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应雨竹
他们不可能会让裴家就这么没落下去,或许也是拿准了裴子舒和周淮律之前的情,现在合谋闹出这些动静,无非就是在临死前给裴子舒找个好的归宿。
毕竟裴家的父亲,也是个花天酒地,烂泥扶不上墙的纨绔。
裴子舒瞬间蹙眉,看向江枝,带着不可置信,好似在说,江枝为什么会知道这些计划,可还没等裴子舒开口,江枝就先说:“但是我告诉你,你们别太高估自己,裴老头死了,也不是你们拿捏周家的资本,别到时候功亏一篑。”
裴子舒张了张嘴,咬牙切齿道:“对,我们不一定能拿捏周家,但是你也别把自己看的太重——”
江枝轻轻抬起纤细的手指,打断了裴子舒的话,
在裴子舒诧异的时候,江枝红唇轻启,道:“我以前就是把我自己看的太不重要了,所以才会被你欺负,被你打压,但是现在我想告诉你,我就是要把自己看的比一切都重要,你还记得,高三毕业那天,你做过的事情吗?”
怎么会不记得?
那天是毕业典礼,她表演完了,去更衣室换衣服,谁知忽然闯进了个男生。男生是学校塞进来混日子的小混混,因为家里有钱有权,学校不好说什么。
当时她刚好拉开了礼服的后拉链,混混不由分说的上前想亲她:“那么白,我喜欢。”
江枝被吓得不轻,男女生的力气悬殊,她怎么挣扎都没用,眼看着衣服礼服就要掉下来,是周淮律闯进来把混混挥拳打走。
他身上的制服脱下,黑着脸不由分说的披在她身上。
但是那件事,谁都知道了,越传越烈,说混混看见了江枝的裸/体,江爷爷气的去学校找人,最后是裴子舒身边的姐妹站出来承认,但是江枝知道,主谋是裴子舒。
因为事后,那个女生被开除,给了江家交代。但是裴子舒却上前,扬了扬手里的照片,道:“我可是都拍下来了,以后你不听话,我就发出去。”
其实照片并没有任何裸露的地方,但就是角度找的好,刚好看见了混混凑上前亲江枝,而她的手捂着胸前的衣服防止掉落,可就是这样,照片里更暧昧。
后来江枝才知道,是裴子舒作了红娘,给那个混混介绍暗恋的女神好,让混混骚扰江枝。
江枝被气哭了,想去找爷爷说,但是刚好,江家需要裴家的帮助,这件事不了了之。
她当然知道,富人的世界,利益高于一切。也知道不会有任何人会为了她放弃什么,所以她沉默了,也是因为懦弱,因为害怕——
“怎么了?”裴子舒的话打断了江枝的思绪,只听见她毫无顾虑的笑着道:“想要再回顾一下那张照片是吗?放心,我有。”
“不是。”江枝沉思片刻,开口道:“我只是在想,如果现在,我把自己看的很重要,那么我再看着欺负过我的人,我会怎么做?”
裴子舒蹙眉,看着江枝。
她说完,冷着脸站了起来,随后与她平视,或许是和周淮律在一起久了,她浑身的气场强大,左手插兜,戴着墨镜的脸庞,看不出任何表情。
在裴子舒诧异的时候,包厢内忽然响起巴掌声。
“啪——”
裴子舒的脸庞被大力扇到撇向一旁,发丝凌乱,她捂着脸,侧眸,满是不可置信的看着江枝,嘴角抽动,颤抖了几下,怒气冲冲道:“你敢打我,你疯了?!”
