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祖乐
梁代文从储物间探出头:“矫情,进来不就得了。”
储物间里除了他还有顾逸。本来只是进来找多余的收纳盒,两个人凑得太近,忍不住又耳鬓厮磨了一会儿。听诊器被藏在了抽屉深处,却丝毫不耽误两个人拥吻。门口有咳嗽的声音,是余都乐,顾逸才不管,只吮着梁代文的嘴唇揉捏他的耳垂,指尖顺着脖颈一过,就能如愿摸到鸡皮疙瘩。闻着顾逸发丝里的味道,梁代文问:“你喷了什么香水?”
“耗油。”顾逸无奈地闭上了眼睛:“我妈烧菜时甩了一下,都甩我头发上了。”
始作俑者老母亲在门外嗓门清亮:“今天大家不醉不归!”
音响里是随机播放的歌单,顾逸看着妈妈和年轻人聊天,对 city pop 摇头晃脑,摆手拒绝 hiphop,说余都乐的一身像拾垃圾的乞丐,这样找不到女朋友,尤其听到他和关醒心谈过恋爱,伸手就给了余都乐一拳,抽烟时又和余都乐合用打火机,完全没有长辈的架子;听见陆铭离婚又复婚,拍了拍肩膀,拿起余都乐的烟招待他,好一个借花献佛。沈医生站在顾逸旁边:“看到你妈就知道,你为什么能跟梁代文死磕了。”
“因为我们都有年轻人的灵魂吗。”
“都没心没肺。”
顾逸“嘶”了一声:“庸医,治别人的病之前都先打击别人一轮是吗?”
沈医生笑了:“这是羡慕。”
“看出来了,你也不太会好好说话。”
“看到你们,我有点想谈恋爱。”
“哦?除了我还有谁?”
“你没见过。很多女孩谈恋爱之前都会先考量条件和人的性格,慎重筛选了之后才会做决定。人之常情,因为陷入亲密关系里,女生更难自拔。我接触过很多情伤的患者,本身自闭不擅长和人接触,或者分手后患了抑郁症……见得多了,越发觉得人心可畏,对感情也轻浮了不少。但这次回国遇到了几个有意思的女孩,让我觉得,人还是不能对爱情太失望。”
拍了拍沈医生的肩膀,顾逸说:“沈医生,被人推着走,观感影响判断,证明你也是个不太能面对感情的人,还没关醒心勇敢呢,她都不再纠结了。别被病例影响,无论你想不想恋爱,首先得坚定啊。”
沈医生看着远处的关醒心,正和梁代文聊得认真,完全不是对异性的那一套标准动作。关醒心在认真听梁代文聊视效捕捉的技术,还提起了做中之人时的感触:“做直播的时候,公司把莱拉的胸部做得很明显,走路还有动效,颤颤巍巍的;其实人们对这些早就腻了。能看二次元的用户是需要陪伴,背后的人有趣,有灵魂,能让他们内心平静,才更重要。最近去一家做虚拟网红的公司面试,他们很直接,就是要逼真和前卫,真到人的左右脸有细微的不对称,皮肤质感都和人相同,不再需要洋娃娃了,时代在变。”
这话令梁代文有点意外:“你综艺做完之后好像变化不小。”
“厌倦装好人了。”关醒心哈哈笑了几声:“保持单身也不错。我现在的座右铭是,live fast die young——放纵生活,早见阎王。”
余都乐坐得不远,手里握着遥控器,电视的声音调得很低。
满满的一桌子菜让顾逸头疼:“妈,十五个菜,你怎么做到的。”
“这么多大小伙子吃不完?”
心知肚明这都是做给可怜虫梁代文的,顾逸还是指着盆里捆着的二十只大闸蟹:“这个供应量好像喂猪啊。”
“那是因为你们在上海吃不起。刚才问了小余,上海的酒多少钱一杯,好家伙,一杯顶我在家喝一礼拜。这种地方怎么能留下你们这么打拼,对穷上瘾?”
无言以对。顾逸累了,不想再反驳妈妈了,只想把段子都记下来。余都乐和她一同拿起手机——对视一眼都加快了手速。
“这是我妈说的!”
