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眉 第61章

作者:一寸舟 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甜文 现代言情

  唐纳言也陪她走着,一只手抄在了兜里,严肃冰冷。

  反而弄得庄齐十分奇怪,都做好被骂的准备了,结果他一句教训也没有。

  她踩着细软的沙子,拨开吹在脸上的头发,“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和周衾在一起?你不是很不喜欢的吗?”

  唐纳言没说话,被沉默包裹的严严实实。

  庄齐不如他有定性,一连串地发问:“你怎么也不说,我为什么要在车上说那些?为什么要和文莉姐换座位?”

  等了很久,像度过了一个枯槁漫长的夜晚。

  唐纳言才看着她说:“人到了一定的岁数,就没那么喜欢提问了。”

  何况没什么可问的,他都已经猜到了,唐伯平给她施了压,让她变得胆小畏惧。哪怕他未雨绸缪的,反复交代她不要怕。

  但情有可原,唐伯平久居上位,积威于内,她怎么能不害怕?

  庄齐说:“好,我年纪小喜欢问问题,那我来问,上午我的话你听清了?”

  唐纳言点头,“听的很清。”

  海面上是茫然无边的夜,身后不远处有盏路灯,他背对着它,面目模糊在一团灯火里,只剩个骨相绝佳的廓影,怎么都瞧不清明。

  那一刻,庄齐觉得她离他好远,哪怕已经站得这么近。

  她嗯了一声,因为接下来要说的话太让人难过,声音擦上了哭腔,“唐伯伯找我了,他没有明说,但应该是已经知道了什么,他让我撮合你和文莉姐。其实我已经想了很久,你之前骂我都正确,我就是太不知轻重了,才会想和你有什么结果。”

  “不要哭。”唐纳言伸出指腹,揩了揩她脸颊上的泪,“接着往下说。”

  庄齐仰起脸看她,尽了最大的努力瞪圆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你犹豫是对的,不给我回应也是对的,你真应该拒绝我,或者直接把我送出国,我现在就不会这样了。”

  来了,到底还是来了。

  唐纳言在心里哀叹,他还是听见了这段话,他心爱的女孩子回过头责怪他,怪他当时没有坚守住原则,没有一而再地回绝她。

  去年立冬那一天,他和沈宗良在园子里煮茶,他的预言全部变成利刃,再经由妹妹的口说出来,落在了他的心上,刺出几个血淋淋的窟窿。

  眼泪实在积得太多了,模糊了她的视线,庄齐不得不抹了一把。

  她凝视着他,像再也看不到了一样。

  唐纳言也看着她,他们融在彼此的目光里,也许灵魂已吻在一起。

  庄齐抽泣着说:“我们不要在一起了吧,以后......以后你还是我哥哥,我......我......”

  她无法再说下去,也不知道要我出个什么来。

  “好了。”唐纳言柔声打断她,屈起指腹给她抹掉下巴上的泪珠,他说:“别总是哭了,打定了主意的事情,就不要为它哭了,这段时间好好休息,静静心。”

  他这么说,庄齐的眼泪掉得更凶。

  她瘦削的肩膀不停抖着,“你不怪我吗?也不骂我太任性了吗?”

  “我在车上骂过了,你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对吗?”

  “对。”

  唐纳言平和地点头,“是我之前说的,主动权一直都在你手里,你可以这么做。”

  他不怪庄齐,不好怪这么一个懵懂的小孩子。

  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宠坏了她,现在全是自作自受。

  有那么一刻,有那么一刻庄齐又犹豫了,她想扑到她沉稳的哥哥怀里,说我一点也不舍得离开你,刚才的话通通都不作数。

  但她没有,欲望在心里左冲右突,还是忍住了。

  在这之前,她已经因为无处安放的感情犯了大错,害得哥哥拼了命地在长辈们当中周旋。他一直是子弟中的典范,言行举动都合乎礼节,在他的阶层里游刃有余,原本不用这么辛苦的。

