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失 第8章

作者:空壳面包 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现代言情

  “很难看吗。”

  言漱礼平静而淡漠地注视着她,嗓音略微发哑,说,“很让人为难。”

  她不知道自己在轻轻发抖。

  澄黄灯光下,夜晚像黄油融化,彼此靠得这样近,一切都无所遁形。

  溺在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里,李絮同时感到痛苦与软弱。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有没有意义,但是她已经失去其他选择,惟有主动环住言漱礼的脖子,仰头亲了亲他锋利的下颌。

  “你那么聪明,不该有解不开的难题。”

  又是这样。

  又是这么不管不顾、莽莽撞撞地往人眼底心口剐一刀。

  言漱礼喉结滚了滚,一句话都没有再说,面对面将她揽住,没有给她第三次逃脱的机会。

  夜被暴雨围困。

  床软得像云朵。

  在幽咽逼仄的拥抱中,李絮的肺叶像骤然冲上陆地的鱼那样不知所措地急促起伏。她感到一股来自本能的恐慌,胃部像被蛛网层层牵扯绞紧,勒出细细密密的反胃感。

  然而,与此同时,她又感到自己被一种古怪的安定感拥裹住了。

  她没有像过往每一次半途而废那样,光是目睹异性的身体变化,就条件反射地当即吐出来。

  或许因为此刻拥抱她的人是言漱礼。

  她不会透过那双琥珀色眼睛,看见任何一张令她作呕的脸,任何一具犹如濒死之物在沼泽里抽搐的躯体。也不会从他口中听见任何一句虚情假意的形容,任何一个亲密的、折辱的名字。

  他不会怜悯她,不会欺骗她,更不会向她售卖或讨要真心。

  “…言漱礼。”

  李絮将他手臂抓出了血痕,很轻很慢地唤他名字,像哽咽,又像微风在寻找风。

  言漱礼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屈肘撑在枕边,用湿润的嘴唇蹭了蹭她的梨涡,吐息滚烫,低低应她,说“嗯”。

  他很不熟练。

  简直像是毫无经验。

  但神情一如既往镇定。正式进入之前,还压抑着呼吸,耐心重看了一遍说明书。试过一个尺寸不对,又换另一个。

  明明只喝了极浅的量,李絮却感觉身体即将溶解在酒精与亲吻里。她耳朵红得滴血,脑际嗡嗡作响,意识昏昏沉沉,内心覆盖潮水般的不安与惧怖,又被温热的手掌小心翼翼抚平。

  言漱礼的房间昏暗、开阔而隐秘,浸染在一种梦幻般静谧的氛围里,到处都是潮湿的绿意与灼烧的海浪。

  灯暗得像月光。

  镶嵌着各式珠宝的吊顶距离他们好远。用钻石代替满天星辰,昂贵且朦胧,像真实的夜空。

  而李絮是旷野之中的植物一株。

  体温相贴,犹如刀斧劈落,将两株完全不相称的树强行枝接在一起。怪异而鲜活。诡丽而暴烈。

  李絮像习惯自己的手脚一样习惯别人赠与的痛苦,却不习惯被人瞵视伤口的形状。以至于每当言漱礼停下来注视她,安抚亲吻她耳骨,她都忍不住报复似的咬他肩膊。

  枝接而成的树在生长。

  四野漫漫,整个夜晚都浸泡在倒灌的海水之中,彼此连接处,雨不停溅到他结实的腹肌上。

  即便是在这种时刻,言漱礼亦非常沉默,既不甜言蜜语,也不污言秽语。

  他无所谓那点猫挠似的痛,只将李絮严丝合缝抱得很紧。并谨记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绅士地避开嘴唇,轻轻吻走了挂在她腮颊上的泪珠。

第7章 我的电子宠物。

  李絮是被一股沉重的力压醒的。

  浑身像被车来回碾了几遍,头也隐隐作痛,明明没喝几口,居然久违地出现了类似宿醉的后遗症。

  惺忪睁眼,心口赫然趴着一团肉粉色。她一动,它就“咪呜”一声,轻巧敏捷地从鹅绒被上跳下来。

  Sphynx睁着一双湛蓝猫眼,做梦似的,懒懒打量着占据了主卧半张床的客人。

  李絮一见它就心脏软软,浑身不适都散了大半。环顾一周,它的主人不在,默默松了口气。感觉它并不抗拒,才慢慢伸手摸了摸它光秃秃的脑袋。

  “好可爱。”她沙着嗓音微微笑,“要是还有机会再见面就好了。”

