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应雨竹
手忙脚乱下,手拿起碎了的碗片时,被用力一划,指腹鲜血留下来,他英俊的眉蹙起,薄唇发出轻轻的嘶声,顾不得血,也顾不得自己的伤口,拿起锅铲就翻炒。
炒着炒着,才看到站在厨房门口的江枝。
他握着锅铲的手顿住。
那瞬间,他似乎有些意外,然后立刻握拳把自己受伤的手指藏起来,但是血还在流,没有停。
江枝手扶着门框,看着周淮律的这幅样子,她转身离开。
周淮律的手放在煤气灶的旋钮上,那瞬间,他的心里像是坨了几千斤重的石头,她不来还好,来了,又走。像是把他的心,抓了又松,松了又抓。
就在下瞬,江枝又走了进来,把止血贴递给他。
是黑白的熊猫款。
他以为她会帮忙贴,会帮他止血,但是江枝只是把止血贴递给他,没有帮他撕开,没有帮他贴起来,转身关掉了煤气灶的开关,喊了句:“关哥,你进来一下。”
他眼眸微动,心高高悬起,道:“枝枝——”
“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江枝打断他的话,其实她都明白,但是却没有波澜,语气淡漠如他以前那般:“其实,你这样只是感动你自己而已,没人领你的情,包括我。”
第30章 “做饭难吃。”
江枝说完, 就把锅里煮糊了的菜全部倒掉,然后把锅洗干净。
他的脑海里全是她刚才的那句话
——其实,你这样只是感动你自己而已,没人领你的情, 包括我。
她其实心知肚明他为何会做这些, 说的这两句话前半句还是疑问, 后半句直接否定了他今天的所作所为,可令他难受的, 是后半句的话。
“我没有说要谁领我的情。”他替自己辩解:“我只是想能为你做点什么, 看你胃痛, 我就想让你按时吃饭, 给你做点养胃餐。”
“我不需要。”江枝拒绝接受他给的好, 把锅洗干净后晾干,抽了厨房纸擦干手上的水渍:“我需要营养餐, 我可以去找营养师。做营养餐不是你身为周少爷该做的, 这些事情还是适合交给佣人。”
“我——”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她最后那句话此刻令他有些耳熟。
那时候她早起为他熬制的天麻汤包馄饨,他也是这么回复的。
交给佣人就好。
可是他当时并不是那层意思——但是算了,不管他当时是什么意思,这件事情和当时那件事情,就是被辜负了心意,不管他今天做得好不好吃, 有没有做成功,她这么说都是辜负。
当你想给某人制造惊喜,为了某人做一件事情的时候, 哪怕只是刚行动,对方说了这种话, 你都会认为,对方辜负了你的心意。
这跟你为什么不需要这份惊喜没有任何关系。
与此同时,陈关走了进来,看见周淮律的手,哎哟声,然后赶紧又去拿了药箱。
他离开的这个期间。周淮律就任由血流下来,他的脚步像是打了木桩,半寸挪不得。眼神也像是无形中有根线,线的那头是离开了厨房的江枝。
因为整天的食材全都被周淮律浪费了,直到晚上大家都只能点外卖吃。
晚饭吃完江枝就去二楼练习。
期间,江枝收到了蔡双发来的视频,她打开看了眼,是戏曲院的动作指导模版。
蔡双发来语音:【偷偷发给你看的,不要外泄。也不要外传。】
江枝立刻向蔡双道谢:【谢谢你蔡双,这个指导视频对我来说帮助真的很大。】
蔡双发来了语音:【不客气,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