  庄齐不敢想象,如果他们非得在一起的话,除了舍弃功名外,唐纳言还要为此付出多少。

  她人微言轻,只是这个圈子里再边缘不过的小角色,什么也做不了。也不会有人来关心她的态度和想法,只会固执己见地把她定义成祸水,还是唐家人亲自引进门的。

  庄齐点了一下头,想扯出一个笑容,但没成功。

  她说:“那我先回去了,再见。”

  唐纳言微笑看着她,“前面就是了,慢一点走。”

  庄齐嗯了声,一步一步地消失在亮光中。

  她走后,唐纳言一动也没动过,双腿像陷在了沙子里。

  云层里透出一点月亮的微光,朦胧地照在他身上。

  等他也回到房子里,唐伯平已经在庭院内等着他,一副兴致问罪的样子。

  唐纳言说:“是我先去找了张老爷子,我猜爸爸是想知道这个。”

  唐伯平往椅子上一靠,双手交握在一起,“长进了,精明又有城府,工于心计,步步都走在你爸前面,用一个肖钢蒙蔽了我那么久,如今竟然还能劝服张先定了,真是青出于蓝,青出于蓝哪。”

  “但有什么用呢?”唐纳言苦笑了下,他端起杯茶,“还是被您查出来了,小齐被您这么一吓,就再也不肯理我了。就在刚才,她哭着和我说了再见。”

第38章 正好选上

  时间不早了,夜色像墨汁一样浓稠地泼下来,四处漆黑一片。

  父子俩坐在院子里,茶桌上亮着一盏样式古朴的提灯,不知哪个先辈用过的。

  唐伯平抽了阵烟,指着他骂道:“你小子瞒得好,我总是不敢相信,对你自己养了十来年的妹妹,你也下得去这个手。亏你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肚子里装的道理都被狗吃了,一到晚上就要往西山钻哪你,整夜整夜地同你妹妹胡闹,就这么把持不住!”

  来回话的人说,卧室的灯常常一晚都不灭,有时唐纳言等不及,一进门就把人压在窗台边,窗子也来不及关上,只看见白帘后的女孩子被顶得一晃一晃,黏腻的叫声从二楼飘出来。

  唐纳言半夜穿着睡衣下楼,被他扔掉的床单,也是整张都湿得不能看了。

  听到这里,唐伯平摆了一下手,让底下人不要再说,他一张老脸都发烫了。

  他始终不能接受,自己一向克己守礼的儿子,有一天变得如此放浪形骸。

  修身养性这些年,突然被自己的父亲大骂急色,还真有点恍惚。唐纳言身体往后靠,散漫地笑了下,“爸爸不知道我有多喜欢她,换你来当一天我就明白了,谁也忍不了哇。”

  三十年的疲惫和厌倦都涌了上来,他伪饰得好累。

  他已经不想再演了,在外人面前也就罢了,这是自己的父亲,也不能说两句实话吗?

  过去那些谦虚的、恭谨的、客套的、温和的、理智的、克制的面目被他全部撕掉,一副截然不同的神情在唐纳言清俊的面容里浮了出来。

  唐伯平狠瞪了他一眼,“坐直了,把你这副混不吝的模样收起来,这不是我儿子。”

  “您有没有想过,可能这个才是您儿子,以前都是装出来的。”唐纳言没有动,坦荡地对上他的眼神,他说:“有时候我也会想,一辈子就拿来读书、做文章,竭尽全力地向上爬,当最出色的那一个,那么,什么时候轮到为自己活呢?好像什么时候也轮不到。”

  唐伯平说:“没人不让你为自己活,少把你色令智昏的行径上升到这个高度!和自己的妹妹搅在一起,连我也替你没脸,知道的时候我都不敢声张,今天漏出去一个字,明天就要被整个大院的人笑话。”

  唐纳言手搭在茶桌上,生死看开的语气,“没事,大伙儿要笑也是笑我,她又不是爸爸带大的,耽误不了您贤达的名声。”

  “你是我的亲儿子,唐家将来还要交到你手上,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我能放得下心吗?”唐伯平说完,猛拍了两下桌子。

  唐纳言笑了下,起身要走,“就别交给我了,也不是什么皇位,还传来传去的。各人过好各人的日子吧,反正我们一家三口就没团聚过几天,这个家门我以后少进几回,您多保重。”

  唐伯平吼了一句,“你给我站住!就为了一个姑娘,你连家都不要了是吗?谁教你这么忤逆父母的?养你到这么大,我们容易吗?”

