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学校的荣誉墙看到你了。”耳朵上有药,她歪了歪头,避免蹭到散下来的头发。

  谢凛的神色僵硬了片刻:“什么荣誉墙?”

  “物竞第一名。”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谢凛轻嗤。

  “反正很厉害,现在的谢凛也很厉害。”

  如果是别人说这样的话,十有八九是嘲讽,但她不一样。

  谢凛的怀里还抱着那把贝斯,侧头看着她:“别总把我当好人看,你凛哥一拳能打三个。”

  孟盈敷衍地点点头。

  反正谢凛是个好人。

  谢凛恶劣地捏了捏她的耳垂,药膏沾到他手指上。

  “你打算在海宁待多久?”

  “可能到高考报志愿吧,”孟盈抿抿唇,“过几天是我爸忌日。”

  谢凛难得地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问:“叔叔的事,你还要查下去吗?”

  “要,”她只和谢凛说过这件事,“你说要帮我的,我们拉过钩。”

  “嗯。”谢凛撑着手臂,从球台跳下来,“不帮你,到时候你被人骗了怎么办,笨蛋。”

  阿c喊他去练组合,用阿c的话说,未来的大明星在他们俱乐部演出过,以后打九九九折都得满客。

  谢凛抱着贝斯过去。

  光影交界,孟盈看到上面那只蝴蝶的涂鸦。

  黑色,断翅,濒死。

  谢凛给它画了一对很亮的眼。

  这天俱乐部难得人多,据说是有人抓拍了谢凛的侧脸发到了社交账号上。

  店里忙得不行,Judy拢着头发,风风火火,难得没泡弟弟,空余时间都在做招新店员的计划。

  孟盈端着杯长岛冰茶往二号桌走,路过一对三十多岁的男女。

  女人在打电话:“这个是护工阿姨的电话,妈妈这边还忙…”

  话还没说完,手机被对面的男人抢过来:“哭什么,一天天的烦心,你爸都躺在床上了,就该赶紧拔管,早死早省心,省得浪费卡上那点儿钱。”

  女人着急地抢电话,被一把挥开,碰碎桌上一只酒杯,尖叫一声。

  男人还在骂骂咧咧,一杯酒从他头顶浇下来。

  孟盈抬起眼睫,冷漠地把空酒杯扔在地上。

  周围有一刹消声。

  ———

  这天晚上,俱乐部里一片混乱。

  Judy带头动了手,她的性子辣,护起短来就更辣了。

  一直到警车来,混乱才勉强结束。

  那个男人的脸上五彩斑斓,女人打电话安抚完女儿,神色愣怔地站在原地。

  一直到坐在问讯室,孟盈的手指还在发抖。

  女警给她接了温水,以为她是害怕,安抚:“没关系的,你家里人的电话是多少,打给他们来接你。”

  她摇摇头:“家人不在。”

  “我看你家是在海宁,还有什么亲戚吗?”

  她愣了一会儿,再一次摇头。

  是有的,但孟宗海出事后,叔伯埋怨章行芝狠心,彻底断了亲。

  实际原因当然不是因为章行芝狠心,只是那场事故导致欠债,谁都怕沾染上两个孤儿寡母。

  女警摸了摸她的头:“那要给爸爸妈妈打个电话吗?”

  压抑的情绪在这时彻底崩塌,她的头埋在手臂间:“没关系,不用了。”

  了解完情况,有个警察敲门进来,有人在外面等她。

  手指上的伤口贴着小熊创可贴,问讯室外的灯光刺眼混乱,混合着劣质烟草和酒精的味道。

  快走到长廊尽头的时候,眼前的光线被挡住一点儿。

  她抬眼。

  哦,等她的人是周司屹。

  挺高挺帅,身上的T换过,单手插着兜,在文件上签字,黑色的签字笔夹在他两根手指间,懒懒转过半圈。

  负责接待的是个实习生,对完信息,递过来她的书包:“回家要好好教育你妹妹,她这个年纪,还是应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她成绩挺好的。”

