “我不!”顾逸嘶吼:“我今天绝对不跳,死也不跳,知情同意书我都也不签,你推我下去就算你谋杀!”

  “你们这种我见多了,哭哭唧唧地磨蹭,跳过了觉得也就还好。情侣哎,都已经上来了当然要一起啊。”

  梁代文站在边缘扶着栏杆,平静又伤感地看着她。高处风很大,他一半的脚探出台面,随时要向后仰去。顾逸心里泛起涟漪,酸楚地想,羚羊站在悬崖跳下去的那一瞬间,感受到的颤栗,就和现在类似。她真的忍心让梁代文自己去和痛苦做对冲吗?

  “等等。”她深呼吸:“你把他放下来,我和他绑情侣的。”

  这句话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说出来的。而说完她就后悔了——哆哆嗦嗦地和梁代文绑在一起,不知道是腰带勒的还是太过紧张,她只觉得晕眩,甚至想要去洗手间。血液疯狂流窜,工作人员再三检查说,抱好对方,我要倒数了。

  “大哥,你们这儿真的安全吗?”

  “放心吧,十万分之一的危险率,每年接待两万五千人,四年过去了一例伤亡都没有。”

  “……你他妈仔细算算,这不就是等我呢吗!”

  “小姑娘,这个时候说什么不吉利的?你男朋友抱着你呢怕什么,这种吊桥效应非常增进感情。”

  “我信你个鬼——”

  没等说完,梁代文搂紧了她向后仰了下去。尖叫都没有,极速的失重攫住了她的呼吸,只感觉到和搂紧的男人下坠,风呼呼地在耳边抛弃了她,她没有能依靠的,只能死死地埋进梁代文怀里默念,死不了,不会的,就这么一瞬间,大不了和梁代文一起死。为什么有人要花钱体验这个,这明明是失控,无力,暴露了弱点任人宰割,坦诚跟命运投降?

  等等……这不就是梁代文的日常吗?

  回弹力道很猛,比下坠还要汹涌,这种感觉有点像……高潮。习惯了在空中摇摆,顾逸睁开眼睛时,看到梁代文正在看她。

  ——什么感觉。

  ——快死了。

  ——我经常有这样的感觉,血液逆流,呼吸困难,大脑一片空白,觉得灵魂失去知觉。

  ——所以,你就是想带我来?想让我陪你下坠吗?

  ——对。我想,即便失去了所有的感觉,也想留存住一种记忆,就是"缠着你"。

  ——真自私啊,拉住女人做救命稻草。

  ——对不起。但这种极端境遇里,我比你还感受丰富一些,毕竟我习惯了。

  ——那你能感觉到我的心吗?它跳得很狂乱,也许已经停了……

  ——能。而且,还能感受到我们在一起。但也许拉上去之后我依旧会失灵,但这一刻我想让你知道:我爱你。

  身体逐渐平衡,有钩子降下来,梁代文把它扣在金属环上,两个人被平稳地拉上去。工作人员安慰顾逸,你看,没什么好怕的,这都是人生体验嘛。有男朋友在身边已经很幸福了,这种美好的回忆,一生难忘的。

  顾逸捏着梁代文的手走到升降台,梁代文捏她的鼻子:“怎么这样的表情。”

  她恍惚跟在身后,双脚落在地面,反而有点怀念下坠的瞬间——刚才心中感受到的那些,是真的吗?

  她不敢去碰这个泡沫。

  综艺节目录到半决赛,顾逸还是去了录制现场,为了做演出的路透报道。大众评委由媒体和观众混合组成,入场完毕后等待节目录制,顾逸在走廊撞到了人,抬头时心头扯了一下,是许冠睿。

  带着媒体邀请牌的许冠睿染了个金发,衬得皮肤很白,瘦了些;也对在这儿碰到有些尴尬:“我保证,我是单纯来看脱口秀的,不是为了追着你。反倒是……你跳槽了?”

  “对,我现在在这家公司上班。”

  “看来想见不到你都很难。”许冠睿笑着说:“很适合你。不过你要是想入职老早就可以找我,我和你老板认识很多年了。”

  “哦?”

  “真的,在他出书之前我们就是酒友。”

  音乐预热整个会场,两个人都有些不自然地看着对方,有话想讲又不知从何说起。

  “你和梁代文还好吗?”

  “好。”

  “看表情就知道不太好。”许冠睿追着她躲避的眼睛:“不顺利?”

  “真没什么。”

  “小兔子,别人都可以骗,骗不了我。”

  顾逸站在外楼梯口,铁楼梯旁边有很多烟蒂,上风向有导演组的人在抽烟,录节目期间,所有人压力都很大。许冠睿牛仔短袖配白 T 恤,拉起一半衣服站在楼梯上,挡着烟的姿势是熟悉的体贴。夕阳投射过来的影子,顾逸像钻进他的怀里。顾逸退了一步:“真没什么,我们进去吧。”

  “和我聊天都要逃吗?我们也曾经是那么亲近的朋友,没必要避嫌到这个程度。”

  “不是这个意思,时间快到了。”

  “导演组的人都还没进去。”许冠睿笑了笑:“还是说你因为梁代文情绪不好,见到我心里有鬼?”

  “开什么玩笑,你明明也有了黄发妹妹。”

  “那可不止这一个。”

  两个人在夕阳里对视笑开。许冠睿一直展开衣襟,故作姿态时露出了调皮和幼稚。他的笑容里掺杂着些不明的伤感。他说:“曾经好歹也是战友,梁代文有什么问题,不妨和我倾诉。我们的交际圈已经不一样了,我不会说给别人。”

  “不是不想和你说,而是……旁人很难懂。他做无障碍设计,进展不算顺利,还有残疾人前辈轮椅出行的时候掉进停车场的坑里去世了,妈妈也是坐轮椅的,所以他最近心情很低落。”顾逸逆着光看远处的云彩,云层里透出光来,晚霞很美。

  “述情障碍我也查阅过,他们是没有能力加工自己的情绪的,也无法表达,但人是真挚的。梁代文也许就是这种真挚被破坏了,让他回到了被动的状态里。小兔子,这个症结不在你身上,如果信我的话,就去从他得病的根本找原因。”

  “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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