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失 第27章

作者:空壳面包 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现代言情

  怕声音会影响到书房的人,她没开唱片机和电脑。直接用有线耳机插手机,翻来翻去,随机播了一张Fredagain..的专辑。

  120*150的画框尺寸不小,绷起来其实都可以算是体力活。

  先裁剪一块适配大小的油画布,从四个角开始用钉枪进行固定,然后再从四周往中间推进,将布面绷紧,确保画面的平整与硬度。

  接下来就是胚布做底。

  先用刮板取适量透明树脂底料,由内向外刮平雨露麻画布,快速晾干后,再用砂纸力度均匀地进行打磨。这个“做平”的操作,需要重复六到七遍,直至画布表面完全平整,没有疙瘩。

  紧接着,是“做白”的步骤。取白色油画底料,用刮板快速刮平,晾干后仔细打磨。最后将底料与水以1:2比例混合,挂壁成半透明状态,再用大号羊毛刷涂匀整个画布。

  过程琐碎繁复,耗费时间不短。完成所有前置工作,李絮都差点出了薄薄一层汗。

  悄悄望一眼书房方向,言漱礼仍面色严肃坐于电脑前。距离不算近,说话声音没能传过来,但会议明显尚未结束。

  李絮拿手背蹭了蹭脖子,将画框卡进画架,高度调高,灯没关,转身去了主卧浴室。

  一直安静窝在沙发上的小骑士Sphynx喵呜一声,嗅觉灵敏地陪同她一起。

  泡完澡出来,李絮换了条丝裙,披着半湿长发去厨房找水喝。

  玻璃墙外,天朗气清,霓虹塔尚未熄灯,正昂贵闪烁着,驱赶沉闷夜色。

  一边看,一边喝完半杯水,才想起来言漱礼提醒自己要吃感冒药,又去翻手袋,把随身携带的那板胶囊拆出来一粒吃了。

  书房那边仍是没什么动静。

  李絮靠在岛台边,跟Sphynx大眼瞪小眼站了半晌,还是决定进去卧室开行李箱,拎了MacBook出来,盘腿坐在客厅沙发里翻阅论文资料。

  待到言漱礼一身清凉水汽地出来,时间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MacBook被随意搁置在茶几上,屏幕静静播放着安哲罗普洛斯的《雾中风景》。

  断指的雕像碎块。雾雨交织的街道。少女与青年在沙滩上共舞。然后离开。

  清冽的皂感焚香,贴近了仰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的李絮。

  “海獭?”

  言漱礼站在后面,单手撑在她耳侧,短发微湿,低头瞄了一下她正在滑动的手机。

  李絮视野里的他是颠倒的,愣了几秒,才“嗯”一声,手指顺着推荐页面向上滑。

  “短视频刷多了,大脑的认知加工能力会受影响,前额叶功能也有退化的风险。”言漱礼冷峻地指出。

  “我就偶尔刷刷海獭。”李絮坐起身,为自己辩解,“看它们拿石头敲贝壳,可以很有效地缓解焦虑。”

  言漱礼擦着短发,垂眼看她,“你现在很焦虑?”

  这话不好答。

  李絮假装没听见,隔着沙发背跟他面对面,“话说回头,你知道怎么区分海獭和水獭吗,其实很多人都分不太清。”

  言漱礼难得展现出配合与宽容,“我可以假装不知道。”

  于是李絮顺理成章打开《小小旅人》的游戏界面,点击人物图鉴,双指放大,屏幕递到他面前。

  “你看。Liam的原型就是海獭。它有一位水獭邻居。他们两个虽然眼睛都萌萌的,但是鼻子形状就很明显不一样。”李絮一本正经地对着游戏原画解说,“Liam是标准的三角形,尖尖朝上,像扑克牌的黑桃标志。水獭邻居就扁扁的、圆圆的,尖尖朝下,像小狗鼻子一样。”

  讲完,还郑重其事问,“学会了吗?”

