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幼久
深江大学医院肿瘤科。
周凛打完电话,回来时李渊正从主任办公室里出来。
他们在门边道别。
不知刚才两人关起门来都说了什么,一向不苟言笑的大主任满面温和微笑,依依不舍地像是还没聊够。
“方主任留步,有机会我再来看您。”
“一言为定啊!”
“一定。”李渊金丝眼镜下的那双眼睛和煦的像清晨的阳光,“我表弟来了,我们就先走了。”
被他点到名,靠墙的周凛都不自觉地站得板正了点。
手机放进口袋,对看过来的两个人颔了颔下巴示意。
等电梯的时候,李渊夸他,你小子知道懂礼貌了。
周凛撇撇嘴,对这种程度的夸奖不置可否。
“接下来去哪?”
电梯来了,李渊先进去,按了B1。
回头,周凛懒散地倚在扶手上,盯着脚尖,没说话。
他了然微笑。
“懂了。”
这电梯是工作人员专用,中途没人进出,一路顺畅无比。
周凛看着李渊那身万年不变的长袖衬衣与长裤,外头40度的天,他好像完全不嫌热似的,袖口领口都规规整整地系着,略显消瘦的后背给人种孱弱的感觉。
他突然叫他:“哥。”
“你是不是变矮了?”
李渊个头不是很高,一米七六左右。
以前在家的时候,周凛总是习惯性地仰着头看他,但今天在这种封闭空间里,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视线是向下的。
都说人的个头会随着年龄增长而缩水,可李渊才三十六。
李渊看出他在想什么,“想说你哥老了就直说,拐来拐去的,一点都不坦白。”
周凛抬了抬肩膀,“你也在乎年龄?”
“怎么不行?”
李渊:“虽然我是个男人,但谁说年龄对男人来说不重要呢。你哥我现在还是个单身汉,不用你提醒,已经有很多人跟我说过诸如再不注意一下个人形象,有生之年恐怕就难找到另一半,之类的话了。”
这话听起来让人有点难受。
周凛黑眸微动:“慌什么,现在黄昏恋也很流行。”
“......你哥现在三十六,不是六十三。”李渊被他一个“黄昏恋”气笑了,想揍他,但年轻人硬邦邦的肌肉感觉揍起来会让自己手更疼,于是作罢。
话题又转回去。
“不过阿凛,我得提醒你,一个家族里要么全是单身汉,要么鹤立鸡群的那一两个总是会被拎出来当做典型的。”李渊拍了拍他肩膀,同情道:“最近最好不要回家。”
这是个好建议,但已经来不及了。
过两天周父有个聚会,私人性质的。来的都是他的多年好友,大家许久没见了,多半都会携带家属。不仅要吃饭,结束了大人们还要玩玩牌继续交流感情。他知道周凛对搞这些娱乐活动很有一套,全权交给他去安排。既然如此,周凛少不得要在所有人面前亮相。
他心里很清楚,什么聚会都是噱头,八成是周母又看中了哪家的女儿,用这种方式逼他相亲罢了。
李渊摇头失笑,“阿凛,你有时候实在很聪明,有时候又会犯傻。”
周凛听不得这个字:“我什么时候犯傻了?”
“就是......”
B1到了。
电梯门一开,温白然抱着资料站在外面。
她抬起眼,最先看见周凛。
他永远站在最中间的位置,虽然懒散着,但那张颇有攻击性的俊脸实在让人难以忽视。
对上她的视线,周凛黑眸一亮,跟着缩紧,无数散烈的火光在极短的时间凝成一簇,隐入瞳仁深处烧着。
他绷紧了肩膀,握着扶手的手有些僵硬,不太自然地收起来,抄在口袋里。
仿佛这样就能克制住自己的侵略性。
四目短暂相交,跟着迅速分开。
他若无其事地直起身,抬脚,高大的身影几乎是压着门边出来的。
温白然不得不侧过身,让了让。
正要抬脚进去才看见了李渊。
“李渊哥?”她一愣,脚步停住,又退了回来。
她话音落下,身边人抄在裤袋里的双手蓦地收紧。
低气压源源不断滚过来。
周凛也回身,皱眉看着李渊。
李渊对他孩子般幼稚的敏感心思感到好笑,镜片后温柔的双眸眯起来,“小白。”
电梯门在他身后合上了。
那天见过他之后两人就没再联系,今天碰到居然是在医院,温白然不由担心起来,“你生病了吗?还是......”
