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澄昔
启程当?天?,林秘书?给付迦宜换了?一个新司机。
退一步讲,从前即便是往她这塞人,也会提前打声招呼,她多少还能睁只眼闭只眼,这次未免太?明目张胆。
付迦宜心里极其不舒服,跟这种以保驾护航为由,背地里监视她所作所为的人相?处,简直一分钟都无法忍受。
毕竟在付晟华那有?错在先,她找不到理由控诉,只能默默憋在心里。
车厢内几度安静。
去高速收费站的路上,程知阙临时改变行程,准备带她去第七大学见个人。
付迦宜不明所以,但没说什么。
车子停在七大对面?的便利店旁边。
付迦宜跟在他身后,越过人群,穿梭在教学楼连接图书?馆的鹅卵石子路上。
程知阙说:“南侧有?个小门,一路直行能从另一边出去。”
“不是要见什么人吗?”
“无人可见。为了?甩掉司机随便说的。”
付迦宜怔然。
“我们换个交通方式去马赛。”
“……为什么?”
“不是不喜欢被人时刻盯着?”
程知阙又说:“既然不喜欢,就直接逃出来。及时行乐最重要。”
风从脸颊呼啸而过。
付迦宜无端觉得这种逾矩出逃的行径太?浪漫。
像在私奔。
第16章
SNCF有巴黎直通马赛的高铁, 途经里昂和四个?南法小镇,程知?阙问她中途要不要下车逛逛,歇一晚当散心?, 等明天再赶路也不迟。
付迦宜说不用, 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1号车厢设了电控斜倚,用玻璃门跟其他车厢隔开, 面对面两个?座位,中间放一张磨砂圆桌。
列车穿进隧道,程知?阙点开掌控灯, 柔光洒下来, 不难从她眼中捕捉到一丝亢奋。
付迦宜出远门的次数不多,近程车接车送,再远些坐私人?飞机, 平时很少能接触到这些公?共交通, 自然觉得?新鲜。
打量够了,她转过身,认真对他说:“其实我觉得?, 生在像我这样的家庭有点悲哀。”
看似达到了寻常人?无?法比及的高?度和眼界,如果抛开金钱至上的服务,实际和生活无?法自理的小白没区别。
这些年她躲在付晟华的羽翼下,依靠阿伊莎和叶禧,实际从未真正独立过。
听出她的惋惜, 程知?阙说:“人?无?法改变出身, 不如欣然接受它带给你的便利,好好享受当下。”
付迦宜有些惊讶, 笑说:“我以为你会说我不知?好歹。”
“个?人?处境不同,谁都没资格这样说你, 包括跟你亲近的人?。”
付迦宜手心?支着下巴,突然提及:“你真的只有过我一个?学生吗?”
程知?阙扬一扬眉,“不然?我看着很像桃李满天下的教育家?”
付迦宜绞尽脑汁想出一个?词,“你很有……师德。”
觉得?她的话很有意思?,程知?阙笑了声?,“第一次有人?这么?形容我。”
“那其他人?眼中的你是什么?样的?”
“我没问过。如果你想知?道,改日我去打听一下。”
这话的语气?听起来,很像在小孩吃药后,拿出一颗糖球哄她,要她苦尽甘来。
气?氛似乎在朝升温的趋势发?展,付迦宜耳根有点发?热,没接这话茬,绕回正题:“我有时候会忍不住想,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家里没有电视剧里常演的勾心?斗角和争权夺利,不然我一定输得?很惨。”
顿了顿,她又说,“我爸爸很多年前设立了一家信托机构——就是扶舟会馆的前身,终生受益人?是我和我大哥,所有资产平均分配。我当时知?道以后还挺惊讶的。”
潜意识里,她太信他,对他知?无?不言,完全没有任何防备。
不经意的一句话,涉及到扶舟会馆,程知?阙目光陡然深几分,打消了套话的念头,不深不浅地回应一句,没再说什么?。
列车出了隧道,重?现鲜明,透过玻璃门隔档,看到不少人?从隔壁车厢进进出出,听说是间酒水吧,付迦宜来了兴致,想过去瞧瞧。
程知?阙没阻拦,“那边什么?人?都有,不排除坑蒙拐骗。等等跟在我身边,别搭任何人?的话。”
付迦宜说好。
里面跟她想象得?不太一样,逼仄一节车厢,餐车立在四方小窗旁,上面摆廉价的瓶瓶罐罐。
三个?中年白人?在禁烟区域抽烟,各种异味飘过来,付迦宜下意识蹙眉,低声?对程知?阙说:“不想继续逛了,我们回去吧。”
过道狭窄,她越过人?群,走在程知?阙前面。
经过禁烟区,其中一个?男人?认出她衣服上的名牌LOGO,突然伸腿绊了一脚,付迦宜完全没防备,重?心?不稳地向前踉跄,及时被程知?阙扶住。
男人?将手里的手机摔到地上,胡乱捋顺枯燥的金发?,咬准了东西是被撞掉的,张口向他们索赔。
程知?阙眯了眯眼,喉咙溢出轻笑,淡淡道:“你说什么??”