江枝从口袋里伸出另只手,两手轻轻的拍了拍,仿佛打裴子舒脏了她的手,她抿唇笑了,道:“我想,如果我早点把我自己看的重要点,我应该会这样,扇回去。”
“江枝——”
裴子舒抬起手想打回来,却被江枝握住手腕。
江枝轻咬腮边软肉,沉声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就是饶不了我这些话,我告诉你,我今天敢扇你巴掌,我就敢把这些事情闹大,裴子舒,现在你最好别惹我,我可以豁出去。”
是的,她来找裴子舒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好了,她会为了自己豁出去。
人要把自己看重,就是要在心里把所有东西都放在次于自己的位置。
当她试着把自己放在首位时,她才发现,自己才是亏欠自己最多的那位。
是裴子舒先离开的,她捂着脸,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
她离开后,江枝深吸口气,随后无力地跌坐回沙发,她抬起那只扇了裴子舒后还隐隐作痛手,摘下墨镜,露出的是早已哭肿的双眼。
爱自己的第一步,要敢于为自己撑腰。
-
江枝回到香山内湾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书房里依旧亮起灯光,里面有他伏案执笔的身影,他穿着黑色家居服,应该是洗了澡,发丝还有些没干的水渍。
秋夜的风有点凉,他头也不抬,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正当他端起茶杯,准备饮茶时,放在桌边的手机忽然响起,只见他接起挂断后,眉头蹙起,最终放下茶杯。
江枝在门口,看见他难得显露出的异样,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只见他抬起头,当看见江枝时,他显然愣住,随后他把笔帽盖好,撑起扶手,高大的身躯离开黑色沙发椅,道:“你来的正是时候,换个衣服,我们去趟裴家。”
江枝的心忽然漏跳半拍,她以为是裴子舒回去后闹了,却没想到,周淮律边朝她走来,边道:“裴老爷子没了,刚才传出的消息,你和我过去一趟吧。”
江枝站在原地,面无表情,也没有任何回应,而此刻,准备走出去换衣服的周淮律才发现江枝今日的妆容有些不同,脸上还戴着墨镜,停下脚步,道:“怎么化妆了,还戴墨镜?”
他都不知道她出去一趟了,看来她出去这段时间,他压根没找过她。
江枝也没瞒着,道:“出去了一趟。”
周淮律点头,也没问她去见谁,似乎也不在意似得,道:“那走吧,我们去趟裴家。”
“我不去,”江枝难得忤逆他,站在原地,残留一股傲气,她扭头不去看他。
周淮律语气有些不解:“为什么?”
“你忘记了?”听见这话,江枝扭头,气势汹汹的道:“我爷爷去世的时候,裴家有谁来?那时候裴老头还说我爷爷能拖那么久,算命硬。”
裴家和江家两位老人因为生意上的事情,合作的分红没商议好,闹得不怎么好看,只是没撕到明面上,但大多数门第之间都有些梁子,早晚结下来的而已。
若是裴老头当时放下仇恨,去灵堂拜拜,江枝还能念他个人的好,但是现在一切免谈。
“他都不来拜我爷爷,我去拜裴老头干什么?”
江枝说完,试探性道:“你是一定要去的,对吗?”
“周家肯定要去,”
周淮律折中道:“那你就不去罢。”
周家是世家门面,和裴家交情不错,不管如何都要去,就像兰家,兰双再不喜裴子舒,也得去祭拜,免得落人口舌,特别是老人家,注重门庭关系。
他才不会为了她的恩怨,抛开两家之情。
见他匆忙离去,江枝站在原地,许久后才笑了。
他不会管裴家如何对待他的妻子江家,只顾着自己的周家。不过是她不该要求那么多,毕竟他连外公都不愿意去关心,连他爸爸都不愿去看。
她站在这里,有些自我怀疑。
她忽然问自己,她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第11章 “失去比拥有踏实。”
香山内湾很安静,空中花园的风吹过,显得有些孤寂。
这不是她第一次有这种空荡荡的感觉,嫁给周淮律三年,这三年里他经常出差,留她在家里。
她时常感觉孤独,坐在这里望着天望着海,计算他什么时候归家。她又是个性格内向孤僻的人,她朋友很少,若是实打实算,就一个兰双、后来有孟浔、周溪。
以前也有过三五个好友,但是都欺负她心软,骗她的钱,却又在背后说她是个极傻的人,钱多、好骗、傻白甜,是别人对她的标签。
直到遇到兰双,她看不惯裴子舒欺负她,和她说:“江枝,你好笨,不会反抗吗?”
后来她们成为了朋友,她曾不止一次告诉她:江枝,你值得更好的、值得世上非常好的男孩儿、周淮律他配不上你。
“你好会哄我。”她笑,大笑时,左边脸颊有酒窝。
可是她没听进去,或许是她不敢相信自己有多好,她认为周淮律才是最好的。
喜欢他是什么时候开始?
