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亦聆
冰袋里的冰在这会已经化了不少水,冰袋外面也冒满了水珠,他跟不怕冷似得,骨节分明的五指拢着冰袋,提腕轻覆到她高高肿起的脚踝。
他今天难得没戴那些乱七八糟的配饰,穿的是黑色的衬衫,此刻衬衫袖口被微微上挽,露出肌理分明的有力小臂。
因为五指收拢的动作,她可以清晰地看见他冷白肌肤上的青色脉络,而这黑白相衬的调性,竟让她几乎错觉梁京云浑身散发着一丝说不上来的禁欲熟感。
夏云端眨了下眼,视线不住地被他那节小臂和修长的手指吸引。
他的大掌轻易地包住她整只白净的足踝,冰袋冒着寒气,他的掌心在冰袋温度的衬托下都显得温热。
男人浅垂首,黑眸微耷,还是那副冷脸的表情。
她缓慢眨眼,歪了下脑袋。
在此刻毫无预兆地冒出一个疑惑。
普通朋友,会在异性脚崴伤时,做出如此亲密的举措吗?
如果说抱她只是出于她无法行动,那此刻必须亲自上手的理由又是什么?
她视线缓缓往上偏移。
男人宽阔的臂膀撑起了衬衫笔挺的线条,顺着紧实的腰腹往下,腰线干净利落地陷进垂坠的西裤。
夏云端脑海一闪而过半刻钟前他的反应,及时止住往下的目光。
一旦种下了猜疑的种子,先前一切不愿细思的细节便都冒出了芽,夏云端盯着他手腕上的紫檀出神,这些天来相处的一幕幕都如胶卷般晃过眼前。
有什么已经打消许久的念头忽闪而过。
“……”
她不是没试探过。
从发现两人是邻居那天,梁京云提醒她远离魏辽时,她就心生怀疑追问过。
后来在商场的卫生间,她第二次明示追问,甚至包括重逢以来这么久的相处,他传达给她的讯息无一不是“你别多想”、“没这个意思”。
她还没有自恋到在被对方这么多次强调对自己没兴趣时还固执地觉得对方对自己仍有想法。
又不是男人,只信奉反话。
可现在。
梁京云的行为,已经超出她认知的普通朋友的范围了。
理智告诉她她应该问清楚,可大脑一时又凌乱非常,脑海不住地闪过从前和现在,甚至连两人分手时的难堪情景都涌上心头。
其实那段时间她状态挺差的。
发现父母离婚的那个暑假,正是大家找实习的时候,同学们都很卷,早的甚至大二就开始布局自己的简历,她也琢磨着该跟家人聊一聊。
梁京云志愿填在沂大,完全是因为父亲的事业恰好在那几年发展到了沂宁,于是在他大学考进沂大后,一家人便在沂宁定下居来。
暑假她还挺不舍跟梁京云分开,在沂宁多待了一个月,跟他过了七夕才回荔州。
她想着给父母一个惊喜,也没提前告诉他们要回家,不想就是这个决定,让她在回家的那天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有时候她会想,要是她提前告诉了苏女士和夏先生的话,是不是她就不会知道了。
骗骗她也好。
明明这么多年都装下来了。
多可笑啊,几乎可以称作是模范夫妇的她的父母,竟然早早在她高考后就离了婚,整整瞒了她两年。
大学里身边仍然是相熟的朋友,加之有梁京云在,除了大一刚开学那两个月有点恋家,跟父母联系得多外,往后就没再那么频繁。
她也有纳闷过大学间苏女士t回得越来越迟的消息,有时候在她分享点什么后会好几天没回复,问起来就是最近有些忙忘了。
夏先生那倒是一如既往地话少,大多只有每个月雷打不动按时打来的生活费,时不时还会在一些莫名其妙的日子突然给她转不小金额的账。
后来她才知道,苏女士回不了消息是因为怀了孕。夏先生每给她转一次账,都是给女朋友的女儿买了礼物,他给那个女孩买的每一份礼物,都会折算成现金再给她转一次。
她知道她应该庆幸的。
母亲就算再婚怀了孕都还记挂着她事事有回音,父亲每次给准继女花钱时都会想到该有她一份,夫妻两个更是在每一个她会回来的节假日都跑回荔州配合她演戏。
他们知道她的性子无法轻易接受这个事实,所以才迟迟没有告诉她。
他们也在尽他们所能弥补她。
是她太玻璃心,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那日当晚她就拉着行李回到了沂宁。
父母离婚的事对她而言是毁灭性的打击,更让她第一次对“爱情”有了不解和质疑。
在这之前,如果有人问她什么是爱情,她一定会回答,像苏女士和夏先生这样的。
可就连像他们这样在她眼里堪称标准的爱情都会破裂。
她在那一刻明白了网上那句“原来爱本瞬息万变,永远只是助兴词”。
爱情真的是永恒的吗?
