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澄昔
付迦宜一路绕到四合院外面?,在门口的麒麟石像旁待了会,瞧着时间差不多了,正要回去,突然被一股蛮力撞到,本能往旁边踉跄了半步。
那人忙用蹩脚中?文连说两?句对不起。
冬天穿得厚,倒不怎么疼,付迦宜没在意,揉着肩膀说没事,听见对方试探性地喊了声“姐姐”。
付迦宜一愣,回头去看?,有些不确定,好一会才?出声:“伦古?是你吗?”
伦古挠挠头,理了下脏辫,露出洁白?一排牙齿,“是我。”
付迦宜意外道:“你怎么会在国内?”
伦古局促地拽了拽运动棉服的衣摆,“这个说来话长……”
眼下的确不是闲聊的好时机,付迦宜同他?寒暄两?句,主动留了手机号码,说等有机会一起吃饭。
伦古高兴极了,连连称好,手里捏一把车钥匙,说要去车库提车。
付迦宜在原地缓了片刻,没急着进包厢。
她隐隐预感到了什?么,脑子有些乱,需要理一理。
走廊铺一整块长地毯,姜黄色顶灯洒在木质地板上,光影斑驳。
付迦宜缓步走到包厢门前?,抬起手,还没碰到推拉门,隔壁包厢的门突然被拉开?,穿米色旗袍的服务员端着托盘,从里面?出来。
透过半敞不敞的门缝,她一眼注意到靠窗位置的程知阙。
他?靠坐在砖红色檀木椅上,戴腕表的手覆在边沿,百无聊赖地轻扣桌面?,正耐心?听对面?人讲话,喜怒难辨。
见她踌躇不前?,服务员好心?问她需要什?么帮助。
付迦宜眉心?一跳,瞧见程知阙掀起眼皮,寻声望向这边。
第43章
隔一道?推拉门, 和?程知阙对视一瞬间,付迦宜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上次遇见或许可以归纳成阴差阳错的巧合,这次却不完全是巧合。
前?两天梁思觉问?她, 有没有合适的高档餐厅推荐, 她想起自己之前和沈铭玉到这家餐馆吃过饭,觉得环境还不错, 就举荐了这。
沈铭玉和?她来过,未必没和程知阙来过。
抛开宿命论和冥冥之中千丝万缕的联系,回想起来还是会觉得隔靴搔痒, 强行忽视, 不碰不理也就那?么回事。
付迦宜短暂滞了下,若无其事别开眼,微笑跟服务员说?了句话, 拉开包厢门, 迈了进去?。
他们如今处在两个世界,身处环境不同?,面对的人和?事也各不相同?, 有时候不打招呼比打招呼要妥帖得多?。
包厢里,一股梅水煎茶的暖气扑面而来,付迦宜重新落座,继续充当翻译的角色。
她在法国土生土长,讲法语比讲中文容易些, 但因?为心不在焉, 中途出了一次纰漏,好在法国人比较绅士, 没跟她计较。
梁思觉瞧出她的异样,得空问?:“怎么了?身体又不舒服了吗?”
付迦宜摇摇头, 笑说?:“没事。”
梁思觉拿起她面前?的酒盅,趁无人注意,往里添了些纯净水,“白酒就别喝了,度数太高,一会用这个敷衍他们。”
付迦宜笑了声,“明着让我逃酒吗?”
梁思觉温和?笑笑,“也可以这么理解。”
付迦宜谢谢他好意,“放心吧师父,我还撑得住。”
大?学期间,她常被叶禧和?周怀净拉去?参加各种线下聚会,这些年酒量虽没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但比当初强不少?。
饭局快结束时,其他同?事要去?买单,付迦宜顶替了他的任务,借口出去?醒酒。
堂厅宽敞,古香古色,收银台衔接抄手?游廊,周围站了不少?人,等着排队结账。
付迦宜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黑笔,签完字,等发票开出来的空隙,注意到梁思觉走过来,手?里拿一瓶矿泉水和?刚买回来的解酒药。
梁思觉帮忙拧开瓶盖,递给她,笑说?:“今晚辛苦了。”
付迦宜开玩笑:“不辛苦,领导满意就好。”
梁思觉看似不经意地提起:“对了,你等等怎么回去??”
“打车。”
“我叫了代驾,一会送你回去?吧。”
“我们好像不太顺路?”
“没关系,不顺路也要好好送功臣回家。”
付迦宜笑出一声。
简单聊几句,梁思觉去?洗手?间,付迦宜将发票塞进包里,原路返回包厢。
没等迈出几步,脚步忽然顿住。
游廊尽头立一扇素锦折叠屏风,程知阙站在那?抽烟,整个人隐匿在光晕中,身影映进屏风绸面,像一副定格的黑白水墨画。
付迦宜有些意外他还在这。
一个多?小时前?伦古就说?要去?提车,按理来讲他们早该走了。
她想不通,但也不至于自恋到以为他专门在等自己。
四?下无人,见她出现,程知阙稍稍抬眼,那?眼神像在等她过来。
许是喝了酒,脑子不够清醒,她凭直觉鬼使神差走过去?,风过穿堂,一股独属于他的气息飘向这边。
气味这东西像是一种时间载体,过往那?么多?日夜,她不是时刻都?能想起和?他有关的点滴,可只要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连同?神经也变得敏感不少?,一下子紧绷起来。
程知阙主动挑起话题:“来这聚餐?”
