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应雨竹
他道:“你什么时候,成了邵均的未婚妻?”
她看不懂现在的周淮律,都离婚了,他为什么处处都要去纠她的话语,其实她就算真的和邵均成了,那也是离婚后的自由,他其实无权干涉的——
这三秒内,她在想这些,而他也在等待,三秒后,见她没有回答,他倏地笑了。
“那我们怎么说?”
周淮律面无表情,薄唇轻启,道:“你说考虑复婚,什么给个答复?”
他清楚她的不愿意,可他偏要说出来。
而这段关系,也随着他这句话,浮出了水面。
原本还有些热闹的包间,瞬间安静。
复婚?
江枝什么时候和周淮律结婚了?
包间里的人眼神充满了探究的意味。就是这种眼神,使她恐惧,害怕,好像从现在开始,在禅城这个隐蔽的角落里,江枝和周淮律的名字就会再次被捆绑住。
复婚,这段关系不但被他昭告天下,还用复婚二字,告诉众人他们已经离婚了。
陈沙每天说的最多的事情就是他的外孙女要结婚了,现在——
在场的人里有街道办的主任和同事,他们偶尔会和陈沙喝酒,聚会,他们知道了,就意味着陈沙也会在不久后知道这件事。
她讨厌这样不可控的感觉,一切都好像在这一刻打破了原有的平衡,她已无心再应酬,再坐在这里,她抓起包包,转身就走。
“姐姐——”邵均看了眼周淮律,立刻跟上。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包厢内空气都弥漫着窒息的感觉,几秒后。
周淮律仰头把酒一口闷掉,沉默片刻后,抓起手机,跟着跑了出去。
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黑色的身影从旁边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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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枝穿的是高跟鞋,但走的却很快,她走出了酒店大门。
这里的酒店私密性好,走出去后不是繁华的街道,是酒店前面的小型花园。
复古红的裙摆被风吹得微微晃动,背影在晚风习习的秋夜,看上去孤独却又坚强,邵均跟上来,跟在她的身后,低着头,道:“姐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江枝不是个喜欢把心事说给异性听的人,她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停下脚步,回头看邵均,道:“邵均,今天这件事,我给你道歉。”
他帮了她的忙,只是未婚夫妻这件事,周淮律这么直白说出来,成了他们欺骗大家,邵均也下不来台,于情于理,她都要给他道个歉。
邵均见她停顿下来,于是微微屈膝,歪着头去看江枝的眼睛,“姐姐,你是不是哭了?”
风吹来,江枝吸了吸鼻子,不想让邵均有负担,她轻轻扯了扯嘴角,道:“赶紧回去吧,我还要想怎么给我外公坦白。”
周淮律跟着跑出来时,身体还没站稳就看见眼前这一幕。
他弯腰,她在笑,如此合拍。
她多久没对他这样笑了?原本她只对他这样笑的。但是现在每每和她见面,她只会对他横眉冷眼,只会无数遍重复他们已经离婚这件事。
她不愿意承认和他的夫妻关系,仿佛这段感情是她的耻辱,可却愿意和他一起出席聚会,亲密无间,说他们是未婚夫妻——
酒劲冲上头,风吹过他的头发,却抚平不了他心里头的燥意。
周淮律闭上眼,立在原地,喉结咽动,那垂下的手,最终握成拳。
“没事,我和你一起去和陈爷爷说——”
邵均话刚说到一半,一道黑色的身影忽然冲上来,江枝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看见周淮律双手拽住邵均衬衫的领口,双手握拳,青筋迸发,五官都在用力。
邵均脖子很窒息,涨红了脸看着周淮律,他想挣扎,但是周淮律用了狠劲。
周淮律用力到额头的青筋都凸起,咬牙切齿道:“是不是要我搞死你,你才醒目?”
“她是我老婆,睁开你的眼睛看,别他妈把你在北京那套玩在她身上。”
直到周淮律说话,江枝才恍惚回神,他居然掐邵均的脖子!
江枝立刻上前大吼道:“周淮律,你给我放手!”
她去抓,去掰周淮律的手,她看着邵均慢慢涨红的脸,着急大吼道:“周淮律你快松手啊,你这样他会死的!周淮律你给我松手啊!”
周淮律的手瘦弱,但是用力起来,就像是嵌合在邵均的脖子上。
她掰不开,对准周淮律的手臂就直接咬上去,没有丝毫心软,死死的咬上去,口齿上瞬间弥漫了血腥的味道,是她把他咬出血了。
她为了邵均,把他咬出血。
他只是稍微失神,邵均就立刻挣脱了周淮律的桎梏。
见邵均挣脱了,江枝立刻松口。
下一秒,邵均的拳头就砸在了周淮律的脸上。
周淮律被打的侧头,嘴角破裂,瞬间漫出鲜血,可是他的眼神,哪怕侧着,也自始至终都看着江枝,他吸了吸腮,舌尖舔了舔自己破裂的嘴角,问道:“你为了他,咬我,是吗?”
他语气阴沉可怕:“你知道他在北京是什么样的名声吗?”
他不可置信:“你居然为了这个玩弄感情的男人,咬我?”
是他先不由分说的打人,现在来责怪她咬他。
简直不可理喻,不分青红皂白。
“周淮律,你简直是个疯子。”
江枝神色冷清,完全没有任何与他多说半句的欲望,抓住邵均的手,说:“我们走。”
“你不许和他走!”周淮律抓住江枝的手,死死的看着江枝握住邵均的手,咬牙切齿道:“江枝,你给我留下来。”
“你放手!”邵均说。
“你同我收声!”
你给我闭嘴!
