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排骨辣酱
通话被林润锦猛地掐断,她把手机扔在一旁,双手蒙住脸,久久都没有动一下。
“回中盛。”后座突然响起的声音让阿贤浑身一僵。他透过后视镜瞥见周止原阴沉的面色,咽下了所有疑问,默默调转车头。
凌晨。
州城机场的到达大厅里,孔漫靠在栏杆上,远远看到林润锦单薄的身影拖着行李箱走出来。她嘴角微微上扬,抬手挥了挥。
“慢死了,”她接过林润锦的行李,语气里带着几分嫌弃,“再晚点火锅店都要打烊了。”
火锅店里,孔漫把煮好的脑花夹到林润锦碗里。
“多吃点,”她低头搅动着锅里的菜,“去了韩国可没这么地道的火锅吃了,以后天天就是大酱汤炸酱面泡菜了。”
热气氤氲中,林润锦眨了眨泛红的眼眶,强撑起笑容:“其实炸酱面我还挺喜欢的。”
“那你过几天直接从这里出发?”孔漫问。
“嗯。”她说,“小林我已经安排好了,阿姨会好好照顾它的,这段时间你想看随时都能去北京看。”
蒸汽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视线。孔漫放下筷子,直视着她:“当初你追周止原,我不仅支持还给你出馊主意;后来你要当演员,我也支持,还给你开后援会,但现在……”她的声音哽了瞬,“这些好像都让你越来越不快乐了。”
“漫漫,”林润锦轻唤了一声,“不是这样的。这些都是我自己的选择。能拍戏,我真的很快乐。周止原也没有对我不好,只是我和他的想法不一致而已。”
孔漫深深地叹了口气,她起身走过去,坐在林润锦旁边,伸手抱了抱她。
“不然就不去了,也别在周止原公司旗下,你自己单干,我可以卖掉我爸前几年在市中心给我买的那套房子,钱就用来给你开工作室。”
“才不要勒,”林润锦靠在她肩头,“当时你家生意出问题,孔叔叔宁愿卖现在住的房子也没想过动你那套,那可是他给你的十八岁成人礼。”
突然,她语调轻快起来:“去就去呗。周止原又是帮我付违约金,又不要我以后的分成,我总得……听听他的话。毕竟他现在也是我的老板。”
孔漫低眸看她。
说话故作轻松,表情可不是这么回事,再讲下去保准会哭出来。
凌晨三点多,林冬远把睡着了的林润锦从车里给抱了出来,他歪头对副驾驶的人说:“漫姐,交给我就行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孔漫点头,“照顾好她。”
“必须的。”说完,林冬远抱着人一步步往楼上走。
最近两天家里的阿姨说林文滨又不肯忌口了,搞得他从学校回来劝了两天。本来打算今晚就回学校的,结果刚准备出发的时候周止原忽然打来电话,他这才知道林润锦回来了。
他把人放在床上,开了空调,去洗手间接了热水,给林润锦擦完脸后就出去了。
隔天早上,晨光透过纱帘时,林润锦盯着熟悉的天花板恍惚了许久。隔音不好的房子传来林文滨和林冬远的说话声,她揉着太阳穴起身,从衣柜里翻出件旧T恤。
“爸。”她哑着嗓子出现在客厅时,林文滨头也没抬:“中午爷爷奶奶要来,等下你去买点菜。”
“哦。”她抓了抓头发,走进厕所,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的疲惫。
林家爷爷奶奶完全不关注娱乐新闻,也没人和他们说,所以并不知道林润锦去当演员了,午饭的时候听了后,两个人都愣了好一会儿。
“你当演员啦?”林奶奶放下筷子,笑笑说:“哎哟,小的时候让你学个舞蹈都坚持不下来。”
林爷爷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娱乐圈那么乱,你这种性格混得下去?”
“可不是嘛,”林奶奶接过话茬,语气轻飘飘的,“前几年过年让你在亲戚面前唱首歌都扭扭捏捏,现在倒有勇气上电视了?”