付迦宜点点头,“嗯……刚吃完,准备走了。”顿一下,她一时没想太多?,画蛇添足地补充,“你呢,不是早就吃完了吗?怎么还在这?”
程知阙盯着她看,无端笑了,“你觉得是为什么?”
他把问?题反抛给她,没有任何迂回。
付迦宜后知后觉,故作平静地说?:“我不知道?,也不是很好奇。”
程知阙没追问?,眼神有不易察觉的波澜。
气氛有回温的趋势,不像上次那?样一板一眼。
程知阙掐掉只抽了两口的烟,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颗水果糖,拆开包装,塞进嘴里。
塑料糖纸被捏在指间,发出把玩的清脆沙响,打破了蔓延其中的寂静。
冷风钻进领口,付迦宜双手?抱臂,稍微侧过身,用背部抵挡严寒。
想走的话刚到嘴边,听见他问?:“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她想了想说?:“挺好的,没什么特?别不顺心的事。”
说?完,她仰头看他,把问?题原封不动还了回去?:“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还好吗?”
程知阙没多?言,只说?:“一般。不温不火。”
她低头扫一眼他价值不菲的腕表。
程知阙大?概猜到她的想法,低笑:“好跟不好由?什么来定义?如果按物质需求,那?我确实过得还不错。”
被风一吹,付迦宜头脑清醒了点,没顺着他的话往下聊。
如果不按物质需求,按情感需求吗?他说?一般,又是什么意思?
她不愿纠结,囫囵地说?:“你过得好不好,其实已经跟我没关系了。”
程知阙淡笑着看她,“是么。”
“不是吗?”情绪涌上来,她忍不住酒后吐真言,“我们俩连联系方式都?没有,和?陌生人有什么区别呢。我一定要关心你的动向才行吗?”
程知阙不急开口,目光锁住她,打量意味明显。
她褪去?了学生气的青涩,盛装出席,一头长发染成茶棕,唇色涂饱满的复古红,流苏耳坠垂到锁骨,一字肩红裙,皮肤白得发光。
程知阙就这样瞧着她,忽向前?半步,意味不明:“为什么来北京?”
他动作来得突然,付迦宜下意识往后退,背部贴住屏风,隔一件厚实的獭兔毛外套,仍觉得有些凉。
他只迈出半步,没有再靠近的打算,两人中间依旧隔一段相对安全的社交距离。
他明明没做什么出格举动,她反倒先炸了毛,退无可退,像惊弓之鸟。
程知阙好笑地问?:“躲什么?既然我对你来说?和?陌生人没区别,那?还能吃了你不成。”
付迦宜脑子一片空白,没搭腔,借着醉意回答他上一个问?题:“总不是因?为你才来的北京。”
这是笃定的赌气话,但也是粉饰太平的实话。
气氛倏然僵滞,谁也没讲话。
穿深色唐装的中年男人在这时朝他们走过来,手?里盘两个古玩核桃,看向程知阙,抱歉一笑:“知阙,对不住啊,突然有点急事要处理,叫你久等了。”
程知阙视线从付迦宜身上移开,微微颔首,喊对方“华叔”。
这人是沈照清至交,也是餐馆老板,听说?程知阙和?朋友晚上到这吃饭,提前?派人过来知会一声,叫他晚些再走,说?有几句话要同?他讲。
到底是长辈,程知阙自然会给出三分薄面,比平常多?些耐心。
今晚遇到付迦宜是意外,在包厢里匆匆一瞥,离远又瞧见她站在收银台前?,对着其他男人巧笑嫣然。
一次两次都?是意外,有些旧大?概注定要叙。
餐馆老板不着痕迹看了眼一旁的付迦宜,简单交代两句,径自进了不远处的私人厢房。
游廊恢复安静,程知阙说?:“十?分钟以后在门口等我,送你回家。”
她气不顺,故意把话讲得客套:“不用了,你忙你的。我的事我自己可以处理,就不劳烦程先生费心了。”
那?声“程先生”柔中带刺,程知阙看她一眼,嗓音沉润,语调似叹息:“我不是你的仇人,我和?你之间,起码还能保留一些最基本的相处。你觉得呢。”
付迦宜抿了抿唇,浑浊目光多?几分清明。
他还是足够温柔,多?少?带些绵里藏针的不容商榷。
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反倒显得她心虚,没在这继续待下去?,付迦宜扭头要走,梁思觉恰巧过来寻她,喊一声她名?字,含笑招招手?。
她没去?顾及身后的程知阙,加快脚步走向梁思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