江枝对着视频练习,慢慢纠正自己动作上的缺陷,在纠正的过程中,江枝发现,每个动作教授指导时,都会强调放软自己的腰身,放软自己的肢体,不要僵硬——
江枝练习到最后发现自己好像就是视频里的教授说的,有些人缺少了柔软放不开,所以每个动作都有些僵硬,江枝觉得这和她的性格有很大关系。
就像帝女花里的旦角是公主的角色,公主就应该是富贵样,娇滴滴十指不沾阳春水,但是后面面临亡国后,她又不得不坚强起来独挡一面。
她失败的原因,就是因为帝女花里公主前期娇滴滴的样子,她就做不来——
她从小到大就放不开去撒娇,不像很多女孩子那样,敢哭敢闹敢温柔。
就像她会比划兰花指,但是她的兰花指里缺少了戏曲里女旦角们所需要的柔弱,楚楚可怜的感觉。她的眼神需要看着某个地方定格,但是她做不到柔情似雾、妩媚却又娇柔的看着某个地方。
说白点,她做不来这种扭捏的感觉,她放不开。
她骨子里和很多普通女生一样,缺乏自信,觉得自己稍微扭捏点,就会被人嘲笑。
她坐在沙发上,陷入了沉思。
而周淮律坐在隔壁的房间,把这一切都听了进去。他听到她对另外的男人道谢,也听到了那个男生说的话,他垂眸,看着自己受伤的手指发呆。
原来离开他之后,她身边对她好的人,那么多。
邵均,蔡双,还有班社里的人。
明明她是他的妻子,但是他发现,自己做的还不如外人好。
周淮律把止血贴撕开,露出已经泛白的伤口,他看着伤口发呆,记忆里,他好像从未见她受伤过。他反问自己,她以前受过伤吗,她为他做饭的时候,有没有被割伤过?
那时候的他,又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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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指导动作的视频被她反复观看,江枝当天晚上并没有像之前一样盲目练习到凌晨三四点,而是睡个了早觉,第二天九点她就起来拉着陈关他们排练了帝女花。
她用了一晚上的时间问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想要未来还是拘泥于现在?
想要未来就要改变现状,把自己的底线突破,敢于去放开手脚,若是拘泥于现在.....那么她就会进退两难,水平不上不下,戏曲院看不上她唱戏时的拘谨,退下来放弃她自己又不甘心。
因为放弃之后她干什么呢?
回去继承江家的事业吗?那这样她还是要回到香山澳,和周家人周旋,不管她愿不愿意,要想在香山澳混得下去,必须要讨好周家。说的好听点是继续当江大小姐,但是就算她不和周淮律复婚,她也还是要和别人联姻,江远修不可能会放弃任何帮助江家的机会,而她就是江家的牺牲品。
她不想走婚姻这条路,陈丹就是在婚姻里失去自我,才会导致错失机会,而且她也有段失败的婚姻,她明白,不管是和任何人结婚,婚姻都不能带给女人好处。
那如果不走戏曲的路,走别的路。
那谁又能肯定她的下一条路不是像戏曲这样放不开手脚,又落得不上不下呢?
这种滋味才是最令人抓心挠肝的。她若是真的要逃离香山澳,离开这种被人安排命运的日子,那就必须要自己挣脱自己给的牢笼,改变自己放不开的性格。
不要太去在意别人的眼光。
所以她放开手脚,在戏台上放软身体,配合饰演驸马的陈关,捏着娇柔的嗓音,掩面流泪时,看着戏台下的方向,悲戚戚的提起袖子擦拭眼泪,娇羞时,那双狐狸似的眸子轻轻的眨啊眨,娇而不媚。
排练结束的时候,连陈沙都忍不住为她竖起了大拇指:“有进步,非常大的进步!”
