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亦聆
夏云端大脑一时宕机,却还是下意识反驳:
“平时我清醒的时候说什么你都不听,我喝醉了让你进来你就进来?我都没记忆了,当然是你说什么是什么了!谁能确认你说的是不是真的?退一万步说,我一个醉了的女孩说的话,你怎么还——”
一开始还有逻辑,后半段竟然直接否认一切,就算再不明说,也能看出她并不想承认这个事实,梁京云几乎被她气笑,打断:
“夏云端,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夏云端:“……”
这话跟宣判死刑没什么区别,像给她涨热的大脑泼了一盆冷水。夏云端艰难地动了动喉咙,冷静了几秒,随手把旁边的杯子挪到身前,摩挲着杯把,试图缓解一丝情绪。
“就算——就算你说的是真的。”
她终于再开口,像是多困难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般,视线都没敢看他,“那我应该,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梁京云忽然向后倚了倚,一腿微屈,他抱起双臂,露出紧实白皙的小臂,似笑非笑地撩起睫,咬字刻意:
“进了门就开始脱衣服算不算?”
“……”
“?!”
晴天霹雳!
夏云端蓦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我,”故作无谓的表情终于出现了裂痕,她僵硬地指t指自己,“当着你的面,脱衣服了?”
与她截然相反的,是梁京云更轻松了的表情,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没正面回答:
“你还喊我给你拿睡衣。”
“……”
如果说前半句还有可能是他无中生有。
那么这一句,几乎就是完完全全的“证据确凿”。
所以。
她那天那件那么厚的睡衣,果然是他拿的!
夏云端表情更崩溃了。
偏偏梁京云还要火上浇油:
“都说酒后吐真言,我看有些人喝醉比醒着诚实多了。平时装得挺累的吧?按你醉酒的架势,你好像早就想对我做——”
“……说吧,”
夏云端不知什么时候把自己埋进了臂窝间,只露出一双写满无力的眼睛,多耻辱似得,声音像是失去所有手段,“要怎么样你才能忘掉这一段记忆。”
梁京云表情微顿,随后直起身,一扯唇,声音也冷了几分:“……你以为我是机器人?记忆说消除就消除?”
“那你还想怎样?”
还沉浸在自己对前男友都做了些什么丢脸的事,夏云端根本没觉察他语气里的不对劲,嗓音听上去生无可恋,“这种情况,怎么看被占便宜的都是我吧?”
梁京云面无表情,“我占你便宜?”
夏云端显然没有意识有什么不对,接声:“不是吗?”
男人冷笑一声:“那我脱了让你占回来?”
夏云端:“……”
她讪笑:“这就没必要了……”
客厅顿时又安静下来。
没一会,灶台处的锅盖动了动,紧接着传出咕噜咕噜的滚水声。
梁京云盯她看了几秒,在把她的脑袋又看回臂窝里后,黑眸终于还是捺下了什么情绪,冷扯着唇转身。
她根本不知道他在为什么生气。
他怎么还会对她抱有一丝期待。
而后一个小时,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说话。
夏云端是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有些事都已经发生了,她还能怎么办?她只能小声嘀咕他气量小,假装很忙地给自己找点事做。
一会给桌上花瓶里的花手动拔枝,一会又去理已经瘪下去的抽纸袋,把四个角都立得四四方方。就这么无聊地折腾了半天,她偷偷往岛台里瞟去一眼,见梁京云完全没关注她,她不自觉弯下脊背,也不演了,干脆拿出手机。
一打开手机,就看见被方绒刷屏了的锁屏页。
方绒:【?】
方绒:【不是,你刚刚说什么?】
方绒:【谁来了?】
方绒:【梁京云???】
后面便全是问号。
她把手臂搭到桌上,悄悄把手机往内扣了扣,拍了张男人忙碌的背影。
方绒秒回。
又是一个问号。
方绒:【这谁?】
方绒:【不会是梁京云吧???】
方绒:【这半个小时都发生了什么?】
方绒:【你们已经是这种关系了???】
再睡一夏:【?什么叫“这种关系”,你说点能说的】
再睡一夏:【我是想说,他是来给我做饭的】
方绒:【我震惊的就是这个做饭的关系啊!】
方绒:【你是不是还瞒了我什么?这进展也太快了吧!!】
就是做个饭。
怎么从方绒嘴里说出来就这么奇怪?
什么乱七八糟的。
再睡一夏:【请你注意用词,不要简化歪曲我的话】
一顿,她又很纳闷:【不就做个饭,你反应会不会太夸张了】
方绒:【正常人谁随便给人做饭啊?】
再睡一夏:【他就不能是爱做饭?】
方绒发来一串省略号,在上一句话的基础上增加修改:【正常人谁随便到别人家给人做饭啊?】
再睡一夏:【朋友不行吗?大学那会你们也没少来我家做饭啊】
方绒再改:【哪种朋友随便到前女友家给人做饭?】
“……”
两人的话题又微妙地回到了某些猜测上。
夏云端表情微凝。
她下意识抬头看了眼还在岛台忙碌的那个身形,神色怔愣,在这一刻好像忽然觉察过来什么被她忽略的。
一直以来,面对梁京云为她做的这些事,她是不是都接受得太过理所当然了?
她还在以朋友间的相处看待这些事,以至于好像他为她做什么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如果不是今天他突然的出现,还有那些过于超出和暧昧的举动,她根本不会往这方面想。
可有些事,站在普通朋友之间谈论或许正常,一旦换做是前任,味道是完全不一样的。
就像明明他们已经分手了这么久。
她却好像还和过去一样,毫无负担地享受着他的付出。
在她视角,他们先是朋友,再是前任。
可在梁京云眼里,或许并不如此。
方绒那句“你当是朋友,他不一定”又在此刻浮现脑海。
怔然间,她甚至有些不确定地想。
……是不是正是因为她如此心态下心安理得的接受,才给了梁京云一个在这段关系里,他仍能和她以过去相处模式般的讯号?
从前她可以说是不知道,可现在,她既有所发觉,还怎么装作全然不知,自欺欺人和梁京云这样下去?
不会有结果的事就没有继续的理由。
厨房里只有刀在砧板上切剁的声音,橱柜时不时吱呀开合,锅里烧热的油滋啦响,锅铲翻炒碰撞出诱人的菜香。
夏云端手指紧了紧,心绪杂乱。
她该说清。
她不能视而不见任由错误发展。
然而。
关火的细微声响传进耳中,随后是那人走近的脚步,修长白皙的手指穿过眼前,岛台被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摆满,最后,又替她盛了碗饭,不偏不倚放到她面前。
单调冷清的客厅终于沾染上久违的人烟气,有一瞬她感觉自己似乎回到了过去。
回到了那个她被无尽爱意笼罩的过去。
也许是高中时每天放学家里总是亮着的暖黄灯光,餐桌摆满热气腾腾的饭菜,她把书包往沙发上一丢扑向餐桌,一家三口就这样坐在餐桌边相视而笑,画面温馨融融。
也许是大学时周末没课,她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方绒来找她,偷偷钻进被窝挠她痒,醒来后他们四人说要一块捣鼓午饭,最后她和方绒被人嫌碍手赶出厨房,眼巴巴坐在沙发边等梁京云和徐知清给她们做好饭。
一切的一切都好像已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
人陷入回忆,情绪也会笼上一层滤镜。
于是此刻,只是这样坐在餐桌边看梁京云在厨房忙碌,她都感觉自己在做梦。
夏云端又恍惚地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