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世,江南老 第30章

作者:墨宝非宝 标签: 现代言情

  “这次回来,有件事想和你谈,还有沈阿姨,”他说,“我和昭昭在一起很久了。”

  ***

  昭昭醒时已经十点。

  沈策不在,身边沙发上有他睡过整晚的凹陷痕迹。

  她枕在自己的手臂上,余光能见到短袖袖口,是他的,什么时候穿上的?昭昭摸了摸眼角,摸摸被子边沿,还潮着。他在男女情|事上有偏执,每次不见自己哭绝不会罢休。

  门被推开。她立刻闭眼。

  空气里很快出现各种味道,卤凤爪、叉烧酥包、蟹肉春卷、肠粉等等……

  “现在睁眼,我喂你。再装,自己吃。”

  老狐狸。她微睁眼,手臂揽住棉被,喃喃着说:“过年好。”

  他笑:“过年好。”

  昭昭埋头在棉被里,看沈策把点心一碟碟摆妥,开始给她准备蘸酱,甜的,咸的,酸的,梅子的,桂花的,白砂糖……

  他的眉峰和脸型最相衬,都是偏锋利、犀利的。

  蒙特利尔家里的老阿姨在他走后,对她说,你这个哥哥长得不错啊,能演文艺电影。她诧异于前句,不认为像。后边老阿姨再说,戴上黑色金属边框眼镜,偏执安静型的男人,文艺电影里的反派……她琢磨琢磨,确实。

  沈策告诉她,沈叔叔作为长房的人,需要初一清早到澳门,比各房都要早,所以早和妈妈回了澳门。沈策刚回来还带伤,留在香港这里休息两天,初三到即可。

  换而言之,这两日的小楼,是属于他们两个的。

  她不想放过他居家贤良的景象,肚里饿,庆幸影音室配置齐全,以最快速度去洗漱完,回来往棉被里钻,恢复原状。

  “我们晚一点再说,等我回去前,最后说。”她说。想和他平静过几天。

  他点头,没反驳。

  沈策进洗手间拿来一块拧干的白色小毛巾,热烘烘的,给她擦手。

  这做派,像要给她喂饭。

  “忽然这么好……”她惴惴不安,抱着他的肩。

  “没喂过,想试试。”

  夹到嘴边一块糯白的肠粉,她张开嘴,咬了半口,压不住笑:“我从记事起都是自己吃……”不喜欢被人喂,极小时候屡次夺走妈妈手里的勺子,把食物划拉到处都是,还坚持自己吃。

  沈策笑而不语,让她指要吃什么。

  他一来怀念和她自幼相依为命的日子,最重要的是,有一种老说法,农历新年第一天做过什么,这一年都会围绕着这个,逃不开,绕不开。

  她下巴搭着他的肩,专心吃着他刚喂的蟹肉春卷:“渴了。”

  茶杯递来,她喝了一杯,再要一杯。用手指划了划他的短发,往下,摸他脖后的皮肤:“哥。”她用手覆在他脖子后,想亲他。

  沈策笑:“你吃完再说。”

  “你嫌弃我……”她低头,装可怜,“还特地喝过茶。”

  沈策一声不吭放下筷子,把她推到棉被上,手掌压住她的胳膊,沉默强硬地用舌抵入她的唇。他的眼睛黑的摄人魂魄。从她上颚处扫过,到舌下,把能到达的地方都走了一遍,昭昭从没发现自己连接吻都敏感至此,还是因为今天他亲吻的格外细致。沈策往她喉舌深处走,她下意识曲起手指抓他的衬衫,把扣子要捏碎的力度。

  “谁嫌弃你,我都不会。”他最后坐直,又像没事人一样拿起筷子,问,“吃哪个?”

  当初她将死之际,他也没皱过眉头,把她口鼻和眼睛流出的血擦干净,一点点亲过来,像抱小时候的她一样抱着哄,陪她说话,给她讲北境以北的荒原飞雪。

  最后血近墨色,他都不大在意,只认为擦干净更麻烦一些。昭昭在他眼里就是羊脂白玉,美得毫无杂质,那些覆在上面的东西都是外物,他看不到,不在乎。

  午后,澳门沈策妈妈那里,送来新年的一批花。

  新花里有两树腊梅,两树红梅,都是山地野生老根挖来,做成的古桩,经过数年修剪成型的大桩景。他摸她的手冷,不让她在花房外赏梅,把她带到花房里。

  他下去给她做了两杯咖啡,端上来,和她在这里消磨时间。

  昭昭数新送来的盆橘,足足二十六盆。花房里的花都精挑细选过,这一排排盆橘格外扎眼:“是送来给我们吃的吗?”她奇怪问,有金橘,也有蜜橘。

  这么多怕吃不完,吃不完会坏。尤其在花房这么暖和的地方。要不要搬出去冻一冻,能多吃两天,可二十六盆太多了,他胳膊受了伤,大盆的蜜橘自己也搬不动……

  他看穿她的心思,好笑着说:“摆来看的。寓意大吉大利。”

  她愕然,自家从没摆过……还有这种说法?