“不管。比谁先上开放麦。”
这次梁代文长了记性,坚决不喝多,只埋头吃饭——他好像真的很喜欢家常菜。装在酒柜里的酒都是他临时买来塞进去的,为了招待这位嗜酒的女性。妈妈听说梁代文的医生来了,认认真真又把述情障碍问了一遍,从诱因到治疗再到复原的可能,大概是没能接受庞大的信息量,听到目前梁代文只恢复到 50%,烟抽得更凶了。梁代文乖巧地吃饭,不时地看顾逸一眼,一桌子的人都很紧张。妈妈终于开口:“兔崽子,自尊自爱自立自强,妈妈现在依旧给你做座右铭,但是这个男人,读不懂感情也不要紧,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大毛病。”
这话让梁代文愣住了。关醒心问,阿姨,您这是在同意他们结婚吗。
“结婚有什么意思,吃饭上床搞卫生。”
一众人被酒呛了喉咙。妈妈慢条斯理地弹烟灰:“都没想明白什么是谈恋爱就急着结婚,争着抢着占对方便宜,然后人生就开始出问题。我结过婚也离过,到现在还没整明白男的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顾逸想明白了再结婚,跟我有什么关系,结婚如果是我催的,她就能离。”
关醒心点点头:“阿姨,我给你鼓掌。”
“有什么鼓掌的,说出这种话的妈的确是没什么心。”
顾逸接了一句:“妈,接受现实吧,五十多年了,你哪来的心。”
不出意外又挨了打。顾逸是真的委屈,为什么都跑来上海了,当着男朋友的面,还能直接往身上招呼,大概母亲的意义就是让她知道生命可以有多么顽强?想到这儿她更伤心了,对着桌上两个脱口秀演员悲苦地碰杯。母女俩喝得越发多,桌子上风卷残云,梁代文搂着不省人事的顾逸,任由她伸出手啪啪地拍他的脸:“呆老师!”
手下得是真的重。陆铭大笑着回忆:“我想起来了,他们在 ounce 认识之后,喝多了顾逸被绊倒,就会像兵马俑一样撂到梁代文身上。现在你是熟练掌握了接住她的姿势了。”
梁代文被酒气熏得皱眉:“我能怎么办,她也没有别的爱好,喝酒讲段子,随她。”
还有个爱好是玩听诊器,梁代文没说。靠在肩膀的顾逸没了知觉,酒量是真的差。妈妈还在陪年轻人做心理疏导,听说陆铭也喜欢过关醒心:“那最后是为什么没在一起?”
陆铭指了指余都乐:“因为选了他。我不够坚定。”
关醒心伤感地笑了笑,只往陆铭杯子里倒酒:“陆叔,茸毛剧场准备怎么办?”
“租期半年之后到,梁代文还会在那儿做分享会,租金现在是他在付。”
没过一会儿妈妈也醉了。母女俩好不容易被转移到床上,并排在双人床打哈欠,有些温馨。曾经不允许外人来家里,更不允许房间里有油烟味的梁代文,被不修边幅的女人攻陷,溃不成军,却……乐在其中。也许生活就是适应无序和混乱,太过规整,就少了失控的快乐。刚想到这儿,喝昏头的母女俩的动作却不太对。顾逸先脱了衣服,眯着眼睛吧唧嘴,赤条条地对着胸口抓了抓,熟悉的动作又来了。想起她说的遗传,再看到顾逸的妈妈也抓住了衣襟,梁代文慌不迭地关了门:“晚安!”
关醒心正认认真真地洗碗。戴着手套哼歌,余都乐靠在门边:“你好像变了点。”
“有吗?其实我一直很喜欢听音乐,在你面前装作很安静罢了。”
“有了新的男朋友?”
“拜托——”关醒心自嘲地笑了笑:“前几天顾逸妈妈到了租住的地方,我总不能打扰他们见面,找个理由出门而已。我不是那种恨嫁到见一个爱一个的女人,你我之间有很多阴差阳错的误会。但……都过去了。”
“嗯。”余都乐靠在门框,想不出有什么话想说,但挪不开脚步。
“刚才查了一下邮件,我有新工作了,去帮人设计虚拟偶像,没想到会画娃娃做过中之人这样的经验还能让我找到工作,而且行业那么新,薪水还够我租住个电梯公寓,看来我并非一无是处。我准备三十岁生日那天去拍一套婚纱照,一个人去。无论未来怎么样,我先嫁给自己。你有没有什么推荐的店?”
