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应雨竹
他没有撑伞,瀑布般的暴雨, 都阻止不了他半点脚步。
步伐越来越快, 不过片刻, 便已经踩上台阶, 走到江枝的身前。
高大的身躯被雨水打湿, 他浑身湿透了,风尘仆仆的模样, 好似经历过千帆沧桑。
周淮律走到江枝面前, 站定。
他低她两个台阶, 与她相同的高度,只是身后依旧在被雨淋,他却丝毫不管,那双眼,自始至终都紧紧的盯着眼前,神色漠然的女人。
他已经一个多月没见到她, 为何变了如此多。
那双眼里,连最后的温情都不剩。
“我在班社等你很久,你不出现, 我刚才去你房间里找你,才知道你出去了。”他在黑夜里开口, 嗓音嘶哑,雨水将他的发丝打湿,他稍显狼狈。
但他的绝美的五官,让他不管在任何时候,都能显出不同的美感,哪怕现在浑身湿了,雨水砸在脸上,这份破碎感,也独他有。
邵均没见过这样的周淮律,他在班社那段时间,他虽然会找江枝,但是却总是高高在上的,后来回到京都后,他从父亲口中了解到的周淮律,是香山澳的周家独子,世家权贵继承人,光是继承人这三个字的含金量,就足够让邵均心颤。
他在京都见过太多的资本,太多的权势家族,但唯独周家,是他去深入了解后,都心颤的程度。
当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邵均想任何女人都会倾心于这种权势,也逃不开这种不管是样貌、还是家世、都格外出挑的继承人的追求,可偏偏,江枝就是不为所动。
她面无表情,好似眼前人是空气,恰好此时,空气中“铛”了声,是侍应生撑开了雨伞,并且很没眼力见的递给了江枝,她对陌生人还带着浅浅的笑意,莞尔道:“谢谢。”
细白纤细的手指轻拿起侍应生递来的伞柄,她举起伞作势要离开了。
这个样子是无视他到底,他后背很凉,是雨水流入背部,但他脊背依旧笔挺,是他不屈坚韧的灵魂。他情急之下、牵住她的手,沉声道:“我想见你,但是我知道你躲着我。”
他嗓音低哑,再次开口:“再给我一次机会——”
江枝不动声色的抽回手,神色淡漠,道:“我想,我那天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她这是还把那天的话用在现在来回应他,周淮律岂会听不明白,他满腔肺腑想说的话都在唇齿间打转,他的心,最近煎熬辗转,看着被她摆脱开的手。
周淮律在江枝身上栽的跟头,一次比一次高,他明明知道她会这么说,心还是碎了满地。
他眼眸渐渐泛起红。
邵均稍显惊讶,不明白为何感情会使他如此,现在酒店人来人往,不少人看过来,能参加拍卖会的,多少有些识人,邵均又想起父亲说过,这位周先生,在香山澳是身份地位是极高的。
人人都赞赏他是位温润如玉的君子。
只见素来温润如翩翩君子的周淮律难得失去理智那般,双目绯红,语塞难掩,极其卑微的道:“真的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了吗?”
