涨红 第59章

作者:多梨 标签: 业界精英 逆袭 轻松 现代言情

  “把你放在心上,虔诚地焚香;剪下一段烛光……”

  泡面特有的油腥味和粗暴简单的调料味又冲又重,晚上冷,房间不透气,闷起来让人窒息,叶洗砚紧皱眉头,看了眼有着不明污渍的猩红色沙发,最终选择站着。

  杨全在车里等。

  叶洗砚认为自己需要和千岱兰好好谈谈。

  关于那个名为“红”的服装店,从她母亲口中套出来的信息——

  他意识到对方似乎并没有去学校读书。

  “嘟————呜————”

  “哐且哐且哐且哐且——”

  火车的鸣笛和声音清楚地透过薄墙,传入头脑中,聒噪得令人厌烦。叶洗砚等着前台小妹打完电话,不到五分钟,就听到啪嗒啪嗒啪嗒声。

  只穿了白色t恤的千岱兰从昏暗的楼梯口露出身影,头发看起来刚洗过,干净又清新,雪白的胳膊雪白的脸,和周围的脏乱格格不入。

  叶洗砚清楚地从她脸上看惊慌。

  包括她眼中面无表情的自己。

  “我们需要谈谈,”叶洗砚平静地说,“去你房间,还是上我车里?”

  千岱兰选择了前者。

  从见到叶洗砚的第一眼后,她就意识到露馅了。

  小心脏一直噗通噗通地跳个不停,千岱兰还有些奇特的难受和羞耻感,不仅仅是谎言被戳穿的羞耻,还有些东西,朦朦胧胧的,她分不清来源。

  什么时候出现的破绽?叶洗砚怎么能找到这里?他去借了警犬吗?一路闻着她的味找来的吗?

  千岱兰不知道。

  她喜欢看别人热闹,不代表喜欢让别人看自己热闹,直到叶洗砚进了她那破旧的小房间,关上门,装好生锈的防盗链后,她才转过身,叫了一声哥哥。

  叶洗砚没看她,正在看这个房间。

  他对这个房间的观察让千岱兰潜藏在内心深处的羞耻愈发严重。

  她要不能呼吸了。

  叶洗砚的视线扫过看墙上的过时海报,银色黑底的传统热水壶,脚下还踩着什么东西,他挪开脚,低头看,发现那是一张从门缝里塞进来的彩色小卡片,上面印着穿半透明制服的女孩和酒红色吊带蕾丝裙的丰腴姑娘,旁边是大剌剌、醒目加粗的红黑文字。

  「激情似火学生妹,温柔似水好人妻」

  下面还印有电话号码和小字,此刻被叶洗砚踩在干净到无一丝灰尘的皮鞋下,他看都不愿多看,似乎多看一眼就会脏了眼睛。

  这旅馆的每一处,都让叶洗砚眼前一黑一黑又一黑。

  除了千岱兰。

  她新换的发色很漂亮,一种温柔的亚麻棕色,像刚刚熬出来的蜜糖,洗过一次后,卷过的大卷消失不见,仍旧是她原本的自然卷发,晴天西湖水波似得卷发。

  臂弯搭着能抵得上这栋楼半年、甚至一年房租的羊绒西装外套,叶洗砚冷静地要千岱兰跟他走。

  他的语调一如既往的平和:“我已经续订了酒店,杨全现在就在楼下,收拾好东西,跟我过去。明天杨全送你去机场——我已经替你订好明天下午回沈阳的机票。”

  站着聊天太严肃了。

  千岱兰想请他坐下,但这个房间太小,小到连容纳一张小桌子小椅子的空间都没有,她只好先坐在床上,然后拍一拍,和在老家招呼人上炕一样,招呼他上,床:“要不,咱先坐着说?”