“我想想。”
“该不会想帮我拍吧?”
余都乐笑着摇了摇头:“不会。”
关醒心笑着开大了音乐,晃动着身体洗碗,完全乐在其中。余都乐像在欣赏一副动态的画作,新鲜,有活力,像是脱胎换骨。从前看到的关醒心永远凄楚欲泪,瘦弱的身体揣着不幸,这种气质让他不自觉地靠近,犹豫着伸出手给她握住;而现在她像是豁出去了,有什么不得了的底气,眉眼倔强,随时要给世界一拳。唯一没变的是,她依旧很难猜透。洗完了碗,关醒心手湿漉漉地向他脸颊一甩:“想什么呢。”
余都乐全程没动,关醒心从她身边绕开,拎起包准备回家,等电梯时,她和陆铭也同样地开玩笑,提起刚刚复婚不肯和爸爸亲近的女儿,成熟得毫无男女暧昧。余都乐伤感又欣慰地站在身后,手插在口袋。沈医生想等下一班电梯,被关醒心拉进来,坦荡地说,心里有鬼?这电梯里三个男人都和我有过关系,只能证明——我还是挺迷人的。
梁代文在书房打地铺,刚睡着没多久,被窝钻进了个毛茸茸的脑袋,洗过澡还没吹头发的顾逸湿漉漉地钻进来,蹭得他枕头和 T 恤都湿透了。桌上的灯没关,顾逸说,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妈。
“嗯。我之前调皮的时候,我妈也会掐我的腿,挺疼的。”
顾逸啧了几声:“看来女人征服你,不是要征服你的胃,是先要看穿你皮痒。”
躺着装睡的梁代文不肯回答。顾逸戳了戳他:“墙上的那副画,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好奇了,是你画的?”
“嗯。”
“不是在青春期之后只会画透视图了吗?”
“为数不多留下的印象。之前去重庆路过一片废弃的房子,有一扇掉了漆的小窗子正好在我路过时掉了,里面粉色的破窗帘被风吹出来。我在那儿站了很久,把玻璃敲掉带回了这个破窗框,画了张画用窗框装裱。这已经不算是什么有想象力的作品了,无非是把看到的记下来,里面飘出的那股烟算是我唯一的‘想象’——很拙劣。”
顾逸手撑着看墙上的画,摇了摇头:“没有哦,挣扎出来的想象力,很动人。”
人们总是封印不甚如意的经历,痛苦的过往也视而不见,恨不得有个按钮,爆破了相关的所有回忆,久而久之,心里能够共情的部分越来越少。而心早早被掩埋在废墟里的人,徒手搬开厚厚的残垣,双手沾满了血脸上满是脏污,还坚持着伏在地上听微弱的声音,想翻到心装回胸口去。顾逸没关灯,看着那副画发呆,很庆幸自己在闯入这幢房子的那一天,留意到了这幅不算完美的作品。
身边的人颤抖了一秒,忽然睁开了眼睛,呼吸还是乱的。顾逸没见过梁代文这样:“怎么啦?”
“我……”
“抽筋了?”
“我好像梦到了点什么。”梁代文还不敢相信是真的:“没记住,但好像是从哪里跌下来了。”
“感觉突然踩空了?”
“嗯。”梁代文翻了个身:“心理性肌抽跃,对不对。”
“恭喜你,机器人,又正常了一点点。”
杰奎琳告别了阿拉斯加办公室,坐在新公司第一件事就是把黄闻达挑选的办公桌和凳子都换了一套。电竞椅一样的办公椅丑得要命,白色的桌子也不够中意,更别提桌上那一盆富贵竹——Roger 的封建迷信扔不掉,到了新公司休想再给她下马威。其实黄闻达品位并不差,但杰奎琳涨了薪水也有了预算,第一件事就是随心所欲。
她还去黄闻达的办公室拖走了落地灯。从《壹周》离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Roger 挽留了一个月,最终还是没能留住她。从资源就是价值的地方割席,决定做得很难;舆情公关的新工作,她还有很多要学,但她每每想到“新东西”三个字就心里痒痒,对杂志总有种玩腻了的感觉。黄闻达融资的几家资方还投了电商和内容平台,需要公关都逃不了专业团队,而她身上的媒体人脉无人能及——感谢壹周,老交际花黄闻达只能甘拜下风。大致看了看公司里的员工,眼睛都没什么神采,她开始认真地思考,要不要把顾逸招过来。
进到会议室签合同,另一位合伙人说,我听说你们之前是情侣关系,现在一起共事,算夫妻档?
