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应雨竹
“你们要去哪里?”
“你还要换衣服,你们要约会吗?”
他一连三个问题,迫使江枝停下脚步。
不像对蔡双那样的客气,看着他,江枝面无表情语气冷淡道:“你是以什么身份问我?”
是啊,什么身份?
周淮律该怎么开口,他犹豫片刻,嗓音低沉道:“我们刚才说好了——”
“我只是允许你出现,”她说了句让他无法辩驳的话:“不代表你可以来干涉我的事情。还有,等我这次比赛完,我们就去香山澳。”
时间就迫在眉睫,她无法分神去趟香山澳去领证离婚,因为她还有事情和江远修说,一来二去会耽误几天,现在的每分每秒对她来说都很宝贵。
她说完去了二楼。
周淮律站在原地有话在心口难开。
班社里的穿堂风从身上刮过,忽然就把他的思绪勾到了大学的时候,那时候他们还在私宅喝茶,高湛和兰双熟悉,拍了拍兰双的肩膀,又去拍江枝的肩膀:“两位大小姐——”
没想到,江枝忽然从椅子上坐起来,看着高湛,故作严肃道:“诶,高湛,你别碰我啊,我等下告诉我男朋友。”
高湛摸不着头脑,却也很是配合她玩闹:“江大小姐,告诉我你男朋友是谁,我倒要看看是谁,让你那么死心塌地,连肩膀都不能拍了——”
江枝听完,起身跑到了周淮律的身边,勾住他的肩膀,笑的眼睛弯弯道:“我男朋友在这。”
当时只觉得她可爱到无法形容,大学四年她像个树袋熊,他走哪,她挂哪,形影不离,半会儿没见到,她就会追着问,像个小蜜蜂一样,嗡嗡嗡的,“你去哪里啦?”
“为什么不理我?”
“你这样不理我,我会担心你的安全!”
他抬起手握住自己的右肩,那种被她勾的发疼的滋味仿佛还停留在昨天。
但是现在呢?她已经完全判若两人。
她不再是那个沉浸在感情里别人碰都碰不得的女孩,也不再会把周淮律是我男朋友这句话骄傲的挂在嘴边,更不会主动限制和异性的交往。
她从不让他费心的。
但是如今,那双眸子如片死海,半点波澜没有。
也会字字句句告诉他,她的生活,不允许他来插手。
江枝换了件裙子,她走下来时,蔡双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江枝走到了陈沙面前,交代这次出行的目的道:“戏曲院的老师来了禅城,蔡双说带我去见见。”
陈沙一听,立刻道:“好,去见见也好。”
江枝说完就往门口走。路过周淮律的时候,她非但没说什么好话,反倒还低语道:“不要跟上来。”
她半分不收敛,好像没有看见他站在原地的落寞和难受,反倒还挥舞刀子,在她心里刺来刺去,他还只能强颜欢笑。因为陈沙他们看向这里。
他不能让陈沙看出破绽,他心里清楚,根本不是因为离婚证,他才能出现在面前,而是因为陈沙的健康。毕竟他要是知道离婚的事情,一旦知道了,那么江枝都不会再允许他出现。
-
禅城的星级酒店内。
江枝见到了戏曲院的教授。这个教授看了蔡双的舞台表演,主动联系蔡双邀请他加入戏曲院。
年纪已经五十多岁,举手投足间,是戏曲人的文雅。
江枝从她身上,仿佛看见了陈丹的模样。
如果陈丹没有嫁给江远修,是不是也是成为戏曲院的教授,是不是也是这样受大家仰慕。
若说这顿饭之前,江枝对戏曲院的了解只是听陈沙说过戏曲院有多好有多顶尖,也是以前陈丹能走的除了婚姻之外的康庄大道。她对戏曲院的认知,仅仅只有这两个。
但是这顿饭结束后,令江枝震撼的,不是戏曲院的顶尖,而是这位年近五十的教授举手投足间的文雅,还有言语间独属于女人的自信,她在这顿饭期间,领悟到了另一层人生道理。
或许女人的魅力,往往不是来源于金钱和美貌或者嫁个好人家,而是有份事业,有独立和自主的意识,就像这位教授一样,她说天南说地北,侃侃而谈。
那是源自于骨子里的自信,也是她曾经在婚姻里,丢失的东西。
这场饭局持续到晚上的十一点。蔡双送她回到了班社门口,道:“教授和我说很喜欢你,期待有天能进入戏曲院,我们一起工作。”
江枝很认真道:“今天谢谢你带我去见教授。”
“别那么客气。”
蔡双看了眼手表,客气礼貌道:“太晚了,我先回去了,等下次回来禅城,我再请你吃饭。”
“是我请你。”江枝和蔡双挥手道别,转身推门而入。
班社已经静悄悄了,她关起门,往二楼走去,走到二楼上面时,没想到却看见周淮律坐在走廊的石凳上。
他头发微微有点湿,双手架在木架子上,抬起头看着天上的弯月,侧面轮廓绝美清晰,不得不说,他的容貌的确是绝世无双,不可多得。
江枝收回视线,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他不用回去吗?
“外公留我在这里住,我答应了——”
江枝眉头蹙起,她刚要开口骂他,却听见周淮律先开口道:“不过你放心,我睡隔壁的房间。”
他早在晚上就上来看了,隔壁还有个房间。
她站在原地,单手握住门把,既然是陈沙开口,她不好再说什么,她想去开门,却忽然看见他递来个深绿色的瓶子,瓶子里的东西响起窸窣的声音,她低头看去。
“我记得你以前每天晚上都吃,这是我从家里带给你的。”
江枝低头看着这瓶褪黑素,边拧动门把手,边道:“我现在不吃这个了。”
她走进去自己的房间,却听见周淮律迫不及待的问:“为什么?”
