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生夜 第17章

作者:澄昔 标签: 都市情缘 因缘邂逅 甜文 现代言情

  比如此刻。

  佛堂内,付迦宜心事重重,陷入短暂的自我挣扎,柔和又清傲,倔强又脆弱,说出的话几近摊牌,有明显的试探意味。

  迄今为止,程知阙从没做过不?够理智的决定,但这次不?一样。

  他用?不?计较后果的方式回?应了她的摊牌,毫无预兆靠近,嗅着她身上清甜的花果香,问她是不?是这样的更近一步。

  似答非答的表达,故意忽略掉她的前半句话,其实是跳过“如果”这种假设的一种笃定。

  付迦宜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耐住呼吸勾缠产生的心悸,沉默了好一会,像是事发?突然,还没来得及想好应对措施。

  程知阙也不?急,盯她微微发?颤的眼睫,忽问:“换香水了?”

  他不?着痕迹地?用?这个问题覆盖了上一个问题,主动?递去?台阶,给她留有缓冲的余地?。

  付迦宜终于回?过神,不?做任何躲闪的动?作,也没推开他,一副迎难而上的架势:“气味是很私人化的概念。”

  程知阙笑而不?语,等她后面那句。

  “……难为你还记得之前是什么味道。”

  “不?难为,对我来说很容易就记住了。”

  付迦宜不?说话了。

  不?知道是该夸他嗅觉灵敏,还是该夸叶禧买的这瓶香水味道的确很特别。

  她稍微站直身体,轻轻搡他,试图从他怀中脱离。

  程知阙挑挑眉,顺势收回?手,由?她后退半步。

  付迦宜弯腰去?捡散落在地?的几十根签条,有点可惜地?说:“刚刚抽到?的那根,还没解签就和这些混在一起了。”

  程知阙说:“签条解析归根结底是一种安慰。事终究在人为,这样想有没有好受些。”

  “……没有。”付迦宜小声嘟囔,“我不?好受不?是因为这个。”

  “那就是因为人了?”

  当然是因为人。

  他心里明明再清楚不?过。

  虽然他刚刚给了她意料之外的回?应,却没明确地?盖章定论。

  付迦宜抿住唇,不?想搭腔,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塞进竹筒里,听见他温和开口:“有些事操之过急不?见得是好征兆。”

  “什么意思?”

  “先学会看清一个人,再选择是否对他抱以期待。你有点本末倒置了。”

  付迦宜微愣,隔几秒才说:“你说得对,我的确很难看清,也拎不?太清。”

  “以后还有很多机会能?让你看清。至于拎不?拎得清,迦迦,别妄自菲薄,在我这你并非如此。”

  心情起起伏伏,因他的话逐渐恢复平静,付迦宜问:“你说的以后,大概要多久?”

  程知阙说:“应该不?会太久。”

  突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年?轻班首走进偏殿,瞧见里面有人,双手合十,颔首朝他们打?完招呼,旁若无人地?开始忙自己的事。

  周围突然多个陌生人,付迦宜难免不?自在,放下竹筒,准备绕回?主殿,临走前不?忘对程知阙说:“我先过去?,你晚点再出现,行吗?”

  身后传来很轻的一声笑,“心虚什么,我们又没做别的。”

  付迦宜没说话,低头只顾脚下,迈过木质门槛,一时走得更快。

  傍晚,班首将晚饭送到?厢房,付迦宜一个人待得无聊,托他带来两本经书,手写?抄录,打?发?时间用?,也为静心。

  所谓吃斋清修,苦有苦的修法,每年?都要遭受一次,按理来说她早该习惯,可这次不?知怎么,心乱如麻,始终静不?下来。

  这种乱跟白天比还不?太一样,更像是难耐的痒。

  她中文虽然很好,但也仅限口语,不?代表完全?精通书写?。

  四方的汉字结构,横竖撇捺抄得乏力,不?受控地?分了下心,反应过来时,纸上突然多了程知阙的名字。

  付迦宜长呼一口气,将笔扔到?桌上,稍微向后仰,对着橡木搭建的棚顶发?呆。

  这种思绪游离的状态没持续太久,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周依宁站在门外,笑着问她要不?要到?佛堂外面走走,当饭后消食了。

  付迦宜自然不?会拒绝。

  抛开和付迎昌不?咸不?淡的关系不?谈,她对周依宁本人没任何意见。

  周依宁性格爽朗,平时待她不?薄,刚嫁进付家那两年?,私下里帮她和付迎昌调解过几次,发?现效果并不?显著,这才慢慢放弃。

  佛堂建在山顶,被白桦环绕,附近有几棵上了年?代的枥树和山毛榉,被挂了树标,算是一张浅显的指路牌。

  出门前,付迦宜特意换一双质地?偏软的运动?鞋,和周依宁由?南向北,沿指路牌往半山腰走。

  路途不?到?三分之二,骤然响了两声闷雷,外头下起小雨。

  周依宁轻掸衣服上的潮气,吐槽法国的天气预报压根没准过,抬手朝另一方向指了指,示意付迦宜到?那边的石缝里躲雨。

  丛林蚊虫多,为了避免被叮咬,周依宁关掉手电筒,扫了眼说变就变的天气,无奈笑说:“真?倒霉。”

  付迦宜装作听不?出她的一语双关,“估计雨很快就停了。”

  周依宁望着外面薄膜一样的雨雾,问她最近过得怎么样,又说:“我这阵子不?在巴黎,前两天才听说你的事。你被发?配到?马赛那边,是因为你大哥吧。”

  “……嗯。”

  “是不?是很委屈?”