  李絮对这种软萌黏糊的小动物,有种叶公好龙式的喜爱。

  小时候看迪士尼,对里面总是歪嘴油腻笑的王子不怎么感兴趣,但一度非常羡慕各个公主轻松俘获动物朋友的超能力。

  手机不在身边,房间也没有任何提示时间的钟表。尽管她实在很有些困,很想继续睡个回笼觉,但毕竟不是在自己家,醒都醒了,没有赖床的道理。

  行李箱还泊在浴室门口。她裹着浴巾在里面翻了条斜裁小黑裙出来,低头摸了摸自己脖子,担心有痕迹,又换了件丝巾领衬衫和一条阔腿裤。

  进去一瞧镜子,脖子是没什么,但心口留了好几处印子。昨晚第一回 磕磕绊绊,做得堪称折磨,李絮腰抖腿软简直想死,言漱礼结束后一言不发抱她去浴室,洗着洗着不知怎么又来了一回。这次不太痛,有了其他奇异感,但时间拖太长,没完没了,渐渐演变成另一种折磨。完了精疲力尽,准备倒头就睡,结果又被面对面抱着弄了最后一回。

  醒来眼皮都是肿的,李絮腹诽心谤,没敢细看哪里破没破皮。匆匆洗漱淋浴,五分钟化淡妆,换了身体面衣服出来。

  行李箱很快收拾好,上了锁。手袋和风衣放在餐厨岛台。她仔细检查一遍,确认自己没落下什么东西,直接推着往外走。

  与主卧刻意滞留在夜晚的氛围不一样,外面的世界和风丽日,早已雨过天晴。

  澄澈的日光从玻璃幕墙洒进来,暖洋洋的,将绿植晒出蒙茸的边缘,像参差的林梢,又似宣纸的毛刺。

  李絮的手袋搭在吧台椅上,翻了翻,没找着手机。

  懵懵回想自己昨晚的轨迹。在陈彧第二通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她直接挂断,回了两条信息,随后就调成飞行模式,一直塞在了手袋里。

  会忘在哪里?

  睡眠不足,脑子有些迟钝。李絮揉着太阳穴站了十几秒,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屋里隐隐约约有人在讲话的声音。

  顺着门廊往里走,书房的双开门没关。言漱礼单穿衬衫西裤,没打领带,坐在覆盖皮革的大理石办公桌后,神情冷峻,听多说少,正在开视频会议。

  他没戴耳机,语音是外放,对面有位女士在一丝不苟地汇报工作进度。全英沟通,句中夹杂很多生物医药领域专业词汇,李絮听不太确切,但模模糊糊可以拼凑出来意思,是在讲NMAA公司最近正在自主研发中的FIC新药,以及一项licensein药物的临床试验。

  李絮无意打扰,提起的步伐又落下,迟疑等在门边,与翘着尾巴亦步亦趋跟来的Sphynx大眼瞪小眼。

  不过少时,待那位女士发言完毕,就听言漱礼简单几句打断进程,将会议推迟至下午继续。

  身后传来些微响动,有人走近,晴日给言漱礼身缘着上一层明净的光。

  “醒了?”他声线一如既往无波无澜。

  “嗯。”李絮倒声音倒沙沙地哑了,尾音有一点点吞字,显出某种不自觉的风情,“早安。”

  人在有过肌肤之亲以后,相处氛围会产生微妙变化。就像一杯白开水掺了轻熟龙舌兰,乍看之下还是清澈,然而仔细一尝,又多几分难言滋味。

  好在这种快餐式的性即用即抛,分量约等于无,一杯水浊了还有下一杯。李絮不认为这会影响到他们形似陌生人的关系。

  “是不是打扰到你了?”知道他厌烦那种形式化的社交微笑,李絮就也懒得谄媚,只细细声解释,“我在找手机,不知道昨晚丢在哪里了。”

  没想到就在他手里。

  “有个程序一直在响。”言漱礼言简意赅,“我调了静音,看见电量跳到11%,自作主张帮你充了一会儿电。”

  “谢谢。”李絮接过手机,滑开屏幕关掉提醒,“应该是Liam。”

  言漱礼掀了掀眼皮,“Liam?”

