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镜
周五,棚拍结束,叶青澜回到公司开了个会,商讨剪辑分配。
开完会,她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窗台上的天蓝色玫瑰已经快凋谢了。
叶青澜一开始想把它插到花瓶里,又不舍得拆开外层包装纸,于是就这样放着,让它陪伴着自己。
再漂亮的花,也是要枯萎的。
她出神地摸着花瓣,办公室门忽然被人敲了敲,小杨推开门:“澜姐,前台有人找。”
蒋思贤翘着二郎腿坐在会客区单人椅里,悠闲地吹着咖啡,远远看见叶青澜走过来:“你们这儿咖啡不错嘛,招不招会计啊?”
叶青澜站定:“付不起蒋小姐薪水。”
蒋思贤乐了两声,看了下腕表:“快下班了吧,晚上一起喝点儿啊。”
叶青澜瞥她一眼:“就你跟我?”
“宝贝,你用不用这么聪明啊!”蒋思贤踩着高跟鞋搂上她的腰,“老江做东,特地托我来请你。你说你们俩,吵个架跟小学生一样,还冷战,幼不幼稚。”
叶青澜不说话。
蒋思贤继续腻歪:“就当给我个面子,去嘛去嘛。”
七月的陵江,酷暑正盛,落日如泼洒的金粉,斜斜给热闹的大学城镀上一层金晖。
江书峦请客的地方在陵大两个路口外,一条安静的巷子里。
这条巷子里藏了几家文艺有格调的酒吧和私房菜,其中有一家居酒屋,叶青澜上大学时常光顾。
这么多年过去,老板依然还是那一位,只是鬓角平添了几缕风霜。
店里放着宇多田光的《FirstLove》,叶青澜撩开靛蓝门帘,纸灯笼轻晃着暖黄的光,木质吧台另一侧是几张方桌,江书峦就坐在那里等她们。
他包了场,店内安静待客。
蒋思贤拉开椅子,张口先是吐槽:“老江,你如今高低也算个成功人士,不说名厨怀石料理,也不能来咱们大学时吃饭的地儿啊。”
江书峦只说:“别的地方,怕不合胃口。”
叶青澜用勺子轻轻撇着一小碟木鱼花冷奴。
见气氛微僵,蒋思贤在桌子下抬脚踢江书峦,口型睨他:还是不是个男人。
江书峦静了下,主动斟酒:“青澜,多谢你还肯赏光。”
冰过的荔枝清酒微微冒着泡,泛着清透的粉色,叶青澜低头抿了一口:“不敢劳动江总,我只是个不知好歹的拍公益片的。”
这话说的,正是江书峦那天讽刺她的话。
江书峦自斟酒,一口气喝了三杯,才叹口气道:“是我说错话了。我那天喝了酒,言语冲动,望你海涵。”
叶青澜抬头:“那现在呢,你清醒了吗?”
“清醒了。”江书峦干脆地说,“我自以为是,只顾着自己的付出,忽视了你的努力。青澜,对不起。”
他一向是个磊落的人,道歉坦荡利落。蒋思贤噗嗤笑了,调侃:“挺会反思的吗,看来离婚还是能教会男人学乖的。”
江书峦嘴角抽了抽:“能不提离婚这档事了吗?”
叶青澜也扬了扬唇。
这么多天过去,她当时上头的怒气已经变得很稀薄,心里也一直很清楚江书峦对缔听的付出。
慈不掌兵,她不是适合做管理的性格,许多决断都是江书峦下的。
店主端上新制的天妇罗与烤串,配上酒,成年人的恩仇就泯在一笑间。
这顿饭吃到了九点,到最后,三个人都醉得不轻。
蒋家司机来接人,蒋思贤要一起送叶青澜回绿溪,她晃了晃手机:“周别鹤快到了。”
半小时前,他问她在哪儿,她摁了定位发过去。
她好想他,他忙了一周,他们都没有说上话。
蒋思贤醉醺醺的,趴在叶青澜肩膀上,还不忘揶揄她一句:“依赖就是你爱上一个男人的开始。”
天已经黑了。
巷子里的清吧亮起昏暗的氛围灯,盛暑天刮过的夜风都是热的,扑在脸上丝毫不解闷。
叶青澜坐在门口的长椅上等周别鹤。
江书峦还没走,从身后的酒吧里拎来两罐冒着寒气的朝日,叶青澜接过一罐,贴在脸上,凉得喟叹一声。
江书峦和她一碰,在她旁边坐下喝酒。
“不回家吗?”叶青澜问他。
江书峦明显有些醉了,嗤笑一声:“家里有什么,空荡荡的。”
又涉及他的伤心事,叶青澜不好再说,她仰头喝酒,她有点酒鬼体质,轻易不碰,喝了就想喝痛快。
靠在椅子上,望着圆得像太阳的月亮,想起周别鹤说的那些话,她扶着额头碰了一下江书峦,慢慢说:“有人跟我说,缔听需要制度的规范化,把管理和业务分开。”
“周总说的吗?”