她眼神斜向旁边,周凛在那儿昂着下巴,眼圈有点黑,多半是熬夜熬出来的。他总是不睡觉,她怎么劝都不听。脸色倒还是有红似白的。
那...看起来生病的应该不是他了。
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这种下意识的关心连温白然自己都没发现。
李渊将周凛暗自庆幸的表情看在眼里,敛眸一笑,解释说:“来见几个老朋友。正好阿凛这些时在家里闷坏了,顺便带他出来走走。”
“你呢。”他见她怀里抱着一沓产品说明,“来送资料?”
“嗯,之前给医院送了套新的检测仪,他们不太会调参数,我来看看。”温白然说。
“这应该是技术同事的事吧?”李渊心疼她,“这么大热的天,你一个人过来辛苦了。”
温白然心头一暖,弯起唇角笑了笑,“不会,也正好顺路见一见客户。”
话音刚落,旁边突然冒出来一道不合时宜的冷笑。
“小公司就是乱,身兼数职就算了,工资也就那么点。不知道累死累活是在图什么。”
周凛过分的优越感永远让人觉得他在鄙夷。
温白然习以为常地仿佛没听到他说话。
“阿凛!”
李渊却罕见地冷了脸,玉质的嗓音少了温和,也变得强硬,“不要乱说话,给小白道歉。”
周凛看向温白然淡漠的侧脸,她从刚才开始就对他视若无睹,只叫李渊一个人的名字,只跟他一个人说话,还只对他一个人笑。
把他当什么,空气吗?
李渊警告的眼神在前,周凛咬着牙,腮帮子动了动,不吭声。
李渊对他这个弟弟真是无奈,“小白...”
“没关系李渊哥,我习惯了。”温白然知道他要劝,淡淡阻止了,“他不是有意的,我知道。”
她仿佛已经释然。
李渊却正色起来,“那怎么行?”
“犯了错就要认,就要罚,就要让他知道继续用这种尖锐的方式对待他人,对方不但感知不到他的真心,还会感到受伤。迟早有一天,他身边重要的人都会因为这个离开他。”
他这么认真,温白然一时有些茫然,“李渊哥...”
“小白,在这一点上我也要批评你。”
李渊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镜架,学者气息流露出来,“你就是太惯着他,纵得他无法无天。他到今天还没学会该怎么正确地关心一个人,你也得负一部分责任。但凡过去那几年你对他狠心些,叫他知道你也不是非得和他绑在一起不可,他也不会像前几天那样手足无措。”
周凛皱眉,“哥,不至于吧。”
“你闭嘴。”
李渊声音不重,但浑然一股无言的权威感却让两个人都不敢再开口。
他真的太厉害了。
几句话,就将周凛和温白然重新联系到了一起。
她下意识看向周凛,他也正看过来。
两人都从彼此脸上的无奈中看到了从前的影子。
曾几何时他们也是这样,像吵了架后在老师办公室里等着调解的小学生,被李渊耳提面命地告诫,缘分来之不易,说不定哪天就走散了,所以现在要立刻马上和对方拥抱和好。
李渊说:“你,阿凛,你送小白回公司。”
“不用了。”温白然迅速把车钥匙拿出来,“我开了车,公司的车。”
她拒绝的太快。
周凛脸色肉眼可见地垮下去,转瞬又被李渊一句话拉回来。
“那正好,我开阿凛的车回去。他开你的车送你,送到了再回来。”李渊一面说,一面没收了他的手机和钱包,连家门钥匙都被拿走了。
这太夸张了。
周凛伸手想讨回来一张卡:“你一毛钱都不给我留,我拿什么回来?”
李渊打了下他的手:“那就看小白给不给你坐地铁的钱了。”
温白然:“......”
她刚想拒绝,但李渊上前与她告别时低头说了句:“狠心一点,让他也体会体会你平时上班挤地铁的感觉。周少爷该食点人间烟火了。”
“好了,我走了。你们好好相处,不许吵架。”他挨个叮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