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寸舟
“不麻烦。”
庄齐坐在车上,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说,眼睫压得低低的。
孙立行从后视镜里看她,好像比来时心情更复杂了,这复杂里还多了几分绝望。
她把头抵在车窗上,看着黄昏街道旁的公园,长椅上的油漆已经剥落,太阳在空中销声匿迹了,狂风吹得树叶刺耳地响着,路上每个人都走得很快,像后面有东西在追他们。
庄齐有些生气地想,下午还是温馨明媚的天气,怎么一下子就要下暴雨了?
孙立行送她回了西山,庄齐下车时神思恍惚,连道谢也忘了。
等她推开院门,才想起不曾和他说谢谢,好像很没礼貌。
但回头一看,孙秘书早已经把车开走了。
有雨点打在她的脸上,庄齐仰起头来,看见灰霾的天空搁置在门口那两棵柏树间,被切割成一道孤耸的岩峰的形状,像是没有人能攀上去的样子。
淋在头上的雨越来越多,但庄齐仍慢慢地往回走,她的步子太沉了,磕到了凹凸的青石板,猛地往前一栽,摔在这条翠绿的小径上。
手心里火辣辣地疼,她撑着地面,想要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试了两遍没成功,庄齐痛苦地躺在雨地里,放声大哭。
第49章 今天可以
短狭急促的阵雨过后,天气湿润闷热,院里一片澄澄的浓绿,在路灯照射下,有种过分的透亮水丽。
庄齐洗完澡,换了条清爽的睡裙,推开窗子看了一阵,又关拢了。
刚才在雨地里哭太久,现在喉咙干得冒烟,像拢着一团明火,喝了多少水也浇不灭。
不知道唐纳言去忙什么了,到现在还抽不开身回来,是不是在为了这件事想办法?又和去年一样,因为一桩推脱不掉的婚事,在长辈中间赔尽笑脸、说尽好话,就为了让两家和睦如初。
他始终是个文人,还是个酸腐气很重的文人,被束手缚脚了这么多年,忠孝仁义牢牢地刻在骨子里,哪怕不想娶张文莉,也不愿意因为他个人的事,影响到多年笼络下的关系。
唐纳言内心的想法,是希望在一个比较平和的气氛下,妥善体面地解决问题。他做到了,但张老爷子豁达,不代表张家人人都豁达,总有心生怨恨的。
不用说,等他晚上回到她身边,一定会装作无事发生,照常地哄她入睡。
但她再也不能够装糊涂,就这么粉饰太平下去了。
也许哥哥这次能平安迈过去,一条个人色彩浓厚的意见,还中伤不了他的人品根基。
就算唐伯平解决不了,还有唐承制。
那么再往后呢,等到他站在更高的位置上,和一群背景更深、心术更狠、能力更强的人较量,她这妹妹是不是首当其冲,就成了别人诟病他的话把?每到选贤任能的时候,就要被拉出来公开评判他一次?大谈特谈他作风不正。
从来都是这样,离得山顶越近,路就会越窄的。
没有相当的历练和后台,在山腰就会被踢下来,留下来竞争的全是她哥哥,或是沈叔叔这一类的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庄齐是不怕这些的,就算被议论、被诋毁、被嘲笑,那也没什么了不起,嘴长在别人的身上,想管也管不了,这世上最难堵住的,便是悠悠之口。
但唐纳言不行,他就连个人生活也要被打分,有一套严谨完善的考察体系,是不能有这样的风言风语的。
算了,庄齐在心里劝自己,就放手吧。
她只不过是又被这个世界丢弃了一次而已。
都已经习惯了,在每一次她沉溺于幸福不可自拔,并为此患得患失时,其实世界才刚准备要展现它的无情。
站在这个时间节点往回望去,很难让人不觉得,她与唐纳言缠绵悱恻的这两年,是多舛的命数向她投来的哀怜一瞥,是命运对她的最后一点怜悯。
不然的话,唐纳言那么容易就爱她了?