  “不用了,”叶洗砚紧绷着脸,他注意到千岱兰匆匆丢在枕边的东西,是她洗澡前换下来的小胸衣和小裤,薄薄的粉,他没细看,视线在触到它们时便飞快移走,表情更严肃了,“走。”

  千岱兰说:“我不要。”

  叶洗砚问:“为什么不要?”

  “因为我付了房费,”她说,“现在这间房子完全属于我……至少今晚是这样。”

  “属于你?”叶洗砚很难对这个小旅馆的卫生情况给出评价,他甚至将下一句“包括这里的虫子?”一并吞入腹中。

  这个房间有着潮湿、闷闷的味道,或许在桌子、床的边角就能发现肆意生长的霉菌。

  对于一个洁癖的人来说,在这里休息,仅仅是想一想都是一种折磨。

  他不愿坐下,也不想让千岱兰坐在这里。

  叶洗砚无法想象千岱兰如何在类似的旅馆中睡过的一晚,这里的潮气和霉菌可能会令她生病,也可能会让她皮肤起一层湿疹。

  “那边的酒店我也付过钱,”叶洗砚不欲在这里久留,“今晚也属于你。”

  “哥哥怎么找到这里的?”千岱兰转移话题,她觉察到叶洗砚情绪的异常,那是一种稳定的愠怒,“你跟踪我了吗?”

  “如果我跟踪你,昨天在你离开机场的十五分钟内就该把你抓进车里,”叶洗砚问,“你来深圳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你呀。”

  “说谎,”叶洗砚的酒窝并未如千岱兰的预料出现,他说,“你是为了你的服装店。”

  千岱兰的大脑卡了一下。

  “……你该回学校好好读书,”叶洗砚克制着声音,他说,“也没关系,现在才十月份,还来得及;服装店不该占用你太多时间,你可以雇佣员工,还有你的父母——”

  “我已经雇了人,”千岱兰打断他,“是我们附近大学的学生,但是她还需要学习——”

  “你呢?”叶洗砚难得打断她,“你打算什么时候学习?”

  千岱兰说:“店里没人的时候,我其实都在学……”

  “你发给我的成绩单是真的么?”叶洗砚盯着千岱兰,问,“你和我说,你在学校里上课,测验;实际上,你在哪里做的那些题目?”

  千岱兰哑口无言。

  她不能反驳,也反驳不了什么。

  她其实没想到今天的叶洗砚会这样直接地戳穿她的谎言。

  千岱兰以为对方会像之前那样,看透她的谎言和小把戏,也继续心领神会地陪她继续演下去。

  这次为什么不一样了?

  他不是很喜欢这种扮演么?

  现在的叶洗砚看起来似乎很生气,但千岱兰弄不太清楚他生气的点。

  她尝试去理解,放缓声音:“我不是不想好好读书呀,但从高一读好像有点太慢了,现在老师讲的那些东西,我都自学过了……而且我还通过了会考,下一年就能参加高考。”

  叶洗砚问:“你打算只用一年的时间来准备高考?”

  “嗯呢,”千岱兰点头,“熙京不是也跳级了吗?他不是初中和高中都只读了两年就参加考试?他还和我说,他的高中从来都没有晚自习。”

  “他一直都有私人家教,高中从没有晚自习是因为晚上要接受六个家教老师的专门指导,”叶洗砚说,这个时候提起叶熙京,令他有种恼怒的烦躁,“你呢?岱兰?你打算在开店的业余时间外花一年来冲击高考?”