  “我的电子宠物。”李絮其实不想多话,但沉默会显得气氛更糟糕,就随便亮了一下墙纸。

  是从《小小旅人》这款养成游戏截的图。

  游戏主角Liam,是一只来自异世界的小怪兽。形象是黑糊糊漂浮在半空的一团像素,下垂眼,三角鼻,身穿一件破破烂烂的旧披风,肚子上还有一个魔法口袋,非常像一只仰泳的小海獭。

  由于在太空旅行途中突发事故,飞行器故障,小怪兽Liam不幸掉落到与玩家同时间线的地球上。

  Liam每天需要吃掉很多很多爱心,用以维持在地球活动的能量,还要耗费很多很多金币,用以维修自己破损的跃迁飞行器。

  爱心和金币怎么赚取呢?

  这就要靠Liam自食其力了。

  什么养鸡钓鱼种田砍树挖矿打怪啦,去餐厅兼职摊煎饼啦,时不时给邻居送点人情礼物涨好感度,还可以推进支线剧情,升级农畜战斗工具。

  可怜的小怪兽,为了早日返回遥远的母星,只能化身外地打工仔,每日在人类世界忙得团团转。到了夜晚收工,还要朝气蓬勃地给不知道能否收到信号的妈妈寄“我很健康哦!”诸如此类报平安的影像信,从无回音。

  李絮第一次玩,大概是在高中。

  当时在刷微博,不小心碰到了AppStore的广告推荐。跳转后见画风挺复古可爱,随手滑了一下详情页,结果误触下载,因为占内存很小,眨眼间就安装好了。

  秉着下都下了的想法,注册登陆,闲闲操作了没几分钟,内心就嫌弃怎么会有这么无聊又低智的游戏,国内的游戏公司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在赚钱。

  结果她无聊又低智地玩了将近六年,在意大利都要挂加速器回国服做每日日常。

  李絮当然不会把这种琐碎细节分享给言漱礼,也不认为他会感兴趣。她很快收起手机,颊边挤出浅浅梨涡,对他诚恳一笑,“那不打扰你工作了,我这就走。下次有机会再见。”

  她转身太干脆,言漱礼差点没能捉住她手腕。

  “我叫人送了南屏公馆的早茶过来。”他眉心微蹙,唇线抿平,又是那副有人惹他不高兴的冷峭神情。

  “还是不麻烦了。”李絮客气婉拒,“怪我睡太久,你都没去成公司。其实你早点叫醒我也没关系的。”

  言漱礼将她手腕握得更紧,语气平静,实则态度强硬,“已经送过来了。”

  还挺讲究待客之道。

  李絮不太擅长拒绝这样的言漱礼,于是从善如流,没有再坚持。

  南屏公馆是云城赫赫有名的广府菜餐厅。物以稀为贵,和奢侈品设置消费门槛一个道理,这家餐厅规矩繁琐,每日只开晚市,限制预约十桌食客,季节性菜单由主厨完全掌控,消费者只能被动接受。

  李絮在云城生活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吃到南屏公馆出品的早茶。

  不过她口味不挑剔,对饮食要求不高,只要水平差不多过得去,都可以被她统一划入“好吃”的范畴。

  言漱礼将厨房保温存放的菜品一样样拆出来。黑松露烧麦、藤椒虾饺、清汤牛腩、轻煎金枪鱼、金橙酥皮蛋挞……琳琅精致摆了小半桌,又起了一壶凤凰单丛解腻。

  李絮不多言,默默低头喝一碟开胃的松茸清汤翅。

  餐桌是长方形的,言漱礼坐在她对面,没怎么动筷子,多数时间在慢条斯理地吃一碗蟹肉泥丁粥。

  他用餐很有教养,仪态优雅贵气,看起来是那种奉行“食不言寝不语”的类型。李絮心刚落下,没料到下一秒,美好的沉默就被打破。

  “还痛不痛。”他口吻平直,不紧不慢看向她。

  不确定对方问的究竟是什么,李絮停下舀汤的匙羹,谨慎地确认了一句,“你指的是?”

  “腰。脚踝。”言漱礼道,“其他地方我检查过了,没有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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