  “也还好,已经习惯了。”

  周依宁问:“小宜,在你心里,付迎昌是个什么样的人?”

  从付家搬出去?后,周依宁依旧和付迦宜保持断断续续的联系,平时见面较少,除了近况和日常,到?头来能?聊的话题也只剩下付迎昌。

  付迦宜思忖几秒,想不?出精准的形容词,“我只能?说,他对我跟对你是两个极端。”

  付迎昌待妻子好,不?代表待她也好。

  “你有没有想过,他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不?会表达。”周依宁试图相劝,“其实偷偷告诉你也无妨……我曾在他的书房看过你小时候的照片,穿件红棉袄,抱一只棕色的垂耳兔——你还记得那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吗?”

  付迦宜记得,但也只能?说不?记得,“兄妹做到?这份上,我大哥究竟是什么样子,对我来说早就不?重要了。”

  白天她不?是没听到?他们在亭子里的谈话,周依宁用?“重情重义?”形容付迎昌,她根本无法理解。

  付迎昌自始至终没对她做过出格的事,可黑色终归无法洗成一尘不?染的透色,冷眼相待往往比做任何事都要残忍。

  没等太久雨停了,两人从半山腰折返,山路湿滑,崎岖不?平,走起来费时费力。

  踉跄挪了不?到?百米,迎面撞上正下山的程知阙,付迦宜顿住脚步,直接怔在原地?。

  他手里拎一把沾了雨点的黑色折叠伞,白衣黑裤,出现在濡润的雨夜,气质出尘,像蘸了水墨的湿画布,轻描淡绘的瞩目。

  程知阙目不?斜视,径直走向她。

  好奇心使然,付迦宜先开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听守在门口的班首说,你出门了。”

  余光注意到?身旁的周依宁,付迦宜顿了顿,互相给对方做了介绍。

  程知阙面色很淡,只微微颔首,没讲多余的话。

  周依宁没打?扰他们闲聊,走在最前面,有意拉开一段距离。

  付迦宜低头看一眼散开的鞋带,弯腰系紧,听到?程知阙问:“累不?累?”

  付迦宜回?答:“有点。”

  他将伞和手电筒递到?她手里,“背你回?去?。”

  “……还有别人在。”

  “怕什么。”程知阙勾唇,“只要你不?出声,她不?会回?头。”

  付迦宜承认,这种掩耳盗铃的禁忌感像一剂药引,有让人欲罢不?能?的作用?和疗效。

  她象征性地?犹豫一下,跳上他宽阔的背部,怕中途掉下去?,胳膊只得牢牢缠住他的脖颈。

  指腹不?小心碰到?他泛潮的衣领,付迦宜轻声问:“为什么下山来寻我?”

  “你说呢。”

  “因为担心我吗?”

  他笑一声,“也没其他可能?了。”

  付迦宜微微扯一下嘴角,“就不?怕我大嫂告御状。”

  程知阙语气很淡,“她不?会。”

  付迦宜有些意外他的笃定,随口说:“感觉你好像对我家里人很了解。”

  程知阙没接这话,提醒她照好前方的路。

  夜色昏茫,他们在丛林中穿梭,每走一步都是泥泞坑洼的印记。周遭过于寂静,付迦宜无端有种荒谬的宿命感,像正处在轮回?超脱的世界之外。

  突然记起在渔港海边那次,她对程知阙说:你也需要被保护。

  仔细想想,一直都是他在护她周全?,她能?做的,好像只是给他开一张空头支票。

  付迦宜呢喃出声:“不?太公平。”

  透过手电筒射出的白光,程知阙垂了垂眼,看她纤细的手腕,“什么不?太公平。”

  付迦宜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

  程知阙语气包容:“我不?介意你在我这索取,也不?需要你为我做些什么。”

  付迦宜凭为数不?多的经验说:“天平不?对等,会给承重那方增添压力。”

  程知阙闷声笑,“哪听来的歪理邪说?”

  “难道不?是吗?”

  “于公于私,我都不?会有压力。”

  付迦宜多少能?理解他的意思,暂时搁浅了话题,没再开口。

  困意席卷,她无暇顾及走在前面的周依宁看到?他们这样会不?会想多,将脸颊贴在他衣服面料上,寻一个相对舒服的位置,下意识蹭了蹭,安心阖眼假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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