见陈沙这么说,江枝的心里松了口气。若是刚才结束后陈沙说还不如之前的神态好,那么她应该会陷入纠结里面,好在,陈沙眼里是十分肯定的赞赏。
与此同时,周淮律从后院走出来,看着戏台上的江枝,道:“可以吃饭了。”
他话是对着她说的,但是陈关王声他们立刻起哄跑下去。
“我来试试周先生做的饭菜,”王声先跑了,小舟跟上,然后是老师傅们,陈关最后道:“我也试试,看看他们两公婆谁的厨艺好。”
所有人都走了,戏台上只剩下江枝,和戏台下的周淮律。
她以为自己昨天说了这些,他就会放弃做饭。但是没想到他还在厨房折腾。
周淮律到南粤好几天了,这几天里,他没有像之前那样注重装扮,西装马甲和怀表,每天都是简单的衬衫搭配休闲裤。但是尽管再简单的穿搭,都改变不了他浑然天成刻在骨子里的老钱气质。在这个破旧的巷子里呆多久,也改变不了他和她以及这里的人,完全不是同个世界的现实问题。
就像他是周大少爷这个身份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所以他屈尊做这些,为大家做饭,融入班社,对于江枝而言,更多的感受不是感动,而是非常的不习惯。
江枝走下戏台,往后院走去。
班社里的人都拿起碗去装菜,菜品很是丰盛,鱼虾蟹,青菜,汤。
她是知道他的家世,知道他从小到大被人伺候着的,所以不抱有希望去想着他做的饭菜多好吃,但是其他人不知道,他们甚至没去了解周淮律的身份,只知道这是江枝的老公,只知道他是做生意的,了解到的,也只是他做的生意还不小。
所以,班社的人去尝试吃他的饭,顿时爆发出阵阵的唏嘘声。
江枝也夹了起来,吃了进去,然后咀嚼的动作顿住。
周淮律坐着,看向江枝,忽然有些紧张。
但是江枝没发出评价,是王声忍不住皱眉:“我去,这也太难吃了吧!”
“咸死了,周先生,你以后还是下棋吧,做饭不适合你。”
周淮律顿住,他没有再餐前试试味道,因为觉得不合礼数,而且做饭而已,应该不会很难,毕竟他都是按照食谱的步骤来的,他立刻拿起来夹了一筷子,吃到了嘴里,发现,是很难吃,但是——
他惊讶的是,为什么他们觉得难吃,都那么直白的说出来,不给别人留面子。
他从小到大学习的都是不许驳了别人的面子,旁敲侧击的说就好了。
此时,小舟忍不住吐槽道:“枝枝姐,怎么你们两夫妻做的饭都那么难吃。”
“你们平时在家里,谁做饭啊?”
江枝一听,立刻反驳小舟:“我做饭才不会难吃,我包的馄饨很好吃。”
此刻,陈关听不下去了,他道:“你刚来南粤的时候那几天都是你做饭,你知道为什么后来大家都劝你不要做饭,让你去打下手吗?”
“为什么?”江枝问。
“因为你做的饭真的不好吃。”陈关很认真的说实话:“看是好看,但是你调味料下太多了,什么都放,那几天我们都没吃饱,出去开了好几次小灶。”
那时候都不好意思说,是因为刚认识,但是现在不管是江枝还是周淮律,都在班社那么久,一来二去的都熟悉了不少,对周淮律,他们都把他当成了班社的一份子。
说起话来也是直来直往,所以小舟道:“你包的馄饨我们没吃过啊,不过周先生,你应该吃过,枝枝姐包的馄饨好吃吗?”
周淮律顿在原地,单手握着碗,单手拿着筷子。
他没有回答,王声喝了口水漱口,煽风点火道:“好吃就好吃,不好吃就不好吃。不说话是什么意思,枝枝又不会那么小气。做饭好不好吃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
周淮律拿着碗,在众人等着看戏的视线里,没有如他们的愿,道:“好吃。”
众人不买账,起哄道:“她是他老婆,周先生当然维护枝枝姐咯。”
江枝咀嚼着白米饭,眼眸低垂,似乎是在想事情。
周淮律的余光看向江枝,心里也在想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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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食材又被周淮律浪费了,到了晚上的时候,大家晚餐只能吃外卖。不过九点,大家都喊饿,陈沙已经睡着了,班社里的人坐在后院商量着点宵夜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