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应雨竹
他像傻了,只会问问什么,问到江枝厌烦,她干脆去掰开他的手,眼里是不容他侵犯半分的主权,在挣扎的时候,却又听他道:“只要你愿意,我们也可以是朋友,我们可以从朋友开始,我们抛开之前的种种,重新认识。”
他像自言自语,又像是真的想要如此。
他这句话,好像这段关系,他想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
江枝压制愤怒,好在雨声下来,挡住了他们争执的声音,她克制怒火,压低声音,道:“你觉得可能吗?这些都是自欺欺人,我们就是睡过,亲过,我就是爱过你,这是事实,你让我怎么能忘记你,怎么去抛开过去重新开始?”
她是愤怒的,愤怒泯灭了理智,再也不留任何情面,比上次说的还要难听:“我们的重新开始,只能是各自认识新的人,你去找你的新伴侣,我去找我的新伴侣。”
“我不会找,”
他阻止她的:“你也不许找!”
“怎么不可以!”她语气很愤怒,字字句句是在说自己的美好未来:“我有权利和任何人开始,爱任何人,我会和别的男人结婚生子。”
周淮律在她背后,抱着她,怀抱如此真实,声音也如此刺耳。
新伴侣,新的另一半。
她说她会找另一半,会去爱别人,会喊别人老公,会和别的男人结婚生子,会有属于和别人的孩子,怎么可以呢——
他光是想到都心碎的程度,他不由得又用力,加大力气,桎梏住她的腰,他的头埋在她的肩窝处,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让她的脖子凉了好多。
耳边是他的嘶哑的声音:“不可以,你不可以和别人在一起。”
他受不了,光是想象都能心碎。
她确定肩窝处的,是他滑落的泪。
她从不知道他如此脆弱,如此轻易就掉泪,她的腰上是他的双手,他不会放开,不会轻易放开,就像他不会轻易放弃这段关系,他会无时无刻出现。
她不由得又想起车上,邵均和她说的话。
——其实要想真的摆脱对方,我倒是有个办法,你可以试试。
——有了新的开始,新的人出现在生活里,大部分都会离开,你不如考虑考虑和我在一起。
她的手握在周淮律放在她腰上的手上,听着他发疯似的阻止她开启新生活,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开了口道:“邵均和我告白了,我在考虑要不要答应他。”
抱着她的男人有长达半分的僵硬,像是在思考这句话是不是梦,就在这时,她轻而易举的挣脱开他的怀抱。
就在刚挣脱的瞬间,他慌了,失神的勾起抓住她的手,他看着她的眸子,仿佛在确定她刚才说的那番话,是否是气话,可是她很平静。
他也深知,眼前的女人,从不善于撒谎,也不屑于拿这些事情来撒谎,她善良,他的所作所为,她从未拿出来宣扬过,自然不会拿邵均来当挡箭牌,不可能拿邵均来让他放弃。
她会这么说,那就是邵均的确说过这些话——
想到这,他握着她的手颤抖了下。
想到他们今天亲密的并肩而行,他搂住她的腰,想到她会去北京读书,想到他也在北京,他的心瞬间坠入谷底,他什么都顾不得了,开口道:“不要,不要和他在一起。”
他越是这样,证明他越是介意,她平静的道:“我要。”
她说她要,她要和邵均在一起。
所以刚才如此真切的说她会爱别人,会和别人生子,原来对象,就是邵均。
他连做梦的对象都只有她一个人。
怎么可以呢?
让他怎么接受。
怎么眼睁睁的看着她和邵均在一起,喊邵均老公,和邵均撒娇,有个属于他们的孩子。
那是诛心的痛苦。
周淮律还能如何,是发疯的占有,卑微的挽留,他都有过,他只是想来找她,要她给个机会,不要再躲在他,却没想到这短短的时间里,她居然已经考虑要和别的男人成家立业。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他们站在青砖石巷子里,雨势渐渐大起来,他的眼睛很红,那眼里,有要掉落的泪,就在她以为邵均说的是真理,他听完后就会退出主动放弃时,他却收紧握住她的手,在她的注视下,缓缓跪下。
江枝瞬间愣住。
雨水砸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他跪地,双手握住她的手,将头埋在她的手腕处,眼泪掉下来,掉落几滴,砸在她的指腹,伴随着他哽咽的话响起:“江枝,我求你。”
他真的求她,跪下来求她。
求她不要这样狠心,求她不要和别人在一起。
“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他跪地低头,虔诚的姿势,额头贴着她的手心,他的泪还在流,哽咽的哭泣:“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让你原谅我,我知道我做的不好,我知道我不是个好丈夫,但是我无心伤害你...”
他这般哭泣,嗓音哽咽,浓重的哭腔:“从我和你在一起开始,就没有想过会分开,我真的做不到,做不到看着你和他在一起。”
他问,内心的疑问:“为什么,明明我们应该有个幸福的家庭,有我们的孩子。”
他从和她在一起的那时候开始,就曾经想过,这个美好的未来,他想要可爱的女孩,哪怕她从没问过,但是他总是羡慕别人有孩子,可是她从不提要孩子,他也从不敢要求。
他幻想的日子里,是她和孩子。
“为什么不看看我,连见面都不愿意,为什么不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这般卑微,双膝跪地,就是因为听见她会考虑别人。
江枝受不住他这样,她会比他更难受,无关爱情,无关旧情,而是她做不到事不关己,因为他跪的人是她,她爱了十年,他是高不可攀的明月,她不想因为这份感情的失败,把彼此变成这般不堪。
那样她是失败的,他也是。
她去拉他,低声道:“你起来。”
他却丝毫不动。依旧跪在她的面前,含泪带咽:“我爱你啊,为什么,为什么我连次挽回的机会都没有。”
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从她闯入生命里开始,他就从没有过,要放弃,不要她的念头。
“我只是想好好地和你在一起,为什么?”