  言漱礼虽然认真听了,但大概不是很认同,“我以为你至少会从它们的体型、毛发、尾巴,生活环境及习性等方面来分析区别。”

  “…哪用那么麻烦。”李絮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又不是写论文。”

  “重复一天又一天的日常任务,奖励看起来也不怎么吸引,玩这种游戏的乐趣在哪里?”李絮的手机落在言漱礼手上,盖着破旧披风的Liam被冷漠无情的操纵者指使着,在简陋的地球暂居处哼哧哼哧转了一圈。

  “养成啊。”

  李絮随口胡诌,有的是道理,“养成本身就是最大的乐趣。而且一旦开始认真花时间玩了,就会有种投入了沉没成本的感觉,没有办法轻易戒断。类似于,很多人维持长期恋爱关系,就算中途出现了裂痕和问题,心知再继续下去也没有好结果,可是时间拖得越久,就越是狠不下心分手。养成游戏差不多也是一个道理。”

  “‘沉没成本’。”言漱礼神情漠然地咀嚼了一遍这四个字,操纵Liam从古旧的地下室走到户外农场,让它在冬季光秃秃的田野里傻傻转圈,“你看见的都是过去的成本,那么,未来的成本呢。”

  李絮挑起眼看他。

  “假如这是一支股票,已经ST了,明显开始呈下跌趋势,从10跌到1.5。看上去你只亏损了8.5。可是你继续耗下去,它只会无可挽回地跌到1以下退市,本金全赔。”言漱礼腔调不紧不慢,没什么特别的情绪,目光低低的,声线也低着,“为什么不及时脱手止损,去尝试接触另一支股票呢。说不定又遇见绩优股,10变100。”

  仿佛意有所指。

  李絮被那双眼睛审视着,心跳突了一下。

  “你这是在劝我不要沉迷于网络游戏吗。”不知应该回答什么的时候,她总是习惯于逃避,以及虚与委蛇地微笑,“其实我并没有花多少精力在这上面,只是无聊打发时间。”

  言漱礼没有穷追不舍,点开Liam的人物属性扫了一眼,淡声问,“你把这小怪兽当电子海獭养?”

  李絮夺回手机,赶在游戏时间的00:00之前,将Liam带回暂居处,关灯睡觉恢复体力,以待翌日继续勤勤恳恳地赚金币修飞船。

  “不可爱吗。”她半真半假回道,“我把它当自己养。”

  在柑橘色的光线之下,居高临下望落,李絮白皙的脸庞昳丽而沉静,像一块纯净无瑕的玉。

  漂亮得不知是虚是实。

  言漱礼探究一般,伸手捏了捏她耳珠。继而略略俯身。用鼻尖戳着腮颊,嗅了嗅她弥散广藿玫瑰香的皮肤。

  “不接吻。”他唇线抿平,风度翩翩地事先征询她意见,语气难得透露出一丝郑重,“可以亲别的地方吗。”

  熟悉的气味沉沉拢住她。

  言漱礼穿着衣服的时候,远远观之,不会令人窥见他底下的身材其实极其完美。既高大挺拔,又不像那些过分追求肌肉的同性一样显得健硕粗糙。整体修长有力,不失美感,在野蛮与克制之间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然而只要他靠得足够近。用那对琥珀色的眼睛凝视。用那双青筋鼓起的手触碰。一瞬之间,就能予人无与伦比的压迫感与侵略性。

  李絮骤觉自己的眼瞳与心脏都缩紧了。

  “譬如?”她轻声问,“哪里?”

  言漱礼弓身凑近,轻而缓慢地,啄了一下她笔挺微翘的鼻子。

  “我的鼻子比较像Liam,还是它的水獭邻居?”李絮紧张得揪住他的短tee下摆,努力噙着笑问。

  “都不怎么像。”言漱礼声音有点哑。

  吻又落到了眼睛。

  温热一片,印于薄薄眼皮,像羽毛沾落又被风拂起。

  甚至称得上是温柔的。

  “眼睛呢。”李絮声音更轻地问,“也不像吗。”

  “有一点。”言漱礼观察半晌,认真道,“睫毛都很长。”

