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应雨竹
“裴子舒,你他妈是怎么敢的!”
裴子舒快要窒息了,她垂死挣扎,用尽全力,几乎窒息求饶喊出那句:“我、没、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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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枝对于包间里的事情一概不知,回到班社的时候,陈沙坐在椅子上喝茶,看见江枝,哟了声:“那么快回来,不住几天吗?”
江枝走上前,把包包放在竹椅上,又坐在他的旁边。
陈沙刷着短视频,偶尔传来几声笑,日落西山,古巷小家,这种宁静的感觉,让她下定了决心,她从包包里拿出今天登记的离婚回执,纸张发出细微的响动,她把它放在了桌子上。
她知道裴子舒没说,但是现在是她自己决定要说。
她不想再瞒下去,因为她要把所有事情,都做个了断。
而最先应该做出了断的,是让外公知道这件事。
所以,她来说。
或许说完,陈沙会气到,但是她总不能瞒着一辈子,总有天要说的。
她再也不想给这段婚姻再有任何维系平和的机会。
“其实,我今天回去香山澳,”江枝端起茶吹了吹热气,却没喝,然后把茶杯握在手上,手撑在并拢的膝盖上,想到即将要说的话,心里被打了一拳的痛感。
她停顿,半晌后,对上陈沙看来的视线,祖孙四目相对的瞬间,她释然了。
语调平静像日常问好般,娓娓道来:“是去离婚的。”
“阿公,我骗了你。你不要生气。”
她看着陈沙的反应,在心里祈祷他没有任何不舒服,却看见陈沙摘下老花镜放在桌面上响起清脆的声音,安静的堂屋内有青苔的味道,还有晚风的凉意,把陈沙的声音,送到了她的耳边。
“你真当阿公傻啊?”陈沙看着江枝,握住她的手,老人的手,带着老茧,却格外的温暖,他拍了拍江枝,道:“阿公等你自己说,你不要总想着阿公知道了会怎么样,阿公只要你幸福。”
江枝眼睛发热,泪水就要流出来。
“婚姻嘛,都是这样,好与不好,都是当事人才知道。”安静的堂屋内,响起外公的话:“我不知道你们是因为什么离婚的,他最近变了很多,我也看在眼里,你呢?”
她呢?
改变看到了吗?
她答非所问:“阿公,我好不容易走出来的。”
旋即。
又吹了吹本来就凉透了的茶,心不在焉的说:“我不会再因为某个瞬间去重复爱上某个人。”
说给她自己听的。
外公知道了,她再无顾忌了,忽然的,有点点鼻子酸酸的。
是彻底结束这些事情了。
酸什么,她也不懂。
江枝知道周淮律会来找她,八点多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急切、匆忙的步伐。
小跑着,带着微喘息。
月光照下来,他从戏台下跑来,依旧是今早的衣服,稍有些凌乱,头发也是,他立在天井旁,月光就在头顶,他的影子被灯泡的光芒照下来,很长,很长。
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扶住青砖石。
江枝正在沏茶,看见周淮律的时候,她起身道:“我出去一趟。”
都不需要他开口说要谈。
江枝开车去了较为偏僻的地方,这里只有密密麻麻的竹林,是别人钓鱼的鱼塘。她把车子熄火,推门下车,周淮律紧随其后,他绕到车前,走到江枝的面前。
晚风吹来,她把披肩收拢起来,修长的手指摁住披肩的口子,卷发随风轻吹,她视线注视着远方。
她的平静和他的凌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急于撇清自己,生怕她误会,误会他是不是还和裴子舒有存在私下的联系,他没忘记离婚的原因导火索是什么:“枝枝,我刚才问了,她是在我们登记离婚的时候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你要相信我,我和裴子舒没有任何的联系,我不知道她怎么会跑来禅城。”
“照片的事情我已经拿到了底片删掉了,我看了,根本没有任何裸露,”他扶住她的肩膀,企图让她放心,却看见她格外平静的目光,他有心解释和裴子舒的关系,却发现她好像根本都没有任何介怀。
她的确是没有任何想法去验证他们到底有没有联系,只是裴子舒的出现,让她意识到,她这些年来的可悲和委屈,还有些没说完的事。
“我和裴子舒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她和裴子舒之间的那层布,终于彻底撕开来了。
她收回视线,拢了拢披肩,像是自我保护,给自己安全感,干脆诉说起以前的事情:“我以前很怕裴子舒的,婚前我被她欺负,后来,我以为你们互相喜欢。所以我一直活在她的阴影下,看到你们在一起,我就受不了,我觉得她要把你抢走,我那段时间过得很难受很压抑,很不自在。”
她第一次正面和他谈裴子舒,她笑的有些心酸,有些可怜:“当我下定决心要离婚的时候,我是做了成全你们的打算,我不知道,你从来没喜欢过她。”
“我从未喜欢过她,”周淮律喉结咽动,见她袒露心声,他心里有久违的感动,他诚恳道:“在那次之前,我都不知道你有过这些误会,也不知道以前被她欺负过,说到底,是我的失职——”
她打断他:“你知道我为什么,总是穿白色裙子,留着长头发吗?”
