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应雨竹
片刻后, 又解释来由:“我带医生来,给你看看身体。”
这个月来医生每天都会给陈沙看身体, 但是因为之前周淮律住在这里的缘故, 所以每天医生看身体的时候, 他都去买菜, 今天特意带着来, 意思明显。
陈沙也不揭穿他,他七八十岁的人了, 面对小辈的事情, 倒也不能任由自己的心情来, 想骂就骂,想笑就笑,他也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摊牌后都带着尴尬。
“诶,辛苦你了。”陈沙把老花镜摘下来,放在桌子上, 然后直起身跟之前一样坐好,让医生把脉、量血压、测血糖、这些弄完都以及是几分钟后,医生简单的叮嘱之后便离开了。
期间, 周淮律就坐在木沙发上,望着上二楼的地方发呆。
陈关他们都醒来了, 看见周淮律坐在堂屋,半晌后才开口:“淮律,那么早。”
小舟她们也出来了,几个小姑娘前段时间都喊着姐夫,这会儿看见周淮律后,站在原地,挠挠头,开口道:“淮律哥,早上好。”
从大家的反应里得知,他们离婚的消息,大家都知道了。
明明前两天他和陈关他们还在后院研究自媒体,回了趟香山澳,什么都变了,失去和拥有,什么都是在瞬间发生。
周淮律坐在木凳子上,目光有些游移,没了平时和他们无拘无束的侃侃而谈。
木讷的点点头。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看着楼梯处,企图在等某个身影。
从晨光微熹到正午时分。
那道身影还是没有出现,整个班社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存在而静悄悄的,周淮律在这种寂静里,不由得想到昨晚争吵,她离开时说的那句话——“你不会再看见我。”
他心里忽然就被抓了* 下,终于不再痴傻等待。
他看向陈沙。
说了整个上午第三句话:“外公,枝枝呢?”
就知道他要这样问,想到昨晚江枝回来后急匆匆的收拾行李离开的模样,对于他们两人的事情,陈沙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道:“她昨天晚上回来后就收拾东西走了,你别找她。”
话音刚落,周淮律就明白了。
江枝不让陈沙告诉她,她在哪里。
没想到她会真的离开不见,她除了班社还能去哪里?他猜不到。
周淮律感觉自己的神经都变得敏感,脑子很乱,明明陈沙都说了让他不要寻,可他还是固执的看向陈沙,企图他帮帮自己,道:“外公,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枝枝在哪里。”
他想找她。
想见她。
他的低迷、无助、陈沙看在眼里。
可江枝昨晚回来后的难受、委屈、他也看在眼里。
“淮律啊,”陈沙沉思片刻后,从椅子上坐直,他边沏茶,边道:“枝枝呢,她昨晚叮嘱过我,如果你有来,有问,让我不要告诉你,她在哪里。”
陈沙看着周淮律,在他就要说出下句话时,抬起手摆了摆阻止他说,然后把茶倒好,递了杯给周淮律,道:“她没有妈妈,有爸和没爸没区别,和你又离了婚,我不可能为了你,再去出卖她。”
“这世上,至少要有一个人,真心实意,爱着她吧?”
至少要有一个人,真心实意,爱着她吧?
最后的这句话,让周淮律心里那种期待和急切瞬间就像被针扎破的气球,无声的泄了气。
他垂眸,竟半会儿找不到任何反对的话。
只端起眼前的茶,喝了口,意思是听进去了。
她不愿见他,明白他今天还会来,也猜到他会去问陈沙,所以躲得远远的,不让任何人告诉他,自己的行踪,他闭上眼,感觉天旋地转,迷茫,无助。
他还能做些什么呢?
说不见,就真的不见他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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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德公馆内,落地窗可以俯瞰广州的璀璨夜景。
江枝却无心去观赏,她盘腿坐在地毯上,头发被她随意勾起,射灯照射下,露出白皙的天鹅颈,客厅的书桌上放着好几本书,最顶上的那本封面写着的是《思想政治理论?》。
她垂眸,纤细的手上拿着笔,正认真、专注的看书。
放在右手边的手机微信响起,她打开看,是蔡双发来的语音消息:“就是这几本,你把这些的基本理论看完,然后外语的话你来得及补知识吗?”
“外语?”江枝问。
蔡双道:“对,研究生需要俄语、英语、日语、这三个语种选一种,考试要用到,你可以去找个雅思班培训,反正初试还有一个半月。”
江枝听完,摁下语音道:“没事,这三个语种我都会。”
她从小就学习外语,爷爷是把她当做江家的接班人培训,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小姐,基本的社交话术,她都会,不仅如此,因为兰双的缘故,她还会葡萄牙语。
长期被裴子舒压制,对周淮律卑微,以至于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爆发了之后才意识到,她也是爷爷悉心教育,真金白银培养出来的继承人。
如果没考上戏曲院,她可以去继承江家的公司。
但是这样,就会和周淮律遇上,她不想。
但江家辛苦打下来的基业,她不可能会废掉,继承还是会继承,只是需要等江远修老到动弹不得时,才能轮得到她。
蔡双收到江枝的信息,不由得愣住,什么家庭条件,三个语种都会,他身边从没有这样优秀的女生,他不由得去搜索江枝的名字,出现的搜索结果,令他眼前一惊。
江枝:香山澳江氏集团的独女,江氏集团千金。
难怪,她浑身上下的谈吐、气质、都那么独一无二。
原来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
蔡双默默地收起了自己的心思,他是从班社的人口中得知她已经离婚了,所以起了别的心思,但是他明白,人和人的差距还是在那里的,离了婚,她也还是高不可攀的明珠。
江枝把今天的最后知识点看完,刚拿起手机时,就看见小舟打来的电话。
江枝摁下接听键,边听,边收拾衣服准备洗澡。
小舟在电话那边道:“枝枝姐,你在干什么?”