“是。”
她承认得干脆,江书峦瞥过去一眼,颇为惘然道:“我也想过,但我不知道,让缔听往前一步,究竟是好是坏。”
能力撑不撑得起野心,这是亘古不变的难题。
旁边的清吧有大学生在唱歌,朝气蓬勃的年纪,叶青澜看过去,用手指捻散一滴冰雾:“我也不知道,就像当初只有我们两个人时,也不知道能不能从0做起一个工作室。”
江书峦笑了。
他其实不如她洒脱。
从他认识叶青澜开始,就知道她身上有一种被富养长大的力量,下了决定的事很少反复犹疑,只会坚定去做。
所以她能受到委屈就辞职,能从0和他一起创业。
她很少说后悔。
“说得对。”江书峦一笑,和她手里的啤酒相碰。
巷子狭窄,车开不进去。
周别鹤将车停在一个路口外的停车区,沿着昏黄的路灯找过去。
到巷子口的时候,恰好看见漂亮得晃眼的一笑,她和旁边的男人碰杯,而后仰头喝酒。
喝得不稳,些许酒液蜿蜒到精致雪白的下颌。
周别鹤眼皮压了压,走过去。
他的身影笼罩她的时候,叶青澜被呛到,咳了几声,一抬头看到夜色里一道身影,挡住了她面前的月光。
她弯眸一笑:“你来了。”
江书峦残存着最后一丝清醒站起来:“周总。”
周别鹤没看他,打横把人抱了起来。
叶青澜重心突然离地,被抱得一晃差点吐出来:“难受……”
“难受还跟人喝这么多酒。”
他语气淡淡,叶青澜双手搂上他的脖颈,汲取他身上让人舒适的凉意:“喝酒不喝多,还能叫喝酒吗?”
周别鹤险些被这歪理说笑了,低头看怀里的人:“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是个酒鬼呢?”
“以前?”她离他的唇很近,呵出森森的酒气,“你才认识我多久,哪来的以前?”
“那现在呢?”
“现在你知道了呀。”
巷子里的风很黏热,周别鹤抱着她走出去,拐角处一家便利店开着门,冷气幽幽,叶青澜不肯走了,要他放她下来。
跟喝醉的人没有道理讲,周别鹤放她下来,进去买了一瓶水,喂给她喝。
她边喝边盯着他看。
唇被水润得饱满而鲜嫩,像一片引人采撷的花瓣,周别鹤扣着她的脸,指腹拭去她唇瓣的水渍。
叶青澜拉下他的手,满身酒气地靠过来,亲了下他的脸。
“周别鹤。”她问,“你当初为什么要娶我?”
周别鹤虚搂着她的腰:“青澜,你为什么要同意嫁给我?”
她摇摇头,眼里难得的浮现出一丝迷茫:“我不知道,你先回答我。”
周别鹤低头,目光深邃而温柔:“因为,我想娶你。”
这算理由吗?
叶青澜喝得晕乎乎,脑子转不过来,于是顺着他说:“我也想嫁给你。”
周别鹤笑出声,捏捏她的脸:“乖。”
车就在不远处,周别鹤把人抱上后座,担心冷气低,拿件西装披她身上。
叶青澜双臂交搂在他颈后,美如画的一双柳叶眸,他低头吻过去时,她顺从地启唇,放他进来唇齿纠缠。
周别鹤尝到她唇间浓烈的荔枝甜酒香。
他微微退开一些,手指从扶手格里勾出一个黑色丝绒盒子,一面问她:“结婚时向老师给的镯子,为什么不肯戴?”
“嗯……”叶青澜被亲得呼吸湿润,闻言费劲地想了想,“那个……太贵,上亿了,又一碰就碎,我不敢戴,怕给向老师摔断了。”
周别鹤抵着她的额头,低眸说:“那我给的戴吗?”
“你给的……”她晃晃皓腕上的手链,笑,“已经戴上了,很喜欢。”
“这个呢?”
他打开盒子,一颗十几克拉的水滴形蓝钻晃出清艳的彩光。
三点五亿从季准叔公手上买来的收藏级蓝钻,后请人镶成戒指,今天才拿到手。
当初结婚时他万事缠身,一切仓促,连戒指都没能好好准备。
现在能稍微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