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澄昔
见微知著,足够她下决心离开宁夷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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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路上,周旋半梦半醒睡过来的。
中途路过一个加油站,白行樾下车加油,见周旋还在睡着,帮忙把副驾车窗打开了。
她脸红得不太自然,眉头紧锁住,被风一吹,头发飞动,遮住了半张脸。
等师傅加满油的空隙,白行樾站在车外,手伸进去,把她头发缠到耳后,又摸了摸她的脸颊,确定体温没什么异常,才收回手。
快到营地,周旋是被渴醒的。
晚上吃的那碗面太咸,嗓子干痒得冒烟。
白行樾腾出空看她一眼,说:“后座有喝的,自己拿。”
周旋回头看,脚垫上放一箱矿泉水。她拧开瓶盖,一口气喝掉小半瓶,清清嗓子问:“我睡了多久?”
“两个多小时。”
周旋点点头,又喝了几口水。
到了地方,白行樾去停车,周旋先回去了。
林立静不在宿舍,带着丁斯奇和另一个男生去外面喝酒,还没回来。
周旋没开灯,拖着疲软的身体靠坐在床头,给周纳发了条微信,问他,妈睡没睡。
一直没等到回复,周旋试探地给林秀榕拨去一通电话。
那头很快接通了,林秀榕边下楼边说:“旋旋,这么晚了,还没睡呢。”
周旋放软声线:“您不也没睡——在做什么?”
“我下去看看我的花。”林秀榕佯装埋怨,“你弟弟一天就知道惹我生气!我下午去市场买菜,叫他趁下雨前把花搬到屋里,结果倒好,给我忘了。”
“他人呢。”
“溜到同学家躲灾去了。”
周旋轻轻笑出声。
简单话完家常,林秀榕关心道:“闺女,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周旋说:“能有什么事。”
“你这些年一直报喜不报忧,能主动给我打电话,肯定心里难受。”林秀榕叹息一声,“无论发生什么,妈都无条件支持你。”
周旋没再强忍着,沉默了几秒,轻声说:“妈,我和他好像走不下去了。”
林秀榕没直接问原因,说:“像我们那代人,盲婚哑嫁,稀里糊涂也就过完了大半辈子,感情是越处越有。你们这代不是这样,节奏快,选择多,分分合合其实不算什么,得过且过,问心无愧就好。”
周旋说:“可我也不是完全问心无愧。”
林秀榕说:“人有七情六欲,哪个不是感性动物?每天遇到形形色色的人,挡也挡不住的,但都会克制,会不会和能不能是两码事。旋旋,千万别把别人的错误分担到自己身上。”
周旋说:“您对我这么有信心,确定我不会犯错。”
“我自己的闺女我还不了解。”林秀榕说,“不过小宁他……”
“妈,这事我回头再跟您说。”
“也好,你自己先捋清楚究竟怎么回事。”林秀榕说,“不管怎么样,做了决定就别反悔。”
周旋说好。
又聊了几句,挂电话前,林秀榕嘱咐道:“网上有句话,叫什么……沉没成本不参与决策,妈不懂你们年轻人这些,但说出来你肯定能懂。”
周旋喉咙发涩,哑声说:“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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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夷然飞热城前一天,正赶上周旋休息,她在宿舍闷头睡了一整天,断断续续地做梦,出了一身汗,唇色白得渗人。
林立静见周旋一动不动,吓得不轻,赶紧把她喊醒了,翻箱倒柜找出一块巧克力,叫她先吃一块,补补血色。
周旋刚咬了一口,宁夷然打来视频。
她嘴里泛苦,勉强咽下了,把视频转接成语音。
周旋直白地跟他谈分手,看似冷静,埋在被子里的手却在发抖。
从事发到事了,短短三天时间,她知道自己压根没有表现出的那么洒脱,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听筒里安静了很久,空气凝结成冰。
过了几分钟,宁夷然开口:“旋旋,别拿这种事开玩笑好不好?”