或许是他为她拾起掉落地上的书本。她说谢谢你,他说嗯。
也或许是早起去周家拜年的时候,她饥肠辘辘什么都没吃,但是她不敢说,因为江远修不管她,爷爷又忙着应付,她饿着却不敢造次,只因听说周家是最守规矩,她便不敢拿客厅的零食,她借口去上厕所,是他出现,递给她一包饼干和牛奶:“吃完再进去吧。”
还有好多这些时候,零零散散的记忆拼凑在一起,非要问是什么时候,或许是在班里被孤立,聚会名单上没有她时,他似随口问,或许真的只是随口问了句:“江枝呢?”
她心忽然就漏了半拍,那是很忽然的漏跳。
她想居然有人为她撑腰耶——
她眨了眨眼,恰好看见他穿着白色制服,转了下笔,从此,她的世界方寸大乱。
所以她觉得他好,好到认为他是世上独一无二的那个人。
不管别人怎么劝她,怎么看她,她喜欢他,世人皆知,她固执,执着,嫁给他是她的愿望,她没有任何退缩,她这十年来的目标,就是放大加粗的三个字——周淮律。
暗恋是孤独的狂欢。
但是她得到了他,虽然或许手段不好看。
结婚后,她学着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周太太,这三年里,她要求自己言行举止得体,观察周家的规矩记在心里默默学习,她想让周淮律看见她的努力,也想让他觉得,她才是合格的周太太。
虽偶尔会觉得压抑和束缚,但当想到是为了更靠近周淮律,她便觉得付出都是值得的。
但是直到今天,得知他也会在背后默默关心初恋,得知他还会在百忙之中抽空去接机,甚至把自己从不给任何人乘坐的公务机去接裴子舒,再看见他得知裴老爷子去世,明明知道裴家对江家的不好,却依旧不假思索离去的背影,江枝才忽然冒出个念头。
这场婚姻里,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那瞬间她语塞了,她忽然找不到方向,很迷茫。
她曾经看过一句话:为爱执着才是爱,为执着而爱,是钻牛角尖。
在婚姻里,江枝承认自己过得不开心,但是直到她看见裴子舒发来的照片,相片里,周淮律的笑容和放松的姿态,令她意识到,被这场婚姻束缚住的,不是只有她,还有他。
他被捆绑在一起的这些年里,原来也过得很不开心。
看见照片里熟悉却又陌生的周淮律时,她想,她对周淮律到底是爱,还是执着?后来她开着车,自己手握方向盘,就像久违的重新主导了自己的人生,这种奇妙的感觉出现,风吹过来的那瞬间,她忽然就想通了。
后来,她站在他的角度里去思考,似乎才走出了自己钻了十年的牛角尖。
她承认,不是爱。
这段感情从始至终就没爱,只有她一人的执着,和他墨守成规的听话。
江枝低头,看着戴在无名指上的婚戒,是三年前买的情侣款。婚后江枝就从未摘下来,想他时,她会低头抚摸自己的婚戒,仿佛他就在身边,可是他从不戴,江枝也不敢问是为什么。
手指上的婚戒是简单的素圈,她再次轻轻抚摸,晚风轻轻拂过,把眼睛吹得好酸好酸,酸到她想哭,她蹙眉,极力克制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可眼泪怎么会听她的话?
或许是心告诉了眼睛,她想做什么,所以心开始疼痛,眼泪它说掉就掉,容不得她停顿。
她吸了吸鼻子,任由眼泪掉,任由心在痛,她做出了决定,伸出手取下戒指,它在无名指滑落下来,躺在她的掌心。无名指上是戴了戒指三年的痕迹,红红的痕,像疤痕烙在那。
她连洗澡都舍不得摘下来,做手膜时都怕化学物品伤害到它,因为它赋予了她精神支柱,它赋予了她表面的光鲜亮丽,它的存在,让她有了身为周太太的实质感觉。
她记得清楚的、今天得知背叛,看见照片时手的颤抖和心跳加速。
那瞬间,像是补上了她喜欢上他那一刻心脏漏跳的那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