付迦宜扫了眼男人?身旁的两个?同伴,伸手拽程知?阙衣摆,示意他算了,寡不敌众,吃一次亏也无?所谓,反正钱多得?花不完。
程知?阙低头看她一眼,轻捏她虎口的软肉,“你先回去。”
付迦宜摇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执拗,“你不走我也不走。”
程知?阙到底没当她的面做太出格的举动,暂退一步,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个?系了五铢铜钱的吊坠,直接丢到男人?手里。
付迦宜记得?这东西于他而言很重?要,中途拦下来,摘掉手上戴着的手链,跟吊坠做了替换。
她手里牢牢攥着刚要回来的那枚铜钱,拉着他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回到座位,付迦宜心?有余悸,无?意间对上程知?阙深不可?测的目光。
他问她为什么?要换。
“那条手链对我来说没什么?特殊意义,单用钱买来的东西,大不了再去定制一条。”付迦宜声?音很轻,“最重?要的是……我不想看到你失意,一点都不想。”
程知?阙盯着她看了一会,什么?都没说,抬手揉她后脑。
他站在她面前,中间隔一小段距离,付迦宜坐在座位上,稍稍仰头,将他拉过来一些,把吊坠放进他的风衣口袋。
插曲一过,付迦宜不再去想,靠着椅背昏昏欲睡。
意识涣散前,膝盖上多了条薄毯,她往上扯了扯,寻个?相?对舒适的坐姿,迷迷糊糊睡了不到二十分钟,再睁眼时,程知?阙已?经不在对面。
付迦宜隐有预感,大概清楚他去哪了,如坐针毡地等了片刻。
没过多久,程知?阙回来了,见他身上完好无?损,她这才放下心?。
付迦宜问:“你是不是根本没想过这么?轻易地算了?”
程知?阙“嗯”了声?。
“那为什么?还要把东西给他们?”
“缓兵之?计。先把你安顿好再说。”
“那个?吊坠很贵重?……你不怕真弄丢了,再也找不回来。”
“无?所谓,丢了就丢了,只能说明这东西和我无?缘。”
付迦宜噗嗤一声?轻笑,“我还是第一次从你嘴里听到缘分论这一说。”
程知?阙挑起嘴角,“很新鲜?”
“嗯……特别新鲜。”付迦宜将话题转移回来,“我刚刚那么?做,岂不是在多此一举。”
“不会。你的做法只会让我更有动力?。”
程知?阙拿出手链,用眼神示意她伸手。
付迦宜乖乖照做,胳膊抵在桌沿,看他缓缓按住手链暗扣,帮她重?新戴上。
他指节碰到她,金属质地的凉中和了皮肤本身的温度。
付迦宜说:“能告诉我吗?你刚刚是怎么?要回来的?我还以为你跟他们动手了。”
程知?阙平声?静气?:“这种人?不过是虚张声?势,随便吓唬一下,不至于动手。”
“……早知?道不随便乱逛了,平白无?故多出一个?麻烦要解决。”
“世间百态,你总要接触这些黑暗面。”
付迦宜一愣,一个?念头在脑子里丛生,“你以前经常碰到这些人?和事吗?”
程知?阙没说是或不是,用不甚在意的口吻浅声?说:“习惯了。”
付迦宜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所谓的得?心?应手和游刃有余不全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她瞬间生出一种类似于心?疼的情绪,故作轻松地微微一笑,没由来提议:“我帮你看看手相?吧。”
程知?阙没问她会不会看这个?,朝她摊开手心?,语气?纵容:“静待佳音。”
她指尖沿他掌心?的三条细线划过,盯着瞧几秒,对他说了八个?字:“万事亨通,齐天洪福。”
程知?阙撩起眼皮,目光紧锁住她,眼底浮起似有若无?的笑,“这是你私心?里的祝福?”
把戏被拆穿,付迦宜不觉窘迫,跟着笑了下,“不是祝福,是我的夙愿。”
此时此刻,真心?希望夙愿成真。
给他瞧完,付迦宜正要收回手,被一把捉住手腕。
他拇指贴在她腕间,充分感受渐渐加快的脉搏跳动,进一步模仿她刚刚的样子,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她掌心?,拂过皮肤表面的每处纹理。
付迦宜心?脏怦怦跳,脑中莫名联想到一个?词。
热意缱绻。
酥麻的痒意从手心?传来,钻心?勾人?,她不自觉地想躲,反被桎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