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轩家沐言
Chapter44 【伤痛】
他的声音有一种异样的沉稳,牢牢熨帖在心口,连一颗心也不禁变得暖热,她彻底放下心来,嘴角沁出甜甜的笑,在他眼中明媚鲜活的绽开来,极为感激:“谢谢你!”他也是一笑,又看向面前的路,一边开车一边问她:“那我现在送你回去?”他话音落下,耳畔却又失了声音,他疑惑地看着她,而她恍惚如梦似,将睫毛无声地一垂,神色又变得黯然,低声道:“我房子也退租了。”
车厢里静悄悄的,傅瑾渝见她眉眼间唯有失落,连肩膀也塌下去几分,只觉得心口逐渐发紧,仿佛很不忍心,他想了一想,即使住旅馆也是需要身份证,便犹豫的开口说:“我虽然能帮你,但身份证和户口本补办之后,至少也需要四五天,你就住在我家吧,反正房子也空着,我这一段时间都在交警局的宿舍里。”
白络络恍惚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便定定地注视着他,而他依然望向前车窗,似乎在全神贯注地开车,淡淡的日光清晰地覆上他侧脸,如同春冰初融,蕴着不可思议的柔和,她扑哧一笑:“警察都像你这么热心肠?”他忍俊不禁,眼里隐约散发出熠熠的笑意,无声地溢至眉梢,低沉的说道:“那不一定。”
傅瑾渝笑道:“再说了,等会你还得帮我一次。”
他开车稳而快,首先来到离闹市较远的公寓小区里,那房子都是七层楼,墙身很旧,四面的松树墨绿的几近发黑,他将汽车停好,自己拎起那一袋猪肉下了车,白络络连忙也跟上去。其中一个楼栋里,傅瑾渝拿出钥匙将二楼的门打开,因为前些日子打扫过,一切家具都是现成的,地板也明亮照人。
鞋柜里有一双红色的女式拖鞋,他拿出来递给她,说道:“不介意的话,穿我妈的鞋子吧,我前些日子都洗过了。”
她如今有求于他,自然是满心欢喜地拿了过来,笑道:“当然不介意。”
他见她高兴地换上鞋子,一点点耀眼的金光映照着她脸庞,如雪敷一般白皙莹润,微微透明,几缕茸茸的发丝垂落下来,她就像是山涧的小溪,潺潺地在林间流淌,清澈见底,是悲是喜却能一眼便知,隔得这样近,四下里氤氲着沁人的香气,像是小时候爱吃的奶糖,纯白香甜,无声无息在舌尖融化开,却一直甜进了心底,他望着她,或许连自己也不知道,那如墨池般深邃的眸光已逐渐变得柔软。
傅瑾渝换好拖鞋,又对她说道:“把书包放下来吧。”她便顺势将帆布包放到沙发,厨房里样样齐备,他将黑猪排骨扔进菜篓中,转过身问她:“会炖汤吗?”
她不由自主地瞪大眼睛,呆了一呆,原来他真是要她帮忙做菜,她见他剑眉扬起,似是在等她回话,便连忙应着:“会,但是很少炖汤。”她也是一个人住,做菜她是多少学会了些,只是她不爱喝汤。
傅瑾渝这才去拿墙上挂着的围裙,脸上浮出狡黠的笑意来,说道:“那至少比我会,就交给你了。”又说:“厨房里的东西你随便用。”
白络络只得接过来,而他已经走出去,她手里还捧着那褐色围裙,微微的凉意,从她指尖直漫卷到四肢百骸,她恍惚很久没有做菜过,忽然想到宋清珏,他从来不肯让她做菜,反而什么都给她做好了,也只对她一个人这般细致入微,她一想起他,心底被撕裂的柔软又隐隐作痛,几乎在瞬间就迸发出让她窒息的恻然,她对他做了那种事,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她绝不能后悔。
山间的风又吹了起来,呼呼地从林里滚过,如同夏日里的闷雷,吹得冬青和槭树一阵阵乱摆,天阴沉沉的,乌云像是灌满了铅般,低的仿佛触手可及,黑色汽车就徐徐停在别墅门外,杨思惠急忙地从车里走出来,她从皮包中拿出备用钥匙,将别墅的门打开,卧室里一点声音也没,平静得宛如一潭沉沉的死水,地面上是一片片破碎的白釉陶瓷,有的沾着少许鲜血。
宋清珏坐在地板上,他紧紧地抱着自己,佝偻成很小的一团,一只掌心略微摊开,露出剔透的粉钻戒指,如玫瑰尖的凝露般,璀璨莹莹的光辉直照耀在眉间,他额头也是血淋淋的,血水一直蔓延到白皙的脸庞,清晰地一道血线。
她禁不住发出惊骇的抽息,叫他:“清珏!”