  “那也不能参与这种事,影响很恶劣。”

  周司屹侧头,她在机械性地望着门口走,他不叫人,懒懒地盯着那个方向看,两人擦肩,不到一厘米的距离,肩身挨了下。

  “是挺恶劣,”周司屹轻描淡写地说,“小熊都不要了。”

  孟盈浑浑噩噩走出门,周司屹站在她身后。

  夏夜闷潮,他的领口被风吹动,咬着根烟,没点,朝她这儿眯一眼。

  他一手转着只开了盖的火机,闷燥的空气被搅动出细小气流,孟盈抱着膝,长发被风吹动,在他手指勾挠一瞬,又松松落下。

  她终于因为这一细小拉扯感回头,两人的视线隔着漆黑夜色相碰。

  火机停住,咔哒一声,蹿起簇火舌。

  心尖的气松了一刹,她垂下眼睫:“第三个赌…”

  “要什么味的?”周司屹侧过头,问。

  他的左肩挂着她的书包,肚子被捏扁的棉花小熊一下下晃着,远处路过的一个女生朝这角看了一眼,又扭回头。

  而他的语气懒散平淡,没有指代对象,问完把火机扔进兜里,脚步不动,视线扔落在她身上,等一个答案。

  心口砰砰地跳,她的手指蜷了蜷:“草莓。”

  “知道了。”

  火舌舔上烟尾,沁凉的薄荷味刺激着嗅觉器官。

  他的一只手扔插在兜里,面不改色地说。

  心口的跳动因此更加剧烈,她注视着周司屹走进警局旁边的便利店。

  两分钟后,店员一样样地扫码。

  果啤,烟,创可贴,还有一盒避孕套。

  除了创可贴不是草莓的,剩下的都是粉色的。

  周司屹靠在柜台边,抬额朝柜台后的一盒糖一指。

  侧脸冷冽,但有无形的痞气,帅得很。

  大脑在这会儿才开始迟缓运转,心里涌出奇怪的感觉,纠结,一点点的爽,还有疑惑。

  周司屹的东西拿得太熟练。

  尤其是那排套,他甚至都没有怎么挑。

  是因为他是一个纯洁的好人,也感到不好意思吗?

  应该是这样的,孟盈的耳根刷地红了。

  夜风动,墙壁上的紫藤花晃动。

  她看到店员停顿一下的动作,听到嘀一声扫码声,然后周司屹提着袋子出来。

  她也终于看清了那盒套的尺寸。

  路灯的光镀在周司屹的肩身,他朝着她走,心跳在某个瞬间接近鼓噪,让人产生这段关系不是混乱又腐坏的错觉。

  车上开了冷气,车窗上倒映着破败街景。

  手腕被周司屹抓着,疼得不明显了,但她不怎么会给自己处理伤口,那道口子都没粘住。

  周司屹按着创可贴的一截,动作利落地揭下来。

  她吸了口气,周司屹侧头看她一眼:“你家不是做创可贴批发?”

  “这个不是草莓味的。”

  她看着他拆创可贴的动作,他的手指很长,那道咬痕还在,耳根红了一下。

  “很快会是。”

  周司屹头也不侧。

  创可贴的一角粘上皮肉,迅速贴合,轻微的拉扯感,直到密不透风地贴合。

  周司屹抽了根笔出来,笔盖啪一声弹开。

  手腕仍被握着,握得很紧,笔尖划过创可贴的表面,她痒得颤栗了一下。

  笔尖不停,在创可贴的表面画出一个草莓轮廓。

  她抱着膝,肩上披着周司屹的外套,手背的创可贴画着一个草莓。

  车窗的街景迅速后退,车窗沉沉的覆了层湿沉的水汽。

  周司屹的手机进了几条消息,铃声一直在震。

  有陆霄洄的,还有几个没有备注的B市号码。

  孟盈问:“要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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