至死不渝的爱情真的存在吗?
真的会有人能爱她一辈子吗?
她知道自己性格不算好。
甚至可以说差。
骄纵、蛮横、高傲。
对亲密的人总是恃宠而骄贪得无厌。
她的父母几乎是两个没有棱角的圆,极少产生争执,可她却恰好相反,浑身是棱角——
没有棱角的圆,哪怕偶尔产生摩擦和碰撞也不会有人受伤,可如果连两个圆都无法共处的话,还指望有人能与满身棱角的她相处一辈子吗?
没有人能永远包容她的。
跟她在一起的人,一定会被她身上的刺扎伤。一年五年能忍,可十年,二十年呢?
她身上有棱角,对方身上就没有吗?
温婉的母亲和儒雅的父亲都没有的“一辈子”,她又凭什么有这个自信有?
她在回沂宁的路上在一句句自我质问,不知道可以跟谁说这些。唯一亲密的好友方绒一放假就回了家,徐知清倒是还在学校搞什么竞赛,可她跟徐知清也不是可以单独见面的关系。
到最后竟然只能借酒消愁。
抵达沂宁时已经是深夜,她把行李丢下就去了酒吧。
震耳嘈杂的音乐,昏暗错落的光线,各色摇曳的酒精,勉强麻痹着她的大脑。
亮个不停的屏幕被她关了机,她独自一人喝得眼前都出现了重影,有人上来搭讪,她勾着人下巴,仔细看了又看,无意识地和脑海里冒出的那张脸比对起来。
对方的脸凑得越来越近,盯着她的红唇,眼底闪过一丝势在必得。
她眼神迷离地伸手缓缓摸上男人的脸。
在抚过对方的眉眼和鼻梁时。
她手指忽地一顿。
猛然发觉他并不是那个人,烦躁的感觉油然升腾,她手指微紧,正要收手将人别开。
有人伸手过她眼前,一把扯过对方衣领就是一拳。
酒瓶与玻璃杯碰撞落地的碎裂声响起,那人被这一拳打的跌倒在茶几痛呼,周遭的人纷纷后退乱成一团。
而来人沉着脸站到了她的面前。
第34章 嘴硬也没那么死皮赖脸
34
他们吵架了。
印象里梁京云已经许久没有如此动怒,上一次似乎还是高二,她得知季采语被人喊走,她独自一人问遍了同学去找那人对峙。
放学后没见着她人,梁京云从同学们叽叽喳喳胡乱不清的描述下猜到了她打算做什么,就是这样沉着脸四处打探找到了他们。
那也是梁京云第一次打架。
挂彩了,脸颊青了一块,唇边带了点血渍,但以一打五赢了,还替她挡下一只砸下来的酒瓶,后脑勺缝了五针,隔日成功在校内引起轩然大波。
他们在谈恋爱的事,就是在这一次里传开来的。大家还戏称他脑袋上那几针是爱的勋章。
可说来也奇怪,这件事明明传得人尽皆知,以沥高的校风,老师不可能不找他们谈话。
可是从始至终都没有。
甚至就连高三梁京云莫名其妙复读一年这种大事,都没有老师来找她。
他复读跟她一个班,两人同进同出,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老师就算再不关注也该注意到的。
大家议论纷纷之时,她心里隐隐也有猜测。
没有人来找她,不代表没人找过梁京云。
尽管她从未听梁京云提起。
……
微醺的醉意在被人紧拽着出了酒吧时刹那被冷风吹散。
那人挤出声问她为什么不接电话。
她沉默不语,梁京云攥着她的手腕,双眸泛红,用力到她觉得骨头都在发疼。
后来方绒说那天最开始是她先接到了苏女士焦急的电话。当时的方绒还不知道苏女士和夏先生离婚的事,苏女士只含糊其辞说她跟他们吵架了,拜托她帮忙找一找女儿。
方绒立马跑出家门,一边给她打电话一边四处寻找,同时又联系了梁京云和徐知清。
梁京云率先在家里发现了她的行李,几人这才知道她已经回了沂宁,当时天已经太晚,方绒只能定了第二天的车票,梁京云和徐知清作为主力,漫无目的地找了她数个小时。
最后凌晨被梁京云在酒吧找到。
喝得烂醉,跟一个陌生男人姿态亲密,看上去像在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