那屋子里极是安静,惟有微弱的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落下一片冰冷的暗影,他痴了一样凝视着手中的戒指,浑身微微地发抖,温润的眼眸里渗出通红的血丝,有一种焚焚欲燃似的绝望,如无可理喻的执狂风暴席卷着一切。
他缓慢闭上眼睛,滚烫惨痛的热意又涌了出来,他像是失去了声音,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他将头深深埋进臂弯里,像是孤兽一样,残破的音节刹那间从胸口里迸发出来,泣血般痛彻心扉的哭嚎,像是野兽的叫声,哭得那样痛苦,那样绝望。
泪水大颗大颗的滑落,他嚎啕不清的说着:“络络走了,她不要我了……”她吻上他的脸,她答应了他,再也不会离开了,胸口仿佛有无数野兽正在肆无忌惮地撕咬,一层层,一寸寸,要将他五脏六腑撕的粉碎,痛得连每一根筋都在痉挛,他艰难的哭喘,手指攥紧那枚戒指,耳边嗡嗡作响,全身上下都是冰冷的,胸口掀起不断尖锐剧烈的疼痛,他面颊旁逐渐有汗水落下,融着殷红的血,汩汩地往下流淌,那脸色苍白的如一张纸。
她终究还是骗了他。
杨思惠见他这脆弱的样子,也是心疼的落下泪来,她轻轻抚着他的肩膀,含着泪道:“清珏,你别急,你打电话给我之后,我马上就找了交警局的人帮忙,一定会找到她的。”她拾起他身边的手机,说道:“我们先去医院,好不好?”
他慢慢地抬起头,涣散的眼中终于凝了一点微弱的光,像是蜡烛燃起的一丝余烬,他干裂沁血的唇瓣动了一动,沙哑的说:“真的会找到络络?”
杨思惠到底最了解他,连忙抹去脸上的泪痕,温柔的说道:“恩,不出三天,我一定将她找到。”
Chapter45 【紧张】
厨房里四处充满油烟的痕迹,墙壁上是很平整的白瓷砖,也蘸着点点油污,白络络正低头切蒜姜,深一刀浅一刀,身上系着围裙,太阳微弱的光照进来,朦胧一圈金色光晕映在她发间,而窗外树叶簌簌地拂动,光影流转,恍惚是在梦里,傅瑾渝就站在门外望着她,此时唯有一种细水长流的沉静安逸。
锅里的汤已经煮沸,咕噜噜地往上冒气泡,又一次次地迸开,她将蒜和姜小心地放进水里,才要放上锅盖,傅瑾渝忽然说道:“等会你就在这里待着,晚上我带你出去吃。”她原先怔怔的出神,反而被他吓了一跳,手里的锅盖差一点滑落下去,他笑声愉悦:“我有这么吓人?”
她稳稳地将锅盖合上,没好气的问:“为什么出去吃?”
傅瑾渝道:“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只是微微笑着,并不点破,白络络自然也不好多问,看一看灶台上的锅,便道:“这汤再焖一会就好了。”他眉棱一动,于是走到她身边去,又从柜子里找出保温盒,然后一层一层地打开,她将围裙解下来放回墙上的粘钩,转身望着他,像是欲言又止,慢吞吞的小声说道:“你可以把手机借给我么?我想打电话给奶奶。”
傅瑾渝放下饭盒,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递给她,她手指纤长,轻轻地就拿过来,仿若柔软的玉兰花枝,隐约映着细小发青的血脉,她笑道:“谢谢你。”他也是一笑,身边弥漫着汤汁浓厚的香味,连心里也有一种奇异的熨帖感,真切实在:“是我该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
白络络拿着手机走到客厅里,阳台对面也是居民楼,墙身是浅蓝色的,映着好些斑驳的污迹,日光已经一分一分淡薄的消失不见,她站在窗户前按下一串号码,放在耳边,可对面却总传来“嘟”的忙音,她心神不宁,等傅瑾渝提着饭盒走出来,问道:“怎么了?”她这才焦虑地放下手机,又还给了他:“一直没打通。”
他见她眼里一层迷蒙水意,眉头也紧紧皱着,不由得说:“凡事要往好的地方想,说不定你奶奶是在做晚饭呢。”
她只是忧心忡忡,这一个月也没有打电话回去,虽然奶奶的身子一直倒还硬朗,可万一出了别的事情,她一时思潮起伏的厉害,却又明白他的好意,不得不勉强打起精神,对他微笑说:“希望吧。”