  李絮无声笑了笑,衔着唇环,抿出颊边浅浅梨涡。

  于是下一个吻,避开嘴唇,落在世界上最细小的湖泊。

  言漱礼用指腹缓缓摩挲着那枚冷硬的唇环。轻柔地。耐心地。似在安抚一片涟漪不定的波浪。

  过了良久,才侧过脸,低低问,“还焦虑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安定、持重而稳固。没有虚假的诱哄。也没有伪饰的真心。

  湖泊持续地变化着它的心思。

  这样摇摇晃晃的一汪水,哪里受得住什么风浪呢。

  李絮倏尔感到一阵难以名状的颤栗,双手不自觉向上,犹如攀住浮木一般,用力攀住对方宽阔的背肌。

  “不要在这里。”她嵌入他怀抱,将耳朵贴近他颈侧脉博,尾调不稳地提出要求,“…也不要很久。”

  言漱礼没有作声,不知道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只面对面将她从沙发里捞出来,嘴唇贴在她耳骨,亲了亲那枚小痣,托着她往房间去。

第22章 玫瑰树下的小狮子。

  22

  不落雨的夜晚。

  卧室光线不似过往昏暗,昂贵的钻石吊顶微微发亮,空气静谧得仿佛是蓝的。

  像是金属刀片被烤过的那种蓝。

  初到佛罗伦萨的那段时间,李絮租住的公寓位于市中心一幢老房子的阁楼。推开窗,即可望见日落后的蓝调时刻,圣母百花大教堂古旧而恢弘的穹顶。

  在那些等待颜料晾干无所事事的夜晚,她坐在未完成的作品前,偶尔会一边思索,一边用打火机烤蓝美工刀片。

  薄而锋利的一片金属刃,在火焰的炙烤之下,从银白、焦黄、暗紫,再到不同深浅的蓝。过程中不断变脆、变钝,变成一件华而不实的观赏品,不再具备原始的锋利感。

  李絮用这些烤蓝刀片代替刮刀,沾上颜料,在废弃的练习作上一层又一层地覆盖涂抹,画出了第一个站在花园里的透明人。

  “文艺复兴时期的画家雕塑家们都是解剖能手。”至今,还能清晰回忆起老师教导自己的那句话,“过于写实是要被批评的。但不要恐惧观察与感受。要了解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骼、每一条血管。要了解你所创造的人。”

  于是在异国他乡的钴蓝夜,她闭上眼,试图想象一具真实的、具象的、艺术化的身体。

  需要很多很多年的时间积累。

  需要很多很多谷物、蔬果、肉类的融合。

  需要很多很多施压的力,迸发的力,相互对抗的力。

  她想象他的短发、薄唇、皮肤的触感。想象他的气味。他的呼吸。他垂下琥珀色眼睛的冷漠神情。

  她将贫瘠的想象捏合。剥除杂质。再令他长出棱角与尖刺。反反复复。徒留一具没有躯壳的透明形体。

  倏尔有一刻,想象化作了现实。

  李絮被刺激得浑身颤栗,不受控地弓起脊骨,伸手揪住了他湿漉漉的短发。

  言漱礼游刃有余地按住她,力度不重,像在安抚一个梦游溺水的人。

  他劲瘦精壮,体脂率很低,腰腹核心也很稳。施力时鼓起的肌肉对称漂亮,犹如造物者精心打磨的雕塑,不仅背脊有一道弧度优美的凹陷,正面还有明显的Abscrack贯穿胸腹。

  聪明人学什么都快。他早已摆脱了初时的生涩,耐心服务到最后才松开摁住她的手,略略撩起眼皮,目光沉沉,鼻梁与薄唇沾着湿润水渍。

  李絮被这一眼瞧得心悸。

  心脏扑通扑通,无比嘈杂地跳。

  没有人讲话。

  空气黏稠而潮湿,仿佛伸手一攥,就能拧出成片成片的海。

  李絮面颊薄红,口干舌燥,忍不住用手肘撑起身体,凑过去吻他滚动的喉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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