又是机会,说了千万遍,他还是死缠烂打。
江枝不愿与他再多说些什么,酒店的目光充满审视,她不愿当个小丑,思量片刻,旋即撑着伞,水滴下来,落在地上,她通身气质温婉,那双眼看他就像是看陌生人那样,红唇吐出两字
——“不给。”
她举起黑色的伞,准备离开,地上全是积水,她穿着高跟鞋行动不便,与此同时,邵均绅士道:“扶着我。”他在她身边,气场却不足她半分。
她颔首,随后挽着邵均的手,宛如一只高傲的黑天鹅,踩着高跟鞋,与落魄的周淮律擦肩而过。
他有心想去留她,却不敢去看她视线,因为深知她不会为他停留半步。
所以周淮律就站在原地,任雨打、任风吹。
他回眸望去,大雨倾盆,江枝和邵均并肩而行,像金童玉女,恰好就在他看过去的第三秒,她险些滑倒,步伐错乱的瞬间,邵均的手搭在她的腰上,稳住她的身体。
那双手就像是针,刺痛双眼。
他看着邵均,从未对任何人敌意如此深。他就像个牛皮糖,怎么都撕不开,无时无刻,哪怕离开了禅城,不是在手机视频里出现,就是在北京。
他明明都说过不要他出现。
他跟没听到似的。
许特助立刻上前,举起伞替周淮律遮住半片风雨,眼前雨水浸湿模糊视线逐渐清晰,他依旧死死盯着邵均和江枝,眼都不眨一下。
刚才的全部他都亲眼目睹,低声道:“少爷,不如就好聚好散吧,您这样折腾自己,到时候——”
周淮律抬起手打断许特助的话。
目光紧锁前方,失神道:“不,我要问个理由,问个结果。”
他不可能就这样算了,他不可能会放弃江枝。
-
雨势渐大,邵均小心翼翼的开车,安静的车厢内忽然响起邵均的声音:“那段时间,我在禅城待得好好地,他和我打完架的第二天,我爸就把我喊回北京了。”
江枝顿住,看向邵均,他犹豫片刻,说:“我以为真的是家里很忙,没想到回到京都后,我爸问我,在那边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那时候他回到北京,邵父黑着张脸,质问他,他在父亲那双愤怒的眼神里,明白了些什么,只是没想到,周淮律的手能够伸那么长,连平时修身养性的、不问世事的爷爷都忍不住呵斥他:“少去招惹别人,有些人你、我们邵家都惹不起。”
他那时候倏地明白了。
“我猜就是他的手笔,不让我待在禅城。”
邵均思绪打住,转了个方向盘,道:“怕我和你走的太近。”
江枝听完细细回想,好像是从邵均离开后几天,他就出现在禅城,然后在班社里住了一个月,江枝垂眸,心底到底是没明白,为什么昔日看上去沉稳的男人,也会有如此幼稚的那面。
江枝以为,周淮律是不管山崩地裂都不会有任何情绪的男人。
“你不要管他。”
江枝看向邵均,向他保证似的,笑了笑道:“他要是再找你,你就告诉我,我去找他。”
事情是因她而起,她肯定是要为邵均摆平,不能白白让人家因为她受了影响。
只是没想到邵均停顿片刻,此刻,刚好红灯亮起,他踩下刹车,手指随意的敲击键盘,侧眸望去,江枝正靠窗,看着窗外的风景,长发垂在腰间,秀色可餐。
“你不要管他,这句话应该是我和你说,”他抿了抿唇,道:“我看的出来你不想理他,但是他死缠烂打,俗话说得好,烈女怕缠郎,他就赌你哪天愿意搭理他。其实要想真的摆脱对方,我倒是有个办法,你可以试试。”
江枝有心缓解气氛,毕竟刚才才得知邵均受自己的牵连被父亲责骂,于是笑了笑,回头看他,道:“都忘记了你还是个情场高手,你说,我听听。”
邵均却不去看她,目视前方,踩下油门,似玩笑,却又似认真的语气,道:“有了新的开始,新的人出现在生活里,大部分都会离开,你不如考虑考虑和我在一起。”
江枝看着邵均,眼眸顿住。
-
江枝回到酒店里,房间门口有束朱丽叶玫瑰,好似是摔下来过,玫瑰花瓣有些折损,上面还有张卡片,她没去拿,这种玫瑰是朱丽叶,价格不菲,她根本不用去思考就知道是谁送的。
她看着这束玫瑰花陷入了沉思,她就站在房间门口,眼眸微动,想到刚才酒店门口的周淮律。
他的眼神她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他不会放弃,他会无时无刻出现。