他跟着走了进来,眼看就要踏入门槛,江枝眼疾手快用门抵住他的脚尖。周淮律的脚被门撞痛,他闷哼,然后看着她不留情面的举动,沉默片刻,忍着心里的难受,缩回了脚。
其实本不想解释,因为没见过有人上赶着挨骂,但是她还是开口道:“这是褪黑素,我以前和你在一起的时候,精神紧绷睡不着所以才会经常吃,但是现在我精神很好,不需要吃。”
周淮律握着这瓶褪黑素,喉结咽动,他站在门口,低着头,没想到自己显得殷勤居然勾起她不好的回忆,他胸口法闷,低声道:“对不起。”
江枝才不去理会他的对不起,抬起手就要关上门,没想到就在关门的瞬间,他的手就用力的挡住,只要她没看见,或者再关的快点,他的手就会被门夹伤。
“你——”
“其实外公是让我和你一起睡。”他打断她想骂人的话,莫名其妙开口说这个,然后抬起头看向她,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眼里是诚恳:“但是我知道,你不想和我睡。所以我去隔壁的房间睡。”
他语气低微:“因为我想让你开心点。”
所以他哪怕再想知道今天她和蔡双出去是为了什么,说了什么,他都不敢问,因为他怕她生气。
江枝眼眸微动,双手搭在门把手上,许久后,她很理智的说:“去睡隔壁是你应该做的,而不是为了让我开心点才去睡隔壁,毕竟我们之间,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吗?”
江枝是半点软话,半句好话都听不进去,她关上门,隔绝了彼此。
周淮律站在原地,许久后,才去了二楼隔壁的小房间。
他坐在竹子编织的椅子上,这个房间很简单,一张床,一张书桌,和她的房间比起来,简直天和地。不一会儿后,他听见早上排练的粤剧音乐,从细微的脚步声里,猜测出她应该是在练习。
此时夜深人静,她刚从外面回来,没有片刻停歇,马不停蹄的开始练习。为了唱戏这件事情,她很努力,不再像以前,闲暇时间就是种花养鱼。
周淮律看着书桌上的一堆废纸,还有很多新的笔记本。
他随意翻开本,背影落寞,孤独。
耳边是她排练的戏曲音乐,他拿起笔,写下了心里,想说,却不能说的话。
直到三点,音乐声才结束,而周淮律也合上笔记本走到了床上。
周淮律很高,一米九的身高,躺上去显得床很小。他从未睡过这样的床,硬硬的木板。睡上去很难受,翻个身就是吱呀的响动。周淮律只翻了一下就没再翻,因为隔音不好。
他怕吵到她的睡眠。
因为她说,和他在一起,她才会精神紧绷,会睡不着。
他不愿她再因为他,精神紧绷,去吃褪黑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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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江枝又睡过头了,十点才起来,下去后,周淮律已经在和陈沙聊天。
江枝拿起保温杯喝了水就冲去锻炼。
早上一般都是先做基础锻炼,下腰、蛮子、然后练完基础的,在午饭前会腾出三个小时排练,吃午饭时,已经是中午一点半。
午饭是谁有空谁做,偶尔是陈沙,偶尔是老师傅,偶尔是小舟她们。今天她排练的比较晚,老师傅们和饰演宫娥的人吃完了,江枝和陈关才排练完,两个人坐在餐桌前吃饭。
周淮律和陈沙也等他们两个人。
江枝吃了几口,眼眸就蹙起,然后看向陈沙,道:“阿公,有没有胃药?”
“胃痛了吧?”
陈沙起身给她拿来了胃药,轻哼道:“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早餐不吃,午餐不准时,晚餐又吃一点。
周淮律这两天也发现了江枝的毛病,而且陈沙不知道的是,江枝排练到凌晨三点。
但是江枝根本没听陈沙的话。
当天晚上听着隔壁又传来江枝排练的声音,周淮律坐在凳子上,沉默片刻,拿起手机搜索胃痛,一排一排的知识点,最终总结出,按时吃饭就不会这样。
可是她不愿意按时吃饭——
她连早餐都不吃。然后就去下腰、剧烈的运动和锻炼,吃完晚饭后,每天又排练到那么晚,胃里的那点存货早就被消耗没了。
周淮律看着手机发呆,倏地,想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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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枝醒来时比昨天要早点,她依旧是去后院拿保温杯喝热水,但是今天,餐桌上已经有了包子和豆浆,江枝眨眨眼,问陈沙:“这谁买的早餐?”
陈沙头也不抬道:“淮律昨天看你胃痛,特意去买的,让我叮嘱你吃完再去锻炼。”
江枝低眸,早知就不问了。
陈沙道:“快点,我看着你吃,吃完你再去锻炼。胃是你自己的,搞坏了疼的也是你。还能疼到别人的身上吗?而且这是淮律大早就去给你买了包子豆浆,现在又去厨房给你做饭——”
话音刚落,厨房里就响起碗筷砸碎的声音。
吓得江枝瞬间看了过去,陈沙哟了声,对江枝道:“还不赶紧去看看,别让他割到手了。”
江枝站在原地没动,陈沙推她:“你快去啊。”
江枝这才抬脚走进去。厨房里面乌烟瘴气,桌面上一片狼藉,垃圾桶里是煮熟后又倒掉的菜,她走进去看到的,就是周淮律穿着条纹衬衫和西裤,蹲在地上拾破碎的碗筷,锅里还有需要翻炒的菜,他很心急的要拿去炒菜,又很心急的要去捡地上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