  千岱兰再一次卡住。

  “别浪费自己的天赋,”叶洗砚深深看她,现在的他成功地压下那种无名火,尽量温和地与她沟通,“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说过的话么?你说你是清华的学生——以你的聪明才智,好好学习,考上清华有极大可能,我相信你的能力。”

  千岱兰沉默了,她没说话,低头看自己的鞋子。

  是从上一个酒店中拿走的一次性拖鞋,干净的白色无纺布,消过毒。

  叶洗砚给她预订好的房间是个酒店套房,在84层,卫生间都要比她的这个小房间大,浴缸侧的落地窗能俯瞰深圳城景。

  除了叶洗砚在北京家的那个卧室,千岱兰再没睡过那么大的床,大到她可以以自己为直径,张开胳膊双腿随意地转着圈儿画圆。

  叶洗砚的生活如此轻松,如此奢侈,如此……与这里格格不入。

  近二十八年都顺风顺水的人生,大约从未尝过贫穷困顿的滋味吧。

  钱对他而言什么都不是。

  只是个数字而已。

  他不可能理解她对钱财的渴望。

  没办法,人总是会对自己拥有的东西熟视无睹。

  千岱兰努力地想,就像她,也不会觉得美貌是很稀缺的东西。

  因为她足够漂亮。

  因为叶洗砚足够有钱。

  她早该意识到这一点,不是吗?

  “跟我走吧,”叶洗砚向她伸出手,“就当这两天什么都没发生,你回去后好好读书,不必担心钱的事情——”

  “为什么不必担心?”千岱兰抬起头,漆黑的眼睛看着他,“我有什么资格不去担心吗?”

  叶洗砚微微一怔。

  千岱兰的声音微微发颤:“你以为我不想好好地回学校读书吗?你以为我不愿意和同龄人一样读三年高中、去考心仪的大学吗?你以为我很喜欢因为学历被瞧不起、被奚落、被辞退吗?你以为我愿意自己的努力被人一笔抹除吗?”

  ——叶洗砚,你没有在15岁时经历过职校的校园霸凌,你没有在16岁时在深圳的电子厂中被3、40岁的猥琐老伯尾随过,你没有在17岁就经历被初恋朋友的羞辱,你没有在18岁就背井离乡、独自去北漂,没有在19岁时学会对所有人笑脸相迎,应付同事间的勾心斗角。

  ——叶洗砚,你没有经历过饥饿,没有连续一周都吃那种又冷又硬的便宜面包和馒头夹咸菜,没有

  经历过吃到吐还强迫自己吃的痛苦;你没有经历过在学校食堂连打菜都舍不得、和朋友拼一份的窘迫。

  ——叶洗砚,你试过冬季只靠一件丝绵都结块的棉服过冬吗?你也会被同学捂着鼻子嘲笑说一件衣服穿一个冬天吗?你感受过唯一一件过冬棉服不小心被划破时的难过、窘迫和焦虑吗?

  你都没有。

  生下来就在北京的叶洗砚,知道她想留在北京需要付出多大的艰辛吗?

  早看惯浮华喧嚣的叶洗砚,知道她为了触碰到那一点点的繁华边角需要多努力地去踮脚吗?

  所以你以为“穷”只是一种状态。

  你不知道“穷”也是一种心理疾病。

  “我必须赚钱,”千岱兰说,她咬牙,看叶洗砚,眼神倔犟,“Now or Never,我不会放弃任何赚钱的机会,也不会让它从我眼前消失;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境地,无论什么东西——我可以舍弃其他所有东西。”

  “岱兰,”叶洗砚沉沉,“你年龄还小——”

  “我不小了叶洗砚!”千岱兰愤怒地站起来,她说,“我的父母现在只有我了,他们都需要我,你还不明白吗?叶洗砚,我的爸爸妈妈身体不好,我现在是家里的赚钱主力军。”

  她能感受到叶洗砚眼中的心疼和怜悯。

  他在同情她。

  但她不想要同情!!!

  现在的千岱兰完全不会因为这些垂怜而感到沾沾自喜,其实她之前很擅长依靠装可怜来博取垂爱、获得利益,可是今天,她断然不想在叶洗砚表露出任何难过。

  她甚至不想让他看到自己那些窘迫又潦倒的生活,听到也不行,它们就像做错的题目一样被遮盖,千岱兰必须死死地捂住它们,才能在叶洗砚保持一种站着、平视他的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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