江枝如实道:“我刚看完复习资料,”
“枝枝姐,今天——”小舟躲在房间里,握着手机,低声道:“他来了,带着医生给沙叔看了身体,一直坐在堂屋,看上去好憔悴,吃了晚饭才走的。”
他是谁?
江枝心里自然是清楚的,她把洗面奶、卸妆油那些摆放整齐,毕竟要在这里住好一阵子,她边摆,边淡声道:“没事,他去他的——”
她不忘叮嘱:“不要告诉他,我在哪里。”
“我们都没说,他今天问了沙叔,沙叔也不肯说,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再来了。”小舟是这么说的,但是第二天、第三天、接连一个月,小舟都每天准时给江枝打电话。
“枝枝姐,他怎么每天都来啊?”
小舟不是抱怨,而是好奇、疑问:“他想干什么啊?”
江枝坐在餐厅,吃着自己刚煮好的混沌。
今天心血来潮,她自己包给自己吃,刚吃了口就发现馅儿完全咸的,她边回忆自己剁馅料、放调味料的步骤,边低声道:“他想要见面,然后叫我给机会。”
她都猜到了,他从来只会这样,从第一次来禅城开始就是这样。
说了无数次不给机会、不要再见、他还是会出现。
好像听不懂话那样。
“给机会?”
小舟歪着头,像个小姑娘好奇天真问:“他是想挽回你吗,还是想复婚啊?”
还没等江枝回答,只听见电话那边的小舟道:“不过他和关哥他们很好,每天还会教关哥自媒体的东西,还会每天三餐都做饭给我们吃,就是你不在,我们总觉得怪怪的。”
“那你想给机会吗?”小舟问。
班社的人心思单纯,有什么话直来直去,她把她看见的,告诉她,告诉她周淮律每天出现在班社里,告诉她周淮律教陈关他们做事情,告诉她周淮律带着医生每天都去给陈沙看病。
所以江枝没有去多想这句话是不是有其他含义,也不认为是在帮他说话,她用勺子搅动碗里的汤水,然后低声道:“我如果会给机会,就不会离开了。”
距离那天晚上的争吵已经一个月了,她当天晚上做出了离开班社的决定,收拾东西就走,就是要说到做到,她说,不会再让他看见她。
外公知道了离婚的事情,就是她可以心无旁骛的去拒绝他的开始。
所以他才如此崩溃,因为清楚明白,这段关系再无任何捆绑和牵连。
“小舟,他在那里,你不用管他想做什么,”
她轻声道:“我知道我自己想做什么就行。”
她躲在这里,寻片刻舒心,专心致志的备考,还有半个月,她就要去北京初试了。
当离开的那时候开始,她从不把他和未来混在一起。
她说过自己要去戏曲院,那就一定会去,她说要带着南粤扳回一城,那就一定会,她说不会再见,不会再给机会,那就绝对不会。
她说到做到,是因为付出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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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城晃眼入了冬,12月20日,明天就是冬至。
班社里每人都在讨论买汤圆,明天吃汤圆要什么馅儿的。
周淮律在厨房,靠着墙抖出根烟,摸了摸口袋,打火机没了,忽然这瞬间,就不知道日子的意义在哪里,算算日子,他已经一个半月没有再见到她。
尽管每天出现在班社里,也难找到她半分身影。
她何止是不给挽回的机会,她甚至连见面的机会都不给。
周淮律喉结咽动,把烟装回口袋,起身准备去买打火机,他从厨房出来路过堂屋,然后走到戏台,绕出去,走到半晌,发现手机没拿,又掉头回去。
只是刚踏入班社,戏台遮住了他的声音,堂屋那边传来小舟的声音:“也不知道枝枝姐明天考试怎么样,能不能过。”
“肯定能,”王声说:“我听蔡双说,枝枝会三个语种,外貌身材体态都过关,她这个外貌条件去当明星都能,戏曲院看她想不想进了。”
小舟托腮望天:“不知道到北京没,想打电话又不敢,她又不回微信,要在那里呆三四天,衣服也不知道带够没,北京十二月会下雪吗?”
周淮律握着没点燃的烟,考试、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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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枝落地京都的时候,窗外已经飞起了小雪。
她把大衣拢好,推着行李箱走出来时,冰冷的寒风扑面而来,整个脸瞬间干了几个度,香山澳从不会下雪,冬天偶尔还能穿穿短袖。
她冷到吸了吸鼻子,立刻拦了辆的士:“UW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