江枝看着他,她压在心里的秘密,终于,在今天宣泄出来:“我一直以为,你喜欢裴子舒,所以我去模仿裴子舒穿的衣服,留的发型,从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开始,我就觉得我再也不是我自己,而是别人的影子。”
从她穿上白色裙子开始,留下长发开始,那就是她被裴子舒遮住阴影的开始。
他从不知,这个误会深耕开来里面藏了她这么多的秘密和心酸,周淮律眼神震颤,他有话想说,想开口,她却不让。
她好不容易找到丢失的自己,挣脱开裴子舒给的阴影里,她告诉他,为何会莫名其妙说起裴子舒。
归根结底一句话:“放过我,周淮律。”
他终于明白她铺垫那么多,主动袒露心声,原来是为了后面这句话,要他放过她。
他以为她说这些,是要和他和好,是要给彼此一个机会,但是没想到她是为了铺垫彻底分离。
“这些都是误会,我从来没把你当成谁的影子,不要说放过你,不要说,”从私宅开始就压抑的情绪使他的心临近崩溃,他忽然就握住她的肩膀,开口时,嗓音已然嘶哑道:“外公还不知道我们离婚了,我们可以重新来过,以后我们就住在禅城,我不回周家,我们一直陪在他身边,我们做你想做的事情,这里我也不拆,我就——”
江枝就这样任由他握着她的肩膀,眸子红红的看着他,打断他,给了他致命一击的话
——“外公知道了。”
她看着他越来越痛苦的面容,再道:“不是裴子舒说的。”
“是我告诉我外公,我们离婚了。”
所有的声音都在这瞬间安静了,只剩下她这句话的回应,反复在耳边盘旋。
她主动说的,她主动说的。
瞳孔里的男人情绪发生变化,他难以置信地闭上眼,只问她:“为什么?”
为什么?
她自己说的,她自己去告诉外公的,那就证明她要把这条路封死了,连表面的和平都不愿意维系,也不给他再接近的机会,他连挣扎的机会都没了。
江枝看着周淮律,他再睁开眼时,眼睛红透了,神情落魄无助,略有哽咽道:“为什么啊!”
他是质问,更是心碎。
他以为裴子舒没说,她就会不说——
到底是心碎于她亲手了结这个局面。
“江枝,我一直在改啊!”他说完这句话,眼泪随之掉下来,诉说着,想要证明给她看,每个字都伴随着他的泪滴:“你看我,我现在会做饭,知道你喜欢吃什么,知道不喜欢吃什么,我知道你的生理期。我在变好、变好,我还会继续变好的——”
她从未见他如此心碎过。
他的眼泪带动她的情绪,江枝的心也到了临界点。
今天见到裴子舒,那些往事再次浮现。
压抑的情绪和心酸、委屈、这些年来的痛楚全都在此刻燃烧。
他觉得他可怜,那她呢?
她蓦然爆发:“这点算什么!”
“你的这点付出算什么!”江枝红着眼睛吼他:“我是有病吗?周淮律,你对我好这段时间,我就能够忘掉这七年,然后去原谅你吗?”
她推开他,半步不肯退让:“你只是伏低做小一个月,而是我七年!”
“你和我说你没有喜欢过裴子舒,哪怕你没有喜欢过她,但是我活在她的阴影下,这个阴影虽然是误会,也遮我七年。”
当这个阴影揭开的时候,她早已不适应太阳。
她不适应他的好,他的改变,他的一切。
她今天说的关于裴子舒的事情,就是要告诉他,她已经活在这个阴影里七年,她再难走出去,看见他,她都难走出去。
“我要做我自己!”
“我要穿漂亮的裙子,留喜欢的头发。”她几乎哀求他:“见你的每分每秒,都让我回到以前,我讨厌这种感觉!”
他终于说出口,刚才被打断的话:“你穿白色裙子,留长发,是因为我以为你喜欢。”
所以私宅那天,他听到别人说她的风格和裴子舒很像,他才会很诧异,看向她们。在他记忆里,江枝从始至终都是这个打扮,而裴子舒,他从来都不知道她是什么风格。
“至于你说的阴影,那我们可以重新认识,我可以重新追求你,我不可能放弃你的,枝枝,”他还在垂死挣扎,低声哀求:“只要你能回来,我做什么都可以,再给我次机会,再给我次机会——”
“给不了!”她转身就要去开车门,却被他死死抱住,男人的怀抱用力,桎梏住她。
他昏头了,不止抱她,还要吻她,企图寻求点温度。
他的眼泪模糊在她的脸上,她的脸冰凉一片。
唇齿在搅动,半分暧昧都没有,只有无尽的悲哀。
江枝死死的咬住周淮律的舌头。
许久后血腥味弥漫开来,他才放开她,流下泪,眼泪掉下来,再次哀求:“枝枝,我不会放弃你的,求你,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江枝看着他这个模样,竟没有半分畅快,只有无尽的悲哀,她从他身上的垂死挣扎里,看见了昔日的自己,所以她在帮以前的她,也在帮他:“你不会再看见我了。”
她只这么说,转身上了车。
她去意已决,什么都拦不住,哪怕他拦在她的车前,她也拐弯擦着他的衣角,不怕撞到他,扬长而去,飞驰而走。
第37章 “她让我,不要告诉你”
周淮律几乎是一夜没睡, 天刚亮起,就带着医生来到了班社。
他穿着简单的针织衫休闲裤,脸色憔悴,眼球红血丝密布, 眼底下熬夜后的浅青, 他先开口道:“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