周旋说:“你知道我没开玩笑。”
“原因呢。”宁夷然问,“为什么突然说这话?”
“我以为你比我更清楚怎么回事。”
又是一阵沉默。
宁夷然放低姿态:“就算要散,我们也该好好谈谈,不是么?电话里说这些太草率了,我不同意。”
周旋说:“不管见不见面,或者你同不同意,结果都一样。”
“你今晚先好好休息,等我明天去找你。”宁夷然语气凝重,“就这样,先挂了。”
电话只剩忙音,催得人心烦意乱。
周旋把手机扔到床上,食不知味地吃完那块巧克力。
一旁的林立静张张嘴,想问些什么,看她状态比刚刚还差,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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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晚上,周旋如约见到宁夷然。
她没让他直接来营地,而是去机场跟他汇合。
宁夷然在穿搭方面一向讲究,舟车劳顿大半天,衣服上都是褶皱,却不管不顾。
睡眠太少的缘故,他眼里布满了血丝,在出口找到她那一刻,投来的眼神,叫周旋觉得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深情。
周旋没去迎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宁夷然朝她走过来,习惯性地拿过她手里的拎包,放到行李箱上,空闲那只手要去牵她,被周旋躲开了。
宁夷然动作一顿,收了手。
两人一句话都没说,一前一后走向停车场。
宁夷然当初费心思从北京托运来的那辆车始终停在那,方便他们随时见面。
车厢里开了十足的暖气,还是实打实的冷。
周旋没给自己和他留出太多缓冲时间,直截了当地说:“现在谈吧。”
宁夷然启动引擎:“不急。我们先去个地方。”
周旋细微地皱了下眉:“我来见你,不是为了叙旧。”
“旋旋,我大老远飞过来,也不是为了和你分手。”
僵持到最后,谁都没妥协。
宁夷然锁上车门,调高空调温度,把
车开去市里一家星级酒店。
到了目的地,他倾过身,要帮她解安全带。周旋低声说:“我自己来吧。”
宁夷然看着她:“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排斥了?”
“我有洁癖。”
宁夷然喉结一滚,没说话。
这家酒店他们之前来过,不是同一间套房,家具摆设却大差不差,那些回忆不受控地涌进脑子里,挥之不去。
不过短短两个多月,从初秋到深秋,物是人非。
周旋先一步进门,往里走,靠落地窗那儿摆了张餐桌,食物还冒着热气;地上洒满了芒草和淡蓝色蝴蝶兰。
他的浪漫只增不减。
宁夷然来到她面前,摸出外套口袋里的丝绒盒子,里面躺一枚钻戒,熠熠生辉。
周旋不声不响地瞧着,表情没太大变化。
宁夷然摘下戒指,问她:“你愿意……”
周旋吸进一口气,轻声打断他:“宁夷然,我已经不愿意了。”
宁夷然说:“我如果说,我和梁杉没有过实质性的接触,你还愿意吗?”
周旋不答反问:“我之前送你的那张护身符还在吗?”
宁夷然有点怔然,回忆道:“应该放在家里了,回头我找找。”
“你没带在身上,它就已经丢了,找不回来。”周旋说,“我们也回不去了。”
宁夷然问:“一定要因为梁杉的事和我分手?”
周旋说:“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走到今天这步,不全是因为她。”
茶几上的蜡烛来回跳跃,模拟最后一点余温。
宁夷然握住她的手,触感冰凉:“我知道这次是我的问题,给我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
周旋任他握着,眼神冷淡:“你不是非我不可,能找到更好的。”
“我没想过找别人,也不会遇到更好的。”宁夷然着重补充一句,“你也是。”
“你对我来说,已经不是最好的了。”
这话太直白,没有任转圜的余地,伤人伤己。
宁夷然目光锁住她,问道:“你确定已经想好了?”
周旋说:“是,想得不能再清楚。”
宁夷然缓缓松开她,眼里的血丝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