  她再看那一盆盆浓绿中的金黄橘子,好感倍增,二十六盆,就是要他二十六岁这年大吉大利了。那更不能放坏了,一会儿抱几盆去影音室和卧室,取个吉利。

  “你新年有什么愿望?”她忽然想到这个,看向沈策。

  昨夜他问自己,自己还没问过他。

  他静了会儿,一笑说:“我说出来容易,你做到难。”

  “……既然问了,当然尽量。”

  极长的一段沉默。

  他把受伤的那只手臂搭在昭昭身后,赏虎刺梅,出神地看那一丛丛浓碧下的刺。她不是急躁的性子,唯独遇到和沈策有关的,多等一秒都难挨,尤其瞧出他在故意卖关子:“但凡你想要的,我能做到的,都满足你。”

  沈策忍俊不禁。

  她央求,望住他,非要他说不可。

  他被磨得没脾气,手抚过她的头发:“想和你有个孩子。”

  ……

  她嘴巴微张了半天,满腹信心都被他一句话刮得干净:“你……刚回来,好像吃药不好。”她忘记谁普及过,吃药的人需要代谢一段时间才可以。

  “半年前停药了。”

  “半年前……你就想了?”

  这是治疗步骤,当时没这种想法。不过昭昭如此问,他乐得逗她:“对。”

  她魂游天外,在想,现在反悔是不是太晚了。人要言而有信,可……

  有孩子会不会让长辈震怒?应该不会,反而更容易过关。最坏的结果:两人以后万一感情不好,会和爸妈一样好聚好散。是沈策的,又是自己的,从人品到事业能力,给谁养都不会错,两个沈家也会抢着要。

  她喜欢小孩,当初想的是不管结婚还是单身,都会养。

  和沈策要一个,起码足够漂亮,也会聪明。

  这花房暖得很,浓香淡香交杂,还有草木土壤的香。

  冷静被香气驱散,她抿着唇,玩着手指,不好意思再深想。没谈几天正经恋爱,亲热还没几次,他怎么急成这样?不过一年前是自己先求的婚,他都答应了。

  理论上讲,下一步是这个。倒也……合情合理。

  “还要咖啡吗?”沈策问。

  她摇头。

  “不好喝?”他把自己杯里的细品了品。以为果香她会喜欢,下次要换换豆子。

  “今晚……就要吗?” 她不安地算着时间,今晚要,硕士毕业倒不影响,只是结婚要尽快,还没和爸妈说呢。

  ……

  “今晚?”他像回神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可以,就今晚。”

  ☆、第二十七章 繁花今相续(3)

  毫无征兆,两人都静了。

  这会儿太阳出来,一格格的玻璃收纳日光进来,昭昭在光里坐得热,动动腿,瞥见沈策瞧着自己,掺杂了熟悉的东西,是过往打趣她之后的惯有表情。

  她觉出不对,盯着他瞅。莫非又被骗了?

  他的薄唇微抿着,是要笑不笑的样子,后头忍不住,将头别到一旁去。随即咳嗽了声:“给你换豆子试试。”径自拿起两个空杯子,背对着她,笑着走了。

  她醒悟:“沈策!”

  他笑出声,推门而去。

  他再回来,昭昭不见了人影。

  沈策估摸着,今天气得狠,要个把小时肯和他说话,将白瓷杯端到二楼卧室门外,搁在深棕色的地板上,敲门说:“我错了,给你认错。”

  没回音。

  “咖啡在门外。”

  依旧不给回音。

  到五点,花园洋房送初一的饭过来,食材齐备,只等下锅。来的是一对年迈的老夫妻,是长房的管家,最早曾祖父身边人的后代,更像家人。老夫妻穿着旧式的大衣,婆婆脱了外衣,长袖旗袍的身影在厨房饭厅忙着,低声问沈策,妹妹呢,不见人。

  “在和我生气。”他坦然指楼上。

  不过气归气,昭昭懂礼貌,他打电话过去说洋房的管家老夫妻在,她不点头,人家不敢炒菜烧饭。她没多会儿,现身客厅,两手插在上衣口袋里,和老夫妻轻声招呼。

  怎么闹矛盾都好,长辈小辈在不能吵架,会伤长辈的心,带坏小辈的性格脾气。

  沈策想和她说话,她往沙发上一窝,看电视。

  他即刻明白,气没消全,要多等等。

  这一等,等到晚饭上菜。新年菜都会讨好意头,婆婆端一陶瓷盆的海参、鲍鱼、猪肘、鱿鱼、卤蛋等等的大杂烩上来,就说一句“盆满钵满”,发菜生蚝端来说“发财好事”,猪脚来说“家肥屋润”,昭昭被吸引了。婆婆端上烧鸭,沉默寡言的老管家难得开口,说,这鸭音同“甲”,过去沈策还在念书时,年年必上的菜,三甲登科。

  等下一道菜,咕咾肉,恰好婆婆被烧好的汤打断,掉头回去,没给这道菜加彩头。

  他特意为她夹了一块咕咾肉:“猜这是什么?”

  昭昭低头吃,不吭声。

  没多会儿,一块黏黏甜甜的咕咾肉再被丢进碗里,他给她夹了第二块:“多吃一块,这个意头好。”

  说完,他进厨房,换了婆婆出来吃饭,说是最后一锅团团圆圆,他要亲自来。

  昭昭趁他不在,悄声问询面前的菜。

  “过年吃甜的,甜甜蜜蜜。”婆婆笑说。

  昭昭用筷子轻戳戳空碗,看磨砂玻璃上沈策的黑影,夹了一块菠萝,慢慢抿着。

  婆婆和管家轻声聊着,说沈策从小不进厨房的人,今天难得,估计在学怎么做哥哥。她想到那道酒香豆苗,心软了再软,吃了第三块咕咾肉。

  临走前,婆婆惦记着沈策花房的水仙花,从随身带的皮包里掏出来一叠细窄的红纸,埋怨自己说只记得做饭,忘记给花套上红纸了。沈策接过去,让他们先走,这些自己和妹妹当消遣,没几分钟就能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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