两个人都狠狠地摇头。黄闻达露出了不耐烦:“算了吧,谁要搞破镜重圆那一套,现在就算结婚了,只要工作一个月,我们就能直接去民政局办离婚手续。”
“这么凶?”
“合作伙伴关系,有什么可顾及彼此的。”杰奎琳看了看另一位合伙人:“以后你可能会看到我们揪着头发在会议室打起来,不要见怪。”
三个人在会议室里笑开。回到办公室看到落地灯没了,他忍无可忍:“杰奎琳,我现在不欠你什么了,别拿我东西了?”
“我缺个灯。你找行政再买不就行了?”
不出意外,她听到黄闻达的咒骂。而对方没和她多聊,只看了看表:“是不是快晚高峰了,我有点事。”
“这么急着出去?”
“当然急。”黄闻达从抽屉里拿出个红丝绒盒子,没有正眼看杰奎琳,塞在口袋里拉开了门:“我去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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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能平静地吃醋的男人,就能编出最离谱的花语
杰奎琳突然叫住他:“去求婚?”
“嗯。”黄闻达对着手机照镜子:“有什么要嘱托我的吗?还是要拦着我。”
“开玩笑吧。”杰奎琳面无表情地转身回办公室:“祝你成功。”
她回到办公室,把落地灯开了又关,扯着线发呆很久。
顾逸在公司开过会,又没忍住找其他演员问了签约的事情。做签约演员就可以在剧场做开场,余都乐前几天演了一场,她特意买了第一排,这个男人穿得像个 rapper,自来卷的头发在额头两个小弯钩,洋气又贼好笑。最重要的是,妈妈的那几个段子,都被他抢先讲了,开头当然是:“我朋友的妈妈……”
嫉妒令人丑陋。
对于签约这件事,公司给她的回复是:签约演员太多了,先做好本职工作。顾逸拍着大腿扼腕叹息,就是因为本职工作做得太认真你们才不肯给我机会签约,早知道就摸鱼了!
余都乐在消息里笑她:“叫你不早点来,给壹周鞠躬尽瘁。现在综艺节目结束了,水涨船高啊。”
人果然只能有一件突出的专长,公众号每天都翻倍涨粉,羚羊的开放麦人越来越多,顾逸忙得下班都难,更甭提上台了。而就在被不能签约憋得难受时,公司出了件大事——得了冠军的演员因为吸毒被警方抓捕。一时间公司气氛压抑,对这件事避而不谈,热搜登了好几天,后台多了辱骂的留言,实习生的心情低落,来了半个月就提出离职。在做媒体的人看来,处理负面信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刚刚在大众视线内站稳的新行业,一切尚未形成确切标准,这种动荡的确令人不安。
忙里偷闲地在院子里和同事打篮球,刚运球跑了几个来回,男同事让着她,特意给她传球,结果她抬起头,被砸了个眼冒金星。站在大太阳下脸上滚烫,眼睛里只冒水。身边的同事说,你怎么和许冠睿一样,前几天他来公司玩,上篮的功夫走神摔了,去医院打石膏,手残了,怪可怜的。
顾逸愣了愣:“你们认识许冠睿?”
“当然认识,我们的演出都是他的公司在承办啊,即将开业的脱口秀场馆也是他帮忙介绍搭建的。”
“不是去全国各地休息了吗。”
“工作狂啦,做不了多久闲云野鹤的。也是蛮可怜,自己去医院打石膏,绷带挂在脖子上,最近还要给羚羊找分址,公司想做个收门票的新剧场……”
如果没听错的话,许冠睿收尾了工作漂泊几个月后,又回到了上海,最近正在羚羊泡着。正好她晚上要给演员拍视频,她决定去碰碰运气。
毕竟听到那句“自己去医院打石膏”,曾经作为战友的她,一秒就知道了许冠睿现在没有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