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倾芜
那双黑漆的桃花眼盯着她,冷漠展露无遗,“以后也别来找我,奶奶那儿,用不着你应付了。”
眼睛周围的皮肤高高肿起,眼睛被挤成一条缝,浅绿色的眼影糊了满脸,大扑棱蛾子被人折断了翅膀,听到这样的话,夏灵烟难以置信,可又不敢反驳,只能咬着牙流泪,嗫嚅地回了句:“好的,盛哥哥。”
见她还没走,许颐清前去劝她,“你这马蜂尾刺还留在皮肤里,不回南浔医院治可能会毁容的。”
“毁容?呜呜呜 不要啊……”夏灵烟一把一把抹眼泪,又疼又痛地往回跑,连忙去叫人送她回去。
“笑死我了,哎。”阙姗捂着嘴,眼睛都笑弯了,看着夏灵烟跑开的背影,觉得心里舒坦多了。
温书也对她轻轻一笑,伸手揉了揉她刚被石子砸过的肩,“还疼不疼?”
阙姗大大咧咧地回:“没事!等一两天就好了。”
心里舒展许多,夏灵烟终于走了,温书也没想到,盛京延对夏灵烟是这样的态度,还以为他会护短。
连带着,现在看他也顺眼了很多。
看着他手上的伤,温书问了句:“你伤还好吗?”
手掌往后缩,扯着肩骨,一阵的疼,额角细密冷汗渗出,他却只是淡淡勾了勾唇:“没事。”
“嗯。”温书转身,淡淡道:“那我走了。”
刚走出几步,就被叫住,盛京延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开口:“我有话想和你说。”
……
葡萄架下,光影被削弱,温书穿着长裙,耳坠是银色的流苏,她抬头安静地看着盛京延,问他:“你想说什么?”
黑衣凌冽,虎口处的纹身刺在冷白皮肤上,下颌线凌厉紧绷,盛京延玩弄着衣兜里的一枚硬币。
长睫垂下,落在眼窝里有一处阴影。
他背脊挺直,唇角的伤,鼻梁的创可贴,眼睛很亮,气质清冷。
“你说啊。”温书催他。
硬币翻到反面,盛京延低低开口,嗓音低哑磁性,“苏橙的事,对不起。”
“我不喜欢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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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命运
◎我的爱很廉价,满了就溢出◎
树叶摇曳, 影子明明暗暗地投映在葡萄架后的墙上,砖缝间是石灰,风一吹,盐一样洒落。
香芋紫色的纱裙轻轻拂过脚腕, 温书手里抓着一片刚摘的葡萄藤叶子, 触感有些凉。
她安静地看着盛京延的那双眼睛, 漆黑狭长, 微微内双, 眼尾稍挑,眸中情绪似暗河汹涌, 她读不懂。
可听他亲口说出抱歉,还再一次翻出苏橙的事来扎她的心。他给的答案与以前不同, 那个气焰嚣张眼神冰冷的盛京延曾对她说, 他喜欢苏橙又怎样?
而现在不喜欢了, 又怎样?
杏眸微颤,眼底不见波澜, 温书轻轻反问:“所以呢?”
指节蜷曲攥成拳,骨节咔嚓声响起,盛京延看着她无波澜的眼睛,心里没来缘由地发慌,他嗓音喑哑, 声线很低,“我不想你难过。”
碎发漆黑,那双锋利的眼睛垂下,随着呼吸牵动, 鼻梁上的创可贴一角翘起, 露出血丝。
听见他的回答, 温书轻轻闭上了眼睛,不想她难过,可曾经他让她难过的事还少了吗。
漆黑的大雨天,他撑着黑伞,决绝离去,不理会她的呼喊,没回头一次。这幅画面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她是个笑话,她什么也算不上。
手指揪紧手中树叶,撕烂叶片,温书没让自己失控,只是问:“那你为什么结婚纪念日前一天半夜冒雨去看她?”
“那么担心她?”
指骨折紧,盛京延垂眸看他,后脖颈线绷得笔直,喉骨微动,青筋凸起,无奈无力,他回答:“因为她受伤了。”
“她说伤得很严重,脚几乎断掉,半夜叫不到救护车……”
“够了。”温书感到深深的失望,“谁信啊,盛京延。”
能在受伤几天后就在茶馆里安然坐着打麻将的人,说她脚快摔断了?
编理由也不再编像一点。
“你从始至终重视她胜过我,或许是你觉得不爱,但已经深爱。”毕竟她没有参与过他生活的时候,他们就认识,还搂腰拍过那么亲密的照片。
她早认清这种关系,所以及时抽离,告诉自己不必回头。
心脏抽痛,盛京延低头看着温书,背脊绷得笔直,像一把弓,蝴蝶骨凸出,黑色运动衣下,肌肉轮廓随着呼吸起伏。
“我很清楚,我没爱过她。”
“曾在漫长的短信联系里的心动的感觉也早已湮灭,她从始至终,非我所爱。”
诉诸心底最深的伤痛,盛京延脸色微微泛白,鼻梁上的鲜血染红创可贴,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听到这两句话,温书只听见心动两个字,她摇摇头,“你心动过,你对她和别人不一样,对她好到过分,谁看了不说是爱?”