  唐纳言极其迷惑的口吻,“还不容易啊,我有耽误过您一天吗?小时候把我丢给保育员,关我在书房里读书看报,长大了还必须听吩咐结婚,发表个不同意见就叫忤逆。当父母可真是舒服啊,可以信口开河,胡说八道的。”

  这栋房子上了年头,尽管几次大修过,基本还是保留了原貌,院子虽有人精心打理,但因为靠海的缘故,空气潮湿,树木都格外茂盛繁密,有种草木疯长,几乎压倒人气的阴森。

  他说的都是实话,这些年唐伯平只顾着自己,实在没有多少精力分给他。现在儿子大了,又急不可待地拿他当棋子,催促着他躬身入局。

  唐伯平跌坐回椅子上,“张文莉的事不用说了,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唐纳言站在绿荫里,背影挺拔,嘴里咬了一支烟,口气也疏狂了些,“现在就剩下我自己,只好把心思放在工作上,管她什么张家还是李家的,没个好岳丈就出不了头了?资质差到这个地步,也就不必爷爷费心了,您说呢?”

  这样的对峙里,唐伯平还是忍不住笑了声,是被他儿子气的。再怎么闹意见,心里还是欢喜、满意他这个接班人的。

  他摆手说:“你倒是不差,差能把你老子弄得团团转吗?何况爷爷和爸爸都在。行了,分手了就别再来往,你的婚事也先不提了。”

  话已至此,唐伯平也不敢再强求什么,再说下去真要父子反目了。

  不好弄到这一步,他的独子年富力强,又深受各方器重,认真较量下来,吃亏的还是他自己。

  真是闹得不好看相了,个中缘由再一被拆开,被有心人诟病成结党营私未遂,那这罪过可就大发了。

  他也年轻过,放不下一两个女孩子,为此失了常态,是男人就会有这一遭。

  只不过是犯了一次错,儿子从小就没出过错,人不会永远不失误的,他也有犯错误的权利。

  唐伯平静坐在廊下,他攥紧了扶手,可光是这样不够,还得把祸头子送走,两个人长久地见不上面,距离远了,一年一年的也就淡了。

  夜色深重,浓密的草丛里扑过几段萤光,虫鸣四起。

  唐纳言绕到院子另一头,仰着头看庄齐那一间的窗户,拉紧的白纱帘后,一道清瘦的影子在走来走去,像在收拾什么东西。

  他抽着烟,目光眷眷地瞧了一阵子,直到庄齐关了灯。

  还好她关了灯,不然窗帘一拉开,她从窗口探出头来,唐纳言还真不知道怎么办,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想要庄齐看到他可怜,像一只夜游鬼似的四处飘荡,又不愿她觉得他可怜。

  自尊和本我在他的心里快掐起来了。

  他抽完这根烟,吐出最后一口烟雾。

  一股难言的郁结,经由胸口的一声叹息,越出了喉头。

  唐纳言唉完这一句,无可奈何地踏灭了烟,回了自己那儿休息。

  漆黑的房间里,庄齐在窗帘后面躲了很久,她知道哥哥在楼下。

  她早就看见了,想叫他早点回去休息,才赶紧关了灯。

  等他一走,庄齐又重新摁亮台灯。

  眼珠子盲目地转一圈,猝不及防和落地镜里的自己照上面,苍白单薄得像一张纸。

  仿佛随便来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

  隔天她也不敢起太晚,早早地坐在了餐厅里,安静地喝粥。

  唐伯平他们下来时,她恭敬地站起来问好:“伯伯,伯母,你们起来了。”

  他拉开椅子说:“坐吧,在这里睡得还好吧?”

  唐伯平演得再自然不过,好像什么都不知情,对面仍是他乖巧的女儿,要嘘寒问暖的对象。

  但庄齐没这份过硬的素质,藏在桌子底下的手一直抖。她说:“挺好的,夜晚听着海浪,睡得挺舒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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