他问,问到了江枝的心上。
“什么是爱?”
江枝说:“周淮律,这个不是爱,下跪也不是爱。”
他就跪在地上,膝盖被水淹盖,青砖石巷子很多碎石头,他的膝盖早已被碎石子扎中,可却不及他心里半分疼痛。
见他如此,反复询问为什么。
她失神,恍惚,也喃喃自语,忍不住道:“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那些原本以为会烂在肚子里的事情,让她想起来都红透双眼,她再也不想隐瞒,今天开了这个口,就要做好全盘托出的准备。
她恍惚的注视前方,感觉他滚烫的泪沾湿手臂,感觉他抓住她的真实感,他们都有心里的为什么。
她问:“明明这段婚姻的开始都是我主动,你当时也没想结婚,为什么看到我和别人在一起,你要跪下来求我?”
第39章 往事。
青砖石巷, 雨水砸在坑洼地面,弹起水花。
江枝举着伞,思绪飘向远方,低喃道:“你知道吗, 和你结婚前——”
或许是想到要说的话, 她就忽然哽咽了, 三年前的那件事情,缠绕在她的心里, 每每婚姻出现不如意的时候, 她就会想到这些事情。
或许这就叫做自作孽不可活么?
她要莫大的勇气去承认那个善良的温柔的自己, 其实骨子里是坏的, 烂的, 自私的,但是她不怕了, 她主动撕碎, 主动脱/光那伪善的外表给他看:“你回国前, 是我去求我爷爷,让我爷爷借着交情去你们家谈婚事,是我让我爷爷去和你爷爷说,说我们已经在一起四年,要你为我负责!”
这句负责,让她在这段感情里成了受害者。
她以自己是受害者的身份去要求周家为这段婚姻做负责, 要求对自己的四年做个收尾,其实是她害怕,害怕他回国后就会接受家里别的安排, 也害怕他会和裴子舒“旧情复燃”,他从未喜欢过裴子舒, 她是近来才知道,但是这段婚姻会顺利得来,也是她用了手段罢了。
刚谈完婚事,周老爷子就生了场大病,她那段时间郁郁寡欢,只有她心惊胆战日日夜夜担心,她害怕自己好不容易争取到的结婚,会因此耽误。
好在周老爷子主动提出要先领结婚证。
那时候她才松了口气。
可是很多时候冷静回头想想,婚姻这件事,是她太自私了。
所以她到现在为止,都觉得自己恶心。
是她的手段,求来的婚姻,种下的因,所以婚后就是结出来的果,是甜是苦,是酸是臭,都是她作恶的因果,是她活该。
所以她不敢在离婚前那段时间质问他,质问他为何“出轨”为何对这段婚姻如此漠然。也不敢有女主人的姿态,因为她是小偷,不光明磊落,在背后使手段的婚姻小偷。
她只是这么说,但是没人能懂她的内心,自从结婚后的种种都在她脑海里回忆了遍,那些往事历历在目,脸上冰凉的触感让她抬起手抹掉,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掉落了眼泪。
周淮律从始至终都听着她的话,看她崩溃。直到这句话,他跪在地上,眼泪才霎时间止住,像是在这段婚姻里,才找到突破口:“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我对这段婚姻不满意?”
江枝只当他这句话是现在才说出来安抚她的,为了挽回罢了,她没太在意,哭着,企图从他掌心抽出自己的手,却忽然听见他说:“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她的眼泪在脸上,看上去支离破碎:“我没有误会,这段婚姻,本来就是我找我爷爷求来的。”
像是能安抚到她,周淮律终于站起来,捧起她的脸,她的脸小到他单手就能盖住,他虎口拖住她的下巴,拇指擦掉她的泪,让她清楚看着他,让她清楚的看见他眼里的爱意。
“我知道。”他好声好气向她解释:“我知道江爷爷来找了我爷爷,但是要从美国回来前的那个月,我就和爷爷说回国要和你结婚,所以那天江爷爷来了,我爷爷才主动提起这件事,问江爷爷愿不愿意。”
他是那种既然决定了就没有再去解释的必要,他认为不管是谁先说这个婚姻,能成就行。
“江爷爷那天根本没开口,是我爷爷主动先提起结婚这件事情,”这次他主动去解释那天,捧着她的脸,擦去她的泪:“从始至终,都是我说要结婚。”
江枝就这样盯着周淮律,看着他的眼眸,他们都在紧紧盯着彼此的双眼。她想看看他说的是否是实话,他却比她更想,去证明,自己对她的心。
爱你的人,不怕你检查真心。
就怕你不查。
周淮律在她的注视下,才明白,她从来都不知道他爱她。
这是荒唐的误会。
他以为她知道他爱她的。他以为她知道的,他泪流,是雨夜的掏心掏肺,告诉她,证明自己从未不满意:“在美国那段时间里,我有每天偷偷看你的动态,我发现只要我发动态你就会来美国找我,所以我想你的时候,我就会去发动态。”
“我不是不愿意回去找你,当是学业重任务重,你是知道的。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是我主动告诉爷爷奶奶,是我说我要和你在一起,回国的时候,我也去告诉爷爷,我要结婚了,爷爷生病的时候,要守孝三年,”他扶着她的脸,让她看着他,道:“我知道这样很不好,但是是我让爷爷出面说,让我们先去领证。”
那段时间老爷子在病房,他也是从长辈嘴里听见万一周老爷去世,要守孝三年,那就证明他和她还要维持三年的恋爱关系,三年,变故那么多。
所以他找到了周老爷子。
冒着被人骂不孝的心。
好在周老爷子疼爱他,也明白他成家的决心,让周淮律不要开口,他自己来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