若是她继续待在京都,那么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沉思片刻,江枝打开手机,做出了决定,她刷卡回到房间后,把衣服和买的特产全部收拾进行李箱,等收拾完毕后,她换了双舒适的运动鞋,那双价值七位数的高跟鞋就被她丢进了垃圾桶。
虽然没有任何损坏,但是沾了水。
她的身份,不允许她再穿第二遍。
坐进头等舱的时候的时候,江枝的心里松了口气。
她庆幸自己收拾行李、周淮律没有出现在酒店,否则她今晚无论如何都逃不开,飞机即将起飞,两个多小时的旅程即将开启,她戴上眼罩,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抵达广州,走出去时才发现广州居然也下起了毛毛细雨,好在不像京都那边刮风打雷,但是也是雨水不断,她走到了停车场,把行李放在后备箱,驱车离开。
驱车行驶在路上的时候,江枝忽然想到车的后备箱还有带给班社的特产。
她看见广州严重堵车的路况,沉思片刻,于是干脆掉头去班社,她的专注度都放在开车上,殊不知,车后有辆迈巴赫,跟在她帕美后,她掉头的瞬间,雨夜里的迈巴赫也跟着掉了头。
回到禅城已经深夜的九点多,这条青砖巷的人都已经全部入睡,家家户户都只剩下门灯亮起,她干脆把行李箱拖着走,打算在班社住一晚。
但是没想到,她举着伞走到班社门口时,周淮律不知何时已经在班社门口。
他换了套干净的西服。
行李箱的轱辘声停止,她的脚步顿住,单手抓住行李箱的拉杆,单手举着伞,那张精致的鹅蛋脸上,终于不再是淡漠,而是错愕,短暂的愣在原地。
运动鞋踩在水坑里,久久不能动弹。
她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也还会继续出现在班社,但是没想到那么快。
所以几乎是她前脚刚从京都走,他后脚就跟上,甚至还走到她前面,堵住她回去的路。
他知道见她面不容易,躲了一个月,终于出来,他无论如何都会放弃这个机会,好不容易见到她,他要找到她,他要告诉她,他要争取见面的机会。
大雨、又是深夜,这条街巷不会再有人出来,整条青砖巷除了他们两人,就是风和雨。
雨点砸在江枝撑着的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江枝看着站在班社前的男人,彼此都沉默几秒后,江枝毫不犹豫,拉着行李箱转身就要走,还没走两步,身后就传来踩地溅起的水声,她就被男人从背后抱住。
雨伞挡住了两人的身体,避免被雨水淋湿,任她怎么拍打,那双桎梏在她腰间的双手像是焊死那样,牢牢紧锁,半分不愿意动弹,她看着前方,道:“你到底闹够了没有!”
“放开我!”
“不放!”
他就是这样抱着她,感受着她存在的真实感,这种怀抱的温度,让他短暂的感觉到了踏实的拥有。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放弃挣扎,克制声音,尽量不惊扰别人,但是呼吸剧烈,胸膛起伏很大,他的手也随之起伏上下。看不到他的脸庞,她只能盯着前方,道:“我说了多少遍,离我远点,放过我,我们已经离婚了,你到底要我重复多少遍?”
她这个月来静气凝神,没有他的日子过得比以前舒心,她很享受最近的生活。
但是他时不时出现,结婚前时不时忙工作出差,十天半个月都难回家一趟,离婚后倒是一呆就是一个月,半个月,他究竟在做些什么?
周淮律就知道她张口闭口就是离婚,放过她,离她远点,他憋了一晚上的话,终于在现在得到了释放,道:“为什么邵均可以?”
“为什么他可以在你身边?”
“为什么我不可以?”
他嗓音不正常的低哑:“为什么躲着我不见我,却可以和他在北京见面。”
整晚了,从酒店门口见她之后,他就憋了满肚子的疑问,那些不公平在他心里反复盘旋。
“他可以在我身边,是因为他是我朋友——”
话还没说完,周淮律就急切的抢话道:“那为什么不能把我也当成朋友?”
“为什么不能把我当成和邵均那样的朋友?”
他接话很快,问话也很快。
江枝想都没想,道:“不可能。”
“为什么?”他又问:“既然邵均是朋友,那为什么不能把我当成是那样的朋* 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