林润锦低着头吃饭,筷子越握越紧。林冬远想说什么,却被她轻轻摇头制止了。
林文滨冷哼了声,“她怕个什么,不是有阿原在。”
林奶奶这才露出笑容:“也是,我们润锦命好,嫁了个好老公。”
林冬远突然重重放下筷子:“你们说话要不要这么过分……”
“我吃饱了。”林润锦推开碗站起身,碗里的米饭几乎没动过。
她回到房间,反锁上门,重新躺回床上。
没电的手机被随手扔到床头,她拉过被子蒙住头,一觉睡到下午。
傍晚勉强爬起来吃了两口饭,她又躲回房间。直到第二天,她才去对面找周穗说话。
“听阿原说了这事,我让他回来一趟,但他说什么也不肯回。”周穗拉过她的手,手背温暖干燥,她叹了口气
,“出国不是小事,你们俩啊……”话到嘴边又化作一声无可奈何的轻笑,“一个比一个倔。”
林润锦垂眸,目光落在腕间那只订婚时周穗给她送得镯子,她用手指摩挲了下镯子内侧,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心头涌上一阵酸楚。
到了出发那天,林润锦没让人送,一个人去了机场。
在候机室里,她握着手机,看着和周止原的聊天框,聊天的最后一条是她发的,[以后有公事的话,让龙越或者其他经纪人和我对接]。
发送时间是凌晨四点多,他一直没回复。
登机的提示音响起时,她锁了屏,将手机扔进包里。
三个多小时的飞行后,飞机降落在首尔仁川国际机场。林润锦拖着行李走出闸口,一眼就看到了举着她名牌的接机人。
对方是一位看着约莫四十出头的韩国女性,穿着浅灰色亚麻套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她微笑着迎上来,开口就是很流利的中文:“林小姐,一路辛苦了。我是金世敏,您未来两年的生活助理。”
她接过林润锦的行李,“首尔最近持续高温,我们先去住处休息吧。”
“谢谢。”林润锦轻声道,跟着她穿过通道,一辆黑色轿车早已等在门口。
车子很快开进一处高档小区,直达顶层公寓。金世敏打开门,宽敞的客厅正对落地窗,整个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
衣帽间里挂满了当季新款衣服,连睡衣都整齐地摆放着。
金世敏把行李放在客厅中央,声音温和却条理清晰:“林小姐,以后每隔两天都会有保洁阿姨过来打扫卫生。冰箱的食材每天早晨七点更换,周总说您想自己下厨,所以有专门买菜的人每天准时送过来,您想吃什么,提前说就行。”
“谢谢。”林润锦走向吧台,水流冲过她的手指,在水槽里溅起细小的水花。
“这是我私人号码,”金世敏递过一张名片,“您有事的话,直接打给我就行。我住得不远,能随时过来。”
“谢谢。”林润锦用毛巾擦干净手,接过那张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味的名片,终于开口说了“谢谢”以外的话:“我明天就开始去上语言课对吗?”