“你花千万买她的画,捧她成为知名画家,你会在她喝药嫌苦的时候准备荔枝糖,你答应要和她一起养猫,甚至丢了我的猫,桩桩件件,你能否认吗?”
“盛京延,别骗自己了。”克制理智,清醒而冷漠地说出这句话,温书觉得心死过的心,又死了一次。
心脏钝痛,沿着肺腑撕扯,盛京延脸色发白,眼里光彩黯淡,他用力用手指按压自己左手的伤口,想靠生理上的疼痛缓解。
伤口压烂,结痂的疤痕裂开,血很快浸透纱布,沿着修长手指一滴一滴往下掉。
左手疼到麻木,鲜血淋漓。
盛京延每说一句话,按压的力度就更重一分。
“花花,我养大了,它像你说的一样,很可爱,很听话。”
“苏橙,她有些特别,她帮我走出最黑暗的日子。”
“我感激她,可不是爱。”
“我自认清醒,从不会在别人身上栽倒,可能牵动我心,让我烦躁矛盾挣扎的人,只有你,温书。”
阳光下,一种平静的哀伤泛滥开来。
盛京延看向温书,痛楚折磨,漆黑漂亮的桃花眼里,如月光照耀漆黑海面,波光粼粼,苍白的冷感蔓延,深海爱意汹涌,无法表露。
对上他的目光,温书平静,残忍:“可太晚了,不是吗?”
“结婚至离婚,五年时间,你都在干什么?”
“我以前甚至傻傻想过,你一辈子不爱我,我也可以接受,可前提是你心里不能有别人。”
“我生病,我需要你的时候,你都在陪她,我坚持不下去,我不能再骗自己。”
“盛京延,别执着了,放过彼此,好吗?”
一声一声,如平静的湖面渐渐结冰,隔绝阳光,温暖,空气,刺骨的湖水一点一点蚕食他,盛京延感觉不到左手的温度了。
血液沿着指骨蔓延,留下蜿蜒的血迹,伤口要被揉烂般,失去痛感。
“从前,我不相信无缘无故的爱。”
“此后,除了你我也不会再爱。”闭上眼,盛京延想起自己那段黑暗不见天日的时光。
大四临近毕业时,林弈秋情绪极度不稳定,经常发病要闹自杀。盛京延为了照顾她,搬出学校,租住在附近的一个普通的小区。
电梯房,空闲的公寓只剩高层楼,当时竞赛事宜和毕设堆积,盛京延没那么多时间挑选,就订了那间高层公寓。
十三层楼。
为了照顾林弈秋,盛京延将绝大部分竞赛沟通交流都移到了网上,每天在卧室里和队友电话连线,共同设计物理模型。
林弈秋便在客厅,在书架旁翻阅她年轻时留下的物理笔记。
盛京延以为林弈秋情绪好转,他还特地让同学带来了林弈秋读书时用过的物理教材。
他希望母亲能记起自己年轻时的理想,能记起自己是怎样在她的鼓励下,一步一步走上深耕物理学的道路。
而不是为了盛勋北那个人渣,甘愿放弃科研,放弃理想,在家做家庭主妇,在他身后陪伴支持,最终却亲眼目睹他出轨,还和小三一起要挟她。
重度抑郁,严重的偏头痛,都是盛勋北带给她的。
在校外照顾母亲那段时间,日子过得很平和,林弈秋按时吃药吃饭,情绪难以克制的时候就吃半粒安眠药睡觉。
盛京延经常和自己和母亲一起看书,他总看见她手里捧着书,站在窗前,静静的凝视远方。
那时候盛京延没多想,直到某天买菜回来,他看见林弈秋从那扇窗户上,纵身跃下,只留给他一眼。
那一眼,是林弈秋的红色裙摆飞快扫过玻璃窗户,转瞬消失无影。
盛京延目睹自己的母亲在自己面前跳楼,他没能救她。
林弈秋抱着一本《物理学史》跳楼,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是,“你要把物理学下去。”
而不是像她一样,选择爱情,却被背叛。
竞赛事宜搁置,毕设未完成,盛京延独自一人联系殡仪馆的人来收殓林弈秋的遗体。
他守在楼下的水泥路上整整一天一晚,伸手将林弈秋断掉的四肢,错位的骨骼拼凑回原样,她曾经美丽的面庞现在血肉模糊,漂亮的眼睛里全是血。
守着那副血肉模糊的尸体至半夜。
有野狗吠叫,苍蝇盘旋,盛京延颤抖着手,护住林弈秋的尸体,手指抚过她漆黑的头发,一不小心便连带着扯下来一块肉。
心口剧痛,脸白到没有人色,周围路过的人人都指指点点,那时他强撑着一口气,要保全母亲最后的尊严。
后来,送去火葬场,骨灰只用一个小木盒装好。
将她安葬在北邙公墓,背靠着山,面对江河,天地高远。
葬礼结束,盛京延没撑住,大病一场。
进行到决赛的物理竞赛被迫终止,毕设坏得一塌糊涂。
病好后,当他提出再重读一年大四的决定时,盛勋北毫不留情斥骂他,说他是个废物,永远别想走他妈的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