天边渐渐浮出浅紫,暗暗沉沉的,傅瑾渝脸上有了一点急色,对她道:“你就在这里待着,我先去送汤了。”她点一点头:“好。”目送他走出去,又将防盗门关上,偌大的屋子便只剩下她。
冷风从阳台一阵阵地拂来,震得玻璃轻微作响,她像是如梦初醒,转身眺望窗外,胸口里的一颗心却是愈来愈沉。
医院人来人往,病房外面种着茂密的冬青树,在傍晚中泛出冷冽一般的幽黑,玻璃窗覆了浅浅白霜,有水珠从眼前缓慢落下去,如同冰冷的泪。他躺在病床上,额头已经缠了一层绷带,脸色依旧苍白如纸,连眼瞳里都透出一种空洞,仿佛是失了灵光的青玉,病房里开了暖气,他浑身却没有一丝热意,只有彻骨的寒,外面风声呜咽,仿佛一点点正往胸口里灌过去,像刀子一样,从最深处割着剧痛。
杨思惠给他掖好被子,心里如被焚烧一样痛楚,却是安慰说:“清珏,交通局那边已经在查了,你别太心急,她不会跑掉的。”又顿了顿,道:“你爸爸晚上会过来看你。”
他置若罔闻,一言不发地将手指慢慢地打开,那一枚戒指依旧安然躺在他掌心,熠熠璀璨,依稀像有悠扬的钢琴声传来,仿佛四面坐满了学生,满室唯有清脆的嬉笑,他安静的端坐在那里,面前丝绒的朱红幕帘掀了起来,舞台上灯光如星,而她就是唱歌的那一个。
她面对着他,穿了一身蓝白的校服,长长的乌发扎成一束马尾,脸庞干净雪白,那一双杏眸宛如松脂似清澈温软,湿漉漉的,像浮了一层潺细的雨露,他的心怦然一颤,如同两年前的初遇,浑身血液都在沸腾着,唯有一种飞蛾扑火似的狂热激荡,如此不顾一切。
宋清珏的脸色逐渐惨白下去,从胸口蔓延开痉挛似的尖锐疼痛,以前他一直都坚信,无论她在哪,他一定会找到她,可即使是找到了她,她仍然选择的是离开,仍然丢弃了他。他四肢猛然一阵抽紧,胸腔剧烈地起伏,他将戒指紧紧护在心口,全身像虾子似蜷缩起来,眼眶仿佛着了火,原来是这样的痛,有灼热的湿意不断漫出,他沙哑脆弱的唤她:“络络。”明明知道她不在了,他如孩子般瑟瑟发抖,一遍又一遍唤着她。
杨思惠见他脊背绷的死紧,脸上逐渐透出灰暗的颜色,全身都在发颤,她腾地就从座椅里站起身,抚着他冰冷的额头,大惊失色的喊他:“清珏!”他额头上冷汗涔涔,连唇上也没有一丝血色,她连忙去按墙壁上的急救按钮:“快来人啊!!”
不过一会,就有医生急匆匆地走进来,杨思惠焦急的道:“陈医生。”他并不答话,而是从口袋拿出手电筒,一边拉开宋清珏的眼皮,一边用电筒照着,然后“啪”的关上,神色严肃的对护士说:“病人第二次痉挛,比前一次更加严重了,先进行肌群的拉伸。”
那护士连忙点头:“是。”
宋清珏睡得昏昏沉沉,只觉得胳膊传来一点微凉的刺痛,浑身的筋肉继而松开来,他慢慢地睁开眼睛,杨思惠正守在床边,见他这么快醒来,她连忙敛去眼里的泪水,心疼的低声说:“已经没事了。”就在这时,身后的皮包传来一阵铃声,她怔了怔,拿出手机正要走出去接听,他忽然拉住她的衣角,虚弱的说:“姑姑,我也要听。”
杨思惠再也不敢去刺激他,只得打开免提键,说道:“阿四。”那边便传来男人严峻的嗓音:“夫人,我已经找到白小姐的下落了,她上了一辆银白色的轿车,被高速公路的监控拍到,那辆车车主也被我们查到,是泞安大队的一名交警。”
“他叫傅瑾渝。”
Chapter46 【被迫】
窗外的天色暗沉得发紫,如同晕染不开的一桶颜料,只从两边楼隙里露出一束澄黄的光线,身后的墙壁上倒映着高大松树的阴翳,随着傍晚的风簌簌地晃动,却显得屋内静谧极了。
白络络坐在沙发里,冷风敲打着玻璃轻微地颤动,立时从毛孔里泛出一阵入髓的寒意,她像是很怕冷,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一颗心也七上八下的,她转头看向阳台外,周围又静得可怕,心里一点惶惶的预知让她变得更为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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