“是的。”金世敏微微颔首,“未来三个月,您的日程表上只有韩语和英语课程。”
独自在异国的第一晚,林润锦难以入眠,她在凌晨四点放弃入睡的尝试,抱膝坐在房间冰凉的落地窗台前。
首尔的夜色还未褪去,远处高楼零星亮着几盏灯,像迷失在黑暗中的萤火。汉江在微光中泛着铅灰色的冷光,货轮亮着猩红的信号灯缓缓蠕动。
她无意识地抱紧手臂,指甲用力陷入睡衣的丝质面料里。
这座陌生的城市正在她眼前慢慢苏醒,她的心脏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恐惧攫住。
楼下的街道开始有清洁车驶过,哗啦啦的水声隔着玻璃传来,模糊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她下意识摸向手机,却在点亮屏幕的瞬间僵住。
锁屏已经换回了订婚时的照片。
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换,就像不明白为什么此刻会突然恐惧。
点开微信,绿色气泡孤零零地悬在屏幕上,和周止原的对话框依然停留在她最后那条消息。
她不知道人为什么会这么纠结。明明是自己说不想见他,此刻却又忍不住一遍遍点进页面。这种矛盾的情绪撕扯着她的心,既想彻底狠下心,又隐隐期待着他的消息。
窗外,首尔的天空已经完全亮了起来。
林润锦把手机反扣在胸口,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三个月的时间被繁忙的课程给填满,不止是语言课,林润锦利用晚上的时间来学习声乐和舞蹈,有时还会玩玩乐器。她刻意让自己忙到精疲力竭,仿佛只有这样,那些纷乱的思绪才无处可藏。
这期间她回过两次国,第一次是参加《十年初恋》定档发布会,紧接着是连轴转的宣传拍摄和一期无法推脱的综艺录制。第二次则是圣诞节的首映礼和路演启动。两次回国,她都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与周止原碰面的场合。而他似乎也心照不宣,从未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内。
唯二的好消息是,《十年初恋》的票房很可观,完全出乎她的意料。还有小林的出国手续已经办理妥当。等过完年,它就能和她一起飞来首尔,成为她在异国生活中最温暖的陪伴。
她本已打定主意独自在首尔过年,连年夜饭的菜都备好了。可林谦民突然出现在公寓门口,黑色大衣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
“去年过年你和阿原都因为工作没回,今年怎么说也要回去。”林谦民顿了下,“吵架又怎么了?吵架了就连年都不回家过了吗?”
林润锦觉得这话术莫名耳熟。
她拗不过林谦民的坚持,转身去房间收拾行李。
林谦民站在客厅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沙发边的吉他和茶几上摊开的笔记本上。
他好奇地拿起笔记本惊讶地发现每一页都密密麻麻写满了歌词?夹杂着些他看不懂的韩语。
“走吧。”林润锦拖着箱子从卧室出来,看到林谦民手中的笔记本时,脸色骤变。她快步上前,一把将笔记本夺了回来,紧紧抱在胸前。
林谦民问她:“这歌词是你自己作的?”
她慢吞吞地点头,耳朵因为羞耻而一点点泛红。
那些歌词全是她深夜时写出来的,承载着她最脆弱时的情绪。
思念、痛心、自我怀疑,全都赤/裸/裸地摊开到这些纸页上。
“就是……随便写写的。”
“随便写写,”林谦民拖起她的行李箱,“还是有感而发?”
她别过脸,悄咪咪说了句韩语的“要你管!”。
“什么?”林谦民眯起眼睛。
“没什么,”林润锦一脸若无其事,“走吧。”
去机场的路上林润锦全程戴耳机闭眼听歌,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完全没注意到副驾驶还坐着一个人。
直到下车时,她转身的瞬间,猝不及防地撞进那人的眼睛里。
这一刻,心跳变得异常激烈。
她愣了瞬,条件反射地别开视线,转头就瞪了眼林谦民。
林谦民耸了耸肩,一脸无辜,像是在说:这么大个人你都没发现吗?
林润锦把摘下的耳机重新戴回了耳朵里,其实已经没电了,但她一直到上飞机前都装作自己很沉浸在音乐里。
她刻意地去无视周止原,反正他也没特意进入她的视野。
头等舱的座位很有隐私性,她把自己缩进宽大的座椅里,用毛毯把自己给裹起来,余光里有周止原搭在扶手上的半截手腕。
当空姐俯身为他倒水时,短暂的空隙让她不经意地看见了他领口系着的领带。
那条她放在书房里,一直没送给他的领带。
她立刻转向舷窗,玻璃倒影却背叛了她,那个身影正抬手示意关掉阅读灯,黑暗瞬间吞没了所有偷窥的可能。
她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不要再想。
包括这趟回家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