周淮律的眼神自始至终盯着江枝,他现在已经是不讲理的状态,江枝眼睛红透,是要掉眼泪的节奏,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周淮律,那双眼睛,早已没了往日的温润,阴沉的可怕。
她知道他的矛盾点是什么,她清楚的知道——
“如果你现在跟他走,我不保证会做出什么事。”
他声音低沉,这是警告,也是最后的通知。
他的情绪已经收不回来,就像是离弓的箭,她只能尽力减轻伤害。
江枝松开了邵均的手,看着周淮律,如他的愿,强忍着哽咽的嗓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点,道:“邵均,你先回去。”
“我陪——”
江枝看了眼邵均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这是要把事情解决掉的决心。
邵均沉默片刻,最终还是知道自己没权利掺和进来这些事情,于是看了眼周淮律,转身离开。
整个花园里就只有他们。
周淮律的手还死死抓在江枝的手腕,她想挣扎却挣扎不开,不得不抬起头看向他,强压着怒火,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们身高差距大,周淮律低着头看她:“我问你,你和邵均到底什么关系?”
“你知道他在北京是什么样的人吗?”周淮律企图告诉她让她清醒:“绯闻满天飞,把玩弄女人当成是兴趣爱好,只要有点姿色的女人就被他睡过,这种烂人,你也要?”
江枝根本就没说过她与邵均是男女朋友或者暧昧关系。
是他自己的误会。
她睁着眼睛,死死的看着周淮律。
看她依旧是这幅决绝的眼神,周淮律自嘲笑了,道:“是不是又想说离婚了,不关我的事?”
“对!”江枝用力甩开他的手,道:“不然呢?你自己也知道我们离婚了,为什么你还要来干涉我的生活!”
周淮律这次没再沉默而是抬高声音道:“那我问你,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跟我离婚!”周淮律压抑克制,从当知道她真的要离婚开始,他就处于被抛弃的状态,他抓住她的手,让她看她,然后那双眼睛微微红透,字字句句,铿锵有力的质问:“我知道我忽略了你,所以我第一时间去改。我带着婚纱来找你和你道歉,你不理我转头把婚纱丢掉。你和邵均出去旅游,一起去抓药,一起吃饭,有说有笑,我已经告诉过你我很不舒服。但是我记得我是来道歉求和,所以我不敢去因为邵均发脾气,我满脑子就想对你好点,可是我送你花,你不要,我关心你,你也不要,你把我拒之门外,我不懂,没关系,我去查资料,我问许叔,我努力去学习去改正,去学会关心你,去做好一个丈夫该做的事情,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在努力改正,你还是不愿意和我和好?”
“为什么他可以对你好,他可以关心你,我就不可以,”
周淮律捏着她的下巴,低着头,眼眶很红,看着她,问道:“他到底哪里比我好?”
是他先有错,导致这段婚姻走不下去,现在他好像反倒是个受害者,面对他字字句句的质问,把她的心再次搅乱,她好像回到了婚内看到他接机照片时那种无助感。
她看着他,这次谁都没躲开视线,好像在较劲。
他有气,她也有,他有不满喧嚣,她也有。
他认为这段时间对他而言是不公平的对待,所以他质问她,那她呢?
“周淮律,我对你稍微不公平,你就记得那么清楚,那我呢?”那些被她封起来,不想再去提起的疤,在看他如此爱他自己,看他为自己讨要说法的时候,她也想要为自己的十年找个说法,也抬高声音道:“这十年来,我为你做的大事小事,你有没有念我的好,为我记住过?从我去美国找你开始,我们就不明不白的在一起,我没有任何仪式,恋爱结婚,我没有收到过一束花,离婚了才收到你给我的花,离婚了你才来口口声声告诉我,你忽略了我。”
想到自己不公平的十年,努力让他接纳,却不受他待见的十年,她其实不想哭的,但是眼泪不受控制,她只尽可能体面,死死咬牙道:“你以为我和你离婚是简单的因为一个婚纱,一个婚礼被你忽略而已吗?你做了千百件忽略我的事情,为什么你只记得这一件?”
难怪那天她会那么干脆拒绝他送的花。
难怪她会不接受他的道歉。
原来是因为这束花她等了七年。
这份忽略,她已经忍受了七年。
周淮律原本满腔的怒火,在这一刻像被浇了桶冷水,他全然没了刚才嚣张的气焰,他想去握住她的肩膀,却被她退后半步躲开。
从他出现在禅城开始,她就想问了,但又害怕,害怕他的答案。
可是现在,她什么都不怕,她也学他破罐子破摔,把积攒已久的怒气爆发出来,她推开继续朝她走来的周淮律,道:“为什么离婚后你不去找裴子舒?”
“明明高中的时候你们互相喜欢,婚内你们都要瞒着我私下见面,去接她回家,婚内出轨的是你,我离婚成全你们了,你还要来找我,为什么?”
这是她七年来第一次提起他和裴子舒的往事,明明很勇敢和直白,可是罐子摔碎后只剩下满地残渣,她的心被碎片划伤,她眼泪也掉了下来。
离婚后她一直告诉自己,忘掉,放弃,重头来过没什么,但是十年,不是十天,不是十个月,是她整个青春的十年。
她以为她无所谓,但其实伤害是永久性的,它会时不时冒出来,在她快乐的时光里,给她一耳光,让她瞬间低沉,她站在原地,去推周淮律:“所以,你告诉我啊,为什么。”
“我比你更想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夫妻,但是我要忍受着我的丈夫私下和初恋情人去私宅见面,让自己的公务机去接初恋情人回国,亲自去机场接她,对另外一个女人那么无微不至,你说你看到我和邵均在一起不舒服,那我呢?”
“枝枝——”
他上前来伸出手,好像想要安抚她,却被她用力的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