如果生活也有剧本,相信它的旁白一定是,小姑娘,你的人生再往下面走,可就没这么好的事了哦。
庄齐没有吃晚饭的心情,在微信上和静宜约好明天十点见,就把手机丢在了一边。
她踢了鞋子,躺到床上,用薄被裹着自己,只露出一颗小脑袋,把脸埋进唐纳言的枕头里,深深地嗅了一下。
庄齐闭紧了眼,眼眶里又被水汽晕热,顺着眼尾流出来。
她怕打湿他的枕头,赶紧伸手擦了,脸缩回了被子里,双腿并拢后团在一起,蜷成婴儿在母体里的姿势,肩膀压抑不住地,细微地抖起来,
庄齐哭了很久,后来慢慢地缺氧,晕得睡了过去。
唐纳言是半夜回来的,房子里四处都亮着灯,只有卧室里黑漆漆的。
他猜想庄齐已经睡下了,没敢进去,在客卧的浴室里洗了澡,换了一身睡衣,再放轻了脚步回主卧。
小姑娘睡熟了,他从后面抱住她的时候,她动也没动。
唐纳言把脸低下去,埋在她的发丝里闻了一阵,吻了下她的脸颊。
庄齐睡得浅,唔了一声以后,转过身来,紧紧地抱住了他。她在他胸口蹭了一下,“你回来了?”
“嗯,回来得有点晚。”唐纳言的手在她后背上拍着,轻声道歉,“亲一下就把你吵醒了,对不起。”
庄齐在他怀里摇头,“没有,我本来就在等你。”
“你等我干什么?”
庄齐有些着了凉,说话带着鼻音,“等你来抱我睡觉啊。”
唐纳言失笑,“现在抱了,抱得好紧,快睡吧。”
她说:“嗯,明天静宜还约了我去大成寺。”
唐纳言没有反对,他说:“我让司机送你,去山上就不要自己开车了,好吗?”
“不用。”庄齐告诉他,“叶家有司机,静宜会来接我的。”
唐纳言温热的掌心贴在她的睡裙上,没作声。
过了会儿,庄齐又仰起头问:“你今天处理完事情了吗?有没有很麻烦?”
“不会很麻烦。”唐纳言明显不想多谈这些,捏了她一下说:“你什么时候对我的工作那么上心?不要浑想了。”
庄齐点头,轻声呢喃了两句,“不麻烦就好,不麻烦就好。”
她说完,攀着他的胳膊往上挪了挪,有些急切地去吻他的唇。
唐纳言闭了闭眼,她的嘴唇和舌头都很湿,像蘸饱了水的棉花,被他轻轻地吃上一口,就有清甜的津液不停地落下来。
他受不住地喘了一声,被她吻得乱了心跳,“你就非要让我当个混账,白天做了晚上还要做,是不是?”
庄齐没说话,只是把腿架在他身上,用已经湿到软烂的花瓣蹭他,越蹭越泥泞一片,嘴唇一刻不歇地跟他接吻,一寸缝隙也不留地贴上他。
太近了,离得他太近了,甜软的香气弥漫在他体腔内,让唐纳言忍不住大力地揉她、含她,把她整个人都吞进肚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庄齐已经把他拿了出来,难耐地磨了上去,她的呼吸因此变得急促,全部的体温都压上来,睡裙成了一块湿透的薄纱,成了一件透明的摆设,几乎是毫无阻碍地在进犯他。唐纳言舒服得头皮发麻,他喘着气制止,“别再闹了,家里已经没有了,乖乖睡觉,好吗?”
“没关系,今天可以的。”庄齐含弄着他耳后的小痣,声音娇得不得了,“你不会不敢吧?”
唐纳言被她激得笑了下,再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真刀真枪地让她知道了,他真的非常敢。庄齐拼命地要团起来,身体本能地反应要推挤出去,却又像是不舍得他,仿佛一吹四散的白蒲公英,她也要在这张床上散架。
呜呜咽咽的声响持续到下半夜。
庄齐雪白的小腿抖动着,在接连不断的倾泻里,一阵恐怖的筷感淹没了她,她抱着唐纳言哆哆嗦嗦地,绵绵不绝地哭叫着。
唐纳言丝毫不肯怜惜的样子,只是拨开她湿掉的头发,温柔地吻着她的脸颊,“好可怜,我是不是让你别闹了?你看看你。”
“……好难受......唐纳言......我要被撑坏了......好胀。”庄齐软软地央求他。
唐纳言抱着她,意乱情迷地吻上去,“刚才也一个劲说吃不下,那是谁把我勾引到地毯上,你就不记得了?”
庄齐扭了一下,“这一次是真的,真的吞不下了。”
“再忍一忍,马上就要到了。”
唐纳言低沉地诱哄着她,声音因为情动而嘶哑,他抵着涓涓吐水的泉眼,嘴唇贴在她耳边,几秒后,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声响。
平息了一阵子后,他把庄齐抱得更紧了,手臂不停地发力。
庄齐闭着眼睛,难受地挣了一下,“好疼。”
唐纳言像没听见,不住地吻着她的唇,“我爱你,我永远都爱你。”
这下就连她也挣不动了,软绵绵地倒在他身上。
唐纳言是个很内敛的人,他鲜少有这么直白的表达,对他来说太难讲出口,只有这么激烈的碰撞过后,才会有这种无意识的自我放纵。
庄齐拼命匀出最后一点意识,她盘算着,她要把这句话记得久一些,要把今晚记得久一些,包括吹过枝头的温柔晚风,隐约遮蔽着月光的云影,树梢上小小雀鸟清脆的夜啼。
她要把这些片段埋在心里,等去了美国,在下次很想唐纳言的时候,就在夜晚挖出来,把这些瞬间重新点亮,看它们烧成星光的颜色,悄悄为自己放一场烟花。
隔天早上,庄齐是被闹钟吵醒的。
她穿了条纯白的裙子下楼,唐纳言坐在客厅里看早间新闻,听见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他回过头:“怎么就起来了?”
庄齐若无其事地过去,像往常一样黏在他身上,“静宜马上就要来了,还不起来啊?”
“把早餐吃了,鲜奶喝掉。”唐纳言把玻璃杯递给她。
庄齐接过来,吃光了三明治后,仰头咕咚喝完了奶。
唐纳言欣慰又意外地说:“今天长大了,也不用哥哥哄你喝它了。”
“嗯。”庄齐很乖地点头,“我以后都会记得自己喝,不用你哄。”
唐纳言笑,伸出拇指指腹,给她擦掉一点奶渍,“那我就省不少事了。”
门外响了两声喇叭,庄齐从他肩膀上起来,“我走了,晚上见。”
“好,路上小心一点。”
庄齐上车时,静宜一眼就看到了她颈侧的红痕。
她笑了声:“看来你哥没什么事嘛,还这么好的兴致。”
庄齐顺着她看的方向,低头摸了一下,“他说不是什么麻烦事,可能不要紧吧。”
静宜说:“就跟你说了,你哥做人做事那么谨慎低调,能有什么事啊?你呀,瞎操心。”
在其他所有事情上,唐纳言的确谨慎低调,唯一只有在她的事上,不谨慎也不低调,三番五次顶撞父母,和张家结仇。
庄齐眨了一下眼,“哎呀,我比较敏感一点嘛,哪有你胆子大。”
山中清幽宁静,洪亮的敲钟声从高塔上传来,一股终年不散的烟火气,把四面的墙壁熏得油润润的。
庄齐走在山路上,像走在一个烟雾缭绕的梦里,和走在哥哥身边感觉很类似,只不过这个梦就要醒了。
寺中游人如织,有小和尚领着她们去后殿,因为静宜的妈妈提前打了招呼,好叫她们俩和其他人分隔开